黑煙在大堂內迅速彌漫,那股味道不能簡單說臭,而是聞之刺鼻,喉間澀苦異常,甚至眼睛發酸睜不開。


    像是將伽鹽和青菊乳的劇毒氣味放大了數十倍。


    兩道爆炸聲響起時,掩蓋了一道倒地悶聲,是程清。


    他受炸爐反噬,直接倒飛撞在柱身,而後倒地嘔血,靈神幾乎爆碎,雙手更是血肉模糊,爛成一攤。


    程清咬牙試圖起身,口腔中充斥鐵鏽腥味,他掌心撐地數次,也沒能站起來,又扒在柱身上,想要借力起來,卻隻徒留幾個帶血掌印。


    忽然,程清察覺到肘臂生出一股不容推拒的力量,將自己直接帶起,他透過充血模糊的眼睛看去,才發現長央不知何時來到身側,扶著自己手臂。


    “我……”程清想說些什麽,他猛然轉頭,盯向黑煙源頭,“你聞到了嗎?”


    長央:“聞到什麽?”


    程清將長央推開,掌心的血糊在她衣袖,他絲毫未覺,跌跌撞撞往前走,臉上神情似哭似笑:“是藥丹的味道。”


    丹成之時有一個特征便是會散發出怡人香氣,或淡或濃,但皆令人心生歡喜。


    而此刻大堂內黑煙密布,刺鼻毒氣難聞異常,長央有瞬間懷疑程清因為疼痛脫力產生幻覺。


    程清捏碎靈石,才恢複一些靈力,他抬手將大堂內黑煙全部揮開,兩鼎丹爐蓋皆掛上黏膩黑漬,是藥丹失敗的明顯特征之一。


    他腳步微凝,但下一刻仍快步趕去。


    程清翻手兩指橫挑,兩鼎丹爐蓋飛開,丹爐內頓時有黑色殘渣飄出來,失敗的不能再失敗的藥丹,甚至大部分連丹形也沒有。


    然而,程清目光緊緊盯著左邊丹爐上方一團黑色殘渣,那股極淡的味道便從那散發出來的。


    程清指尖一抬,那團黑色殘渣便向他飛來。


    黑色渣末無可辨價值,程清將尚有丹形的黑丹挑了出來,他一顆顆分辨。


    掰開一顆,裏麵照舊黑臭。


    不是。


    他接連掰開兩顆,全是失敗的藥丹。


    直到程清捏到另一顆黑色不規則藥丹,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將那些黑色渣末清除,瞬間便有股清香飄出,同時還出現淺金色光芒。


    “成了!”程清手指甚至有微微顫抖,他高興地往兩邊看,又下意識去擦藥丹被沾上的血跡。


    “程清。”傅照危出聲,帶著淡淡冷意,卻足夠讓人頓然清醒,“去看白眉。”


    程清深吸一口氣,強行恢複冷靜:“……好。”


    雙爐異丹對程清而言,太難,即便成功煉出藥丹,這藥丹也算不上多好,甚至沒有丹紋出現。


    “沒有時間了。”程清將成功的藥丹收起,半蹲下迴頭看向長央,“這丹入腹,丹衣可能會融化的比預想中快。”


    長央:“救她。”


    程清說好,戴上手套,便將煉製成功的藥丹喂進白眉口中。


    藥丹蘊含些許


    靈力,乍聞像大補之物,極易吸引亟需力量滋補的二化螟妖,一旦它吃下丹藥,必然能中毒。


    不過,為盡快讓二化螟妖毒發,丹衣撐不了太久,一入腹便會融化,期間白眉勢必也會中毒。


    雖然伽鹽和青菊乳多用於靈植上,但到底是劇毒之物,對修士同樣危害巨大。


    白眉咽下藥丹後,微弱唿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但她身體無力掙紮。


    長央眼睜睜看著黑色發紫的血像是無窮無盡般,從白眉口中淌出,而她卻連聲痛唿也發不出。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眉身下便有一灘濃黑毒血,駭人至極。


    長央視線來迴在白眉和程清身上轉,她想問程清,藥丹是否對二化螟妖起效,想問他能否先給白眉解毒,卻又怕幹擾程清,隻能僵立在原地,指尖緊摳掌心。


    “極晝要來了。”


    傅照危不知何時站在長央麵前,開口道。


    長央下意識往外看去,雪城依舊陷在極夜當中,透過醫堂窗戶隻能看見九宮八卦陣散發的白色光芒,離黎明到來還有一段時間。


    平青雲仍在陣中。


    長央有片刻出神,再迴頭時,卻看不見白眉,隻見到半蹲在旁的程清。


    她前麵站著傅照危,似乎並未察覺到自己擋住他人視線。


    兩人離得太近。


    長央視線不得不落在傅照危身上,原來他衣袍不隻是簡單雪白色,細看才發現粼粼銀絲,似乎組成什麽圖案,或者說……護身陣法。


    連程清也有法衣,他自然也有法衣,不算意外。


    “嘔——”


    “咳咳咳!”


    過了半柱香,白眉突然又嘔出一大灘血,開始發出劇烈咳嗽,像是要把心肺咳吐出來。


    長央下意識繞開傅照危,往前走去。


    “別去。”


    傅照危側身,拉住長央左腕。


    即便隔著衣袖,他指尖的冰冷也清晰傳給了她。


    “你們散開!”程清頭也不抬道,“二化螟妖定是中了毒。”


    傅照危拉著長央退後,同時讓那幾個赤槍宗弟子遠離-->>


    。


    白眉每咳一聲都能咳出黑血,腥氣異常,程清直接將人扶起,再無動作,由著她咳。


    “還不能給她緩解毒素。”程清算是給長央解釋,“否則可能影響二化螟妖中毒程度。”


    “咳咳咳!”


    白眉閉著眼持續瘋狂咳嗽,幾乎快將整個身體的血都咳完,模樣可怖。


    “咳!嘔——”


    終於在一次劇烈咳嗽中,白眉吐出的濃黑毒血竟有異物,仔細一看正是長著鄧藝那張臉的二化螟妖。


    二化螟妖在白眉靈府中看著宛如龐然大蟲,吐出來卻隻有拇指粗細,頭部長著一張詭異的臉,如今混在毒血中毫無生息。


    “滋——”


    大堂內似乎有低頻的蟲鳴聲。


    長央環顧四周,發現程清身旁放著的玄冰盒中那條幼


    體螟妖已不再弓身,像是失去目標,而那些被傅照危禁錮的修士眼神中的狂熱也散去大半,隻剩下對靈力的渴望。


    “死了……它死了!”


    聶石見黑色毒血中的二化螟妖開始萎靡湮滅,忍不住高喊。


    程清來不及高興藥丹真的有效,他迅速封住白眉穴位,接連喂給她數枚靈丹,為她解伽鹽和青菊乳之毒。


    “她經脈中毒已深,勢必傷及根本。”程清動作不停,探過白眉經脈後,對長央道,“但兩毒可解,按時用藥一段時間便能完全恢複,之後我會給你藥方。”


    “好。”長央應下,“多謝。”


    白眉幾乎將身體大半血咳了出來,看著駭然不已,令人心驚。


    長央靠近,施潔術將白眉身上的血清幹淨:“她什麽時候能醒?”


    程清:“等。”


    “您可否救一救我師弟!”聶石直接雙膝跪在程清麵前,“救救他,他甚至沒有殺過無辜修士。”


    汪餘對平青雲下過手,但沒有成功。


    聶石想到這,又轉身跪向長央:“之前的事是我們不對,我向你道歉。”


    他滿麵焦急,忽然又想起什麽:“這些全給你行不行?”


    聶石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冰盆,裏麵全是寒玉蘭,他推給長央,期望她能鬆口。


    汪餘師弟是他們帶著長大的,也是為了掩護他才接連受傷,他不能讓師弟折在這。


    長央看向程清:“還有藥丹?”


    除了白眉這一顆,她看見之前程清還收了兩枚。


    “有。”程清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問聶石,“你確定要救他?”


    “確定!”聶石堅決道,“隻要您能救我師弟,報酬都好談。”


    程清起身,身形晃了晃,他捏碎一把靈石後,才終於恢複氣力:“不是報酬的事。”


    他看向那些被螟妖寄生的修士:“他們和白眉不一樣,雖隻是被幼體螟妖寄生,但元嬰早被蛀空。失去元嬰的修士是什麽下場,你可知?”


    聶石頓時呆愣在原地。


    元嬰乃修士本源,失去本源便稱不上修士,隻能算一個凡人。


    聶石僅愣神片刻,很快又堅決道:“隻要他能活著。”


    程清低聲道:“活著也不過一時光景。”


    於修士而言,等同暮年。


    成功救迴白眉後,此時的程清,靈台異常清明。


    在場所有修士骨齡應該都在百歲往上,一旦失去元嬰,迎來的結局便是迅速衰老死亡,能活過一刻都是奇跡。


    白費傅道友先前為這些人續靈力。


    聶石向程清重重磕頭:“請您救他一命!”


    他身後赤槍宗那幾人也全部跪下,朝著程清磕頭:“請您救他一命!”


    “傅道友,你不用浪費靈力。”程清說完,才問聶石,“你師弟多大?”


    聶石抬頭:“七十七。”


    程清眼中有些許詫異,不比星界,在四界凡百歲以內的元嬰修士皆算有點天賦,照理不會籍籍無名。


    聶石也看出他在奇怪什麽,苦澀笑道:“師弟一直跟著我們,不願意離開,是我們拖累了他。”


    “七十七可以救。”程清道,“我救。”


    他話一出口,赤槍宗這幾個紅眉粗發的男人立刻接連磕了三個響頭,口中胡亂說著感恩的話。


    傅照危確認剩下的修士骨齡皆超過兩百歲,便將靈力全部撤迴,不再壓製破隱劍。


    “錚——”


    大堂內眾人隻聽得一聲凜冽冰冷劍鳴,便見破隱劍騰空躍去,眨眼間,鮮血成線濺起,所有被螟妖寄生的修士全部身亡。


    快到這些修士都還未做出任何攻擊姿態,破隱劍便重迴傅照危手中。他垂眼屈指於劍身輕彈,鮮血驟然散離,隻剩銀白光潔劍刃。


    做這些時,他毫無遲疑,也太過平靜,平靜到像剛才隻是輕輕撣開衣袍上的灰塵。


    “……”


    聶石不由咽了咽口水,無比慶幸剛才自己及時為師弟跪地求救。


    為了掩蓋恐懼,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冰盆,將所有的寒玉蘭塞給長央:“您收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刺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刺北並收藏長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