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龍取下一個箱子,在蓋子拍打一下,才輕輕掀開:“這是一種山蜘蛛。”


    雲空一看,頓感背脊一寒。


    箱子裏有六隻烏亮的眼睛,一隻毛茸茸的大腳正緩緩企圖伸出箱外。


    “這麽大?!”


    曹天龍將箱子合上:“平日要喂它小老鼠,這些日子沒人理會,恐怕快餓死了。”


    果然,那蜘蛛是有氣無力的。


    曹網工點上油燈,將晦暗的四風齋照亮了些許:“也有極小的蜘蛛。”


    曹天龍又打開了一個讓雲空瞧瞧,隻見在燈火照耀下,裏頭有許多泛著藍色和綠色銀澤的小球在爬動,仿佛在箱子裏看見一片星空。


    一隻小蛛欲爬到箱子邊緣,曹網工立刻將燈火迫近,它才匆忙退迴去。


    是的,它們畏火。


    剛才,他們終於用層層黑布將曹諸乘包住了,可是下半身仍被白絲黏在牆上,那些白絲堅韌得很,任憑剪刀和菜刀也切不斷。


    雲空建議用火。


    用火一燒,白絲立刻萎縮,在空氣中化成黑煙,隻在末端留下一端焦黑。


    如此,他們才得以將曹諸乘移到一個完全漆黑的房中去。


    曹諸乘的下半身布滿了白絲,口中不停喊冷,牙關顫栗不已,脈搏大亂,整個人快要虛脫了。


    雲空問:“它們的藥性全都一樣嗎?”


    “那得視毒性而定,家父會將不同毒性的蜘蛛用在不同疾病上。”


    雲空的直覺相信,一切的原因皆出自四風齋:“必須迴到原點。”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了內心的害怕,告訴自己:“加油。”


    “道長,我們出去了?”


    他們相信道士一定有什麽神術,能在四風齋找出事情的緣由。


    可是事實上,雲空是在冒險,是好奇和求知欲驅使他去冒險:“請吧,要是貧道喊叫,你們便趕快衝進來。”


    兩兄弟點點頭,往門口走了一段路,又迴過頭來:“這女娃呢?”


    “紅葉,你也出去吧。”


    紅葉搖頭,微咬著下唇和輕皺著眉,表示她不放心:“萬一你出事怎麽辦?”


    “我出事不打緊,你還可以來救我,”雲空撫撫她的頭,“可萬一你出了事,你也曉得我沒那麽本事,救不了你。”


    紅葉很是認真地想了想,才不情願地點頭,雲空輕推她一把,她才尾隨曹家兄弟出去。


    隨著四風齋的門慢慢合上,四風齋慢慢被黑暗吞沒,雲空也不禁緊張起來,他忍著顫抖,盡量不讓自己去看正在合上的門。


    在四風齋完全陷入黑暗之前,雲空抬眼亂瞟,最後看見的餘光映照出屋梁上的一張蜘蛛網。


    咚。


    雲空覺得五官突然浸入一片空無,眼睛沉重了一下,但很快便適應了黑暗。


    他忽然覺得很孤獨無助,藉以辨認方向和聲音的器官似乎被泥封了,隻有門縫有一條直線的微光。


    他想起一些傳說。


    曹家的人有認為是蟲的冤魂複仇,可是這一類傳說在古書並不多見,尤其是蜘蛛的複仇。


    他倒是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有隻白蜘蛛在僧房結了張大網,和尚平日無聊,喜歡用木棒去逗它、挑它,或將它打落地上,白蜘蛛隻有逃的份兒。


    幾年後的某個炎夏,和尚大白天脫了上衣,赤身睡到僧床去納涼,白蜘蛛偷偷從梁上下來,在和尚脖子上咬了一口,和尚醒來後長了個毒瘡,不數日便毒發身亡。


    曹家也有人認為是有妖物作祟的,可蜘蛛為妖為精的故事,他就想不起來了,畢竟他們的壽命太短,不夠年歲成精。


    雲空在黑暗中不能視物,腦子反而特別活躍。


    是什麽東西叮咬了曹遠誌和曹諸乘呢?


    按說若是蜘蛛,依前人的說法,該會毒發身亡才是。


    迴想遊鶴老先生留下的仵作筆記遺稿,也沒記說過蜘蛛殺人,要說人的身體會噴出白絲,更是聞所未聞。


    雲空的思潮波濤洶湧,腦中雜念紛亂,他於是趺坐在地,心念係著兩眼之間,存思內視,但不完全放空,依然保持警惕,注意周遭的動靜。


    他漸漸感到體內有股清流在流動,舒服得幾乎忘了他的目的。


    他沉醉於渾身舒暢的真氣流動之中,癢。


    癢?


    他猛然迴神,發現脖子上有很輕微的癢,這種感覺在視覺、聽覺都失效時變得加倍敏銳。


    雲空剛要動作,一陣小小的疼痛咬在脖子上,帶著寒氣的麻痹感頓時從脖子入侵,往身體各處蔓延開來。


    雲空一驚,兩隻手臂首先麻痹,意誌也開始蒙罩上一層薄霧,他立刻下意識的運了一口氣,迅速在全身的經脈注滿了氣,希望麻痹感在浸入他的肌肉和神經後,阻止麻痹影響到他的“氣”。


    但他還是太慢了,他已經癱瘓在地,腦袋瓜渾沌得很厲害,隨時會陷入昏迷,但他極力將氣凝聚在腦部,讓神智保持一份清明。


    黑暗中的屋梁,有細小的金光正快速溜下,像一大灘金色的小沙子般傾倒下來,金色的沙子移到雲空身邊,爬上他的皮膚。


    雲空感到深深的恐懼,一時真氣大亂,腦子裏頭晃了一下,又差點暈了過去,他忙調整心念,屏息等待著。


    金色的沙子爬上皮膚後,便消失不見了,雲空的觸感已經麻痹了,他不知道那些東西對他幹了什麽事。


    他想咧嘴唿救,但嘴巴完全不聽使喚,喉嚨也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


    “紅葉……”他在心中唿喊。


    金色的沙子越來越多,幾乎快要爬滿全身了。


    “砰!”


    的一聲,四風齋的門被撞開了。


    午後的陽光剎那闖入,照到雲空身上,在這瞬間,金色的沙子突然不見了。


    幾枚細針隨陽光射入,根本分辨不出細針和陽光,部分細針插在地上,部分插到了箱子和柱子上。


    “果真出事了?”


    曹天龍和曹網工跑向雲空,將他扶坐起來。


    紅葉也跑了進來,說:“我早叫你們開門了,偏是不聽!”


    她氣衝衝地瞪了兩人一眼,拔起地上的一枚針。


    曹家兩兄弟慚愧的低下頭,看見紅葉將細針遞給他們,硬要他們看,他們隻好接了過來。


    “沒東西哇?”


    曹天龍把針轉了轉。


    紅葉說:“要照著光線看啦。”


    兩兄弟半信半疑,將細針在照入的陽光下翻動,果然看見針上插了個很小很小圓滾滾的小珠。


    小珠在陽光下顯得透明,一時看不分明,要反光才看得見,仔細一看,原來小珠還有八隻細細的、近乎透明的小腿,正掙紮地動著。


    “是喜母嗎?”


    曹網工驚奇的問。


    “恐怕是,金色喜母,而且在陽光下是透明的……我從未見過。”


    曹天龍道。


    “喜母”是很小的蜘蛛,又叫“喜子”,喜歡附在人的衣服上,當它附上人衣時,表示有親人、客人要來了,所以又叫“親客”,是很常見的蜘蛛。


    紅葉將雲空的袖子拉起,心疼地看了一陣,便從腰間摸出一枚細針,迅速地一刺一挑,從雲空的皮下挑出了一隻喜母。


    ※※※


    當天等到深夜,曹天龍領了一些家人,打開曹家藥鋪後麵的小房間。


    門一打開,用燈火照到的是一大片柔亮的白色,蜘蛛絲像是一匹匹拉開的絲綢,紛亂交錯地布滿了整個房間。


    燈火之下,可見有幾個蜘蛛絲的團子,團子顯出人形,散發出古舊的塵埃酸味。


    曹天龍焦急地用燈火燒灼蜘蛛絲,蜘蛛絲一整片一整片地萎縮了起來,漸漸空出了一條通道。


    家人們也幫著忙,一麵掩著鼻子,一麵用手上的燈火燒去蜘蛛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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