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已經讓你殺了不少人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遊鶴,此時才現身,慢吞吞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交到伍癩子手上。


    伍癩子一瞧,是他射出去的三隻蒼蠅腿,每隻上麵都插了根細針,他這下才明白,他一早就被設計了。


    眼前的紅衣女孩,忽然令他不寒而栗。


    他在潦倒之下練就的絕技,竟然敗在一名小女孩手上。


    他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從樹上被“還”迴來的蒼蠅腿。


    遊鶴說:“老夫當了幾十年仵作,什麽暗器沒見過,袖箭、飛鏢、金錢鏢、飛蝗石、氣結石、繡針都嫌平庸,你這個蒼蠅腿真能算是獨門暗器。”


    伍癩子不接受這恭維,別過頭去。


    “你家世代醫家,看來也非普通醫家,”遊鶴說,“紅葉告訴我,體內穴道早在人世失傳,你又怎會知道呢?”


    伍癩子不想迴答。


    他原本被剝奪了一切,現在好不容易擁有的又要被奪去了。


    他不甘心。


    “你可能不想說,”遊鶴說,“但老夫有一個理由要你說。”


    “什麽理由?”


    “殺人要添命。”


    伍癩子啐了一口。


    “這些人命,你必須補償迴來,”然後指向紅葉,“她可以治好你。”


    伍癩子以為遊鶴在尋他開心。


    “我不要!”紅葉嬌聲怒叫。


    “紅葉,”雲空忙說,“你不是說,你是來幫我的嗎?”


    “我不要幫他……”紅葉嘟起了嘴。


    “一次,”雲空討好地對她笑道,“隻幫我一次好不好?”


    紅葉沉默了一陣,抬頭道:“除非你答應我,讓我跟著你。”


    “你不是早就跟著我了嗎?”


    “那不同,那是我偷偷跟的,我不要偷偷跟。”


    雲空從來沒跟小孩相處過,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好頻頻點頭答應。


    紅葉高興的咧嘴,兩個紅紅的酒窩煞是可愛,可是一走向伍癩子,她馬上又拉下了一張臉。


    她的手才一舉,兩指間已夾了五枚長針。


    伍癩子為她熟練的手法驚奇不已。


    紅葉的手再一揚,五枚針便失去了蹤影。


    伍癩子這才驚覺,五枚針已經刺入他身上五個穴道,其中三枚還穿透衣服,針針力道不同、深淺不一,卻是針針“得氣”。


    一針刺入肚臍下方,挑動了“氣海”,一時之內,體內真氣被點燃,突然沸騰了起來。


    被痲瘋病毒麻痹了的神經,漸漸有了反應,全身的肌肉開始微微顫動,麻木已久的四肢興奮地抖動著。


    遊鶴再度提醒他:“記得殺人要償命。”


    他的眼眶徐徐湧出淚水,多年來的委屈,剎那不再鬱結心頭,他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歡唿。


    今天果然是大睛天,是好天氣呀。


    ※※※


    清晨過去,真正的大白天來了,路上多了來來往往的人。


    一開始還沒人注意到,忽然有人發現了,人們便議論紛紛地聚在一起。


    他們看見伍癩子的地盤上,躺著一具狗屍,轟天雷響似的蒼蠅密密麻麻地亂飛,垂涎著屍體的惡臭。


    “伍癩子哪裏去了?”


    街角的一家店鋪夥計提供證詞:“昨兒晚收店時還在的。”


    最後的結論是:“伍癩子變成狗了”。


    不稀奇,不稀奇,人是會變成其他動物的,古書有雲,這稱作“化”。


    一名也來湊熱鬧的飽學之士提出證據,說《搜神記》記述,古代有人的老母洗澡泡浴太久,變成了一隻黿。


    同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眾人點頭稱是,也認為伍癩子變成狗不無道理,也是天道彰顯的證明,於是眾人散去,伍癩子化狗的傳說也傳了開去,不知何年何日,又會被人記下。


    好些年後,江湖上有一個郎中的名字,漸漸在小鎮村聚之間傳頌著。


    聽說他在天涯四方采藥,明了四方藥草的藥性,任何難疾到了他手上便迎刃而解。


    傳說總是誇大,沒有百分之百的神醫,治不好的病總是有的。


    傳說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他總是遮著臉和手腳,不讓皮膚外露,仿佛怕給人瞧見皮膚似的。


    有人問他來曆,他便說:“自幼習醫,年少被家中奸人所害,潦倒數年,重操故業。”


    其餘的,他便不再多說了。


    他看看天時,午時快到了,於是開始坐立不安,兩腿像長蟲似的移來移去。


    從剛才開始,他就覺得樹梢上的鳥兒很聒噪,每迴轉頭望向學塾外頭,便會忍不住先瞄到那幾隻鳥。


    不行,他是堂堂塾師,前麵坐了十數名尊他為師的生徒,他必須保持嚴正的坐姿,才是傳道授業的榜樣。


    他再看了一遍外頭,天空白得燦眼,樹影已經很短了。


    下定決心了。


    “今早提早休息。”


    他向生徒們宣布,生徒們馬上一陣歡唿,他不耐煩的等歡唿過去,才再說道:“下午的課要先背《千字文》,從『禍因惡積』開始。”


    這次他不理生徒們的抱怨,快步走出學塾。


    他怎麽能被這些小混蛋們誤了大事呢?


    今天可是難得的大日子。


    他很想用跑的離開學塾,卻又怕有損夫子形象,隻好疾步而走,一路上還向縣上的居民們打招唿。


    對於讀書人,這些老百姓還是挺敬重的。


    好不容易來到菜市口,緊張不安的心情才輕鬆了下來。


    很多人已經擠在菜市口,團團圍著一塊血跡斑斑的場地,此處正是無數死囚灑血之地。


    是的,今天是難得的死刑日,昨天剛定刑的犯人,今天就要處斬了。


    平常死囚都要等秋天來到,連天地之氣也變得肅殺了,才推來斬首的。


    可是這犯人定罪得很快,判了個“斬立決”,也不理它正是萬物生機勃勃的初夏。


    按常理,“斬立決”是要上呈京師的,怎會斬得這麽快呢?


    “是皇上的意思。”


    塾師聽見有人議論道。


    從旁人的討論中,他得知此人是一年前投降朝廷的,先前在宋金交界之地聚眾成軍,很有一番氣勢,沒想到才投歸一年,就被判以“叛亂”罪名,為免節外生枝,所以斬立決。


    難得呀!


    難得!


    塾師心裏興奮得很。


    他跟一般人一樣喜歡看人殺頭,不僅因為這是枯燥生活中,難得的刺激戲碼,還因為他對死亡有深深的好奇。


    至聖先師不就說了嗎?


    “未知生,焉知死?”


    孔夫子不討論,不表示不能探索。


    來了!


    他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臨時搭建的棚子下,監斬官嚴正起立,詢問時辰。


    “迴大人,午時正。”


    一名捕快迴道。


    於是監斬官便向東方拜了三拜,表示呈報天子,迴頭取了令牌,朝地麵一拋:“斬!”


    劊子手舉起大刀,兩眼瞄準犯人的脖子。


    犯人跪在地上,發髻被解下,一個助手拉緊他的一束長發,令脖子長長伸直,旁邊有人將一瓢冷水淋上脖子,犯人冷得打了個寒噤,大刀便霍地劈下。


    塾師兩眼睜大,要看清楚斬下的位置。


    無聲無息的,脖子已經幹幹淨淨地分開,掉落在地上。


    這一陣高潮好戲,令塾師渾身毛孔酥麻,但腦子隻興奮地熱了一陣,又迴歸了落寞。


    人們慢慢的散去,他依舊心有不甘的盯著屍體,斷了的脖子正冒著血,劊子手提了人頭,向捕快驗明正身。


    人們都散得差不多了,他再留下觀看就有失身份了,這才悻悻然離去。


    迴到學塾,胡亂用了妻子送來的午飯,上課時間又到了。


    他心裏掛著許多疑問,卻苦於尋不著答案,心裏苦悶得緊。


    “開卷。”他向生徒們大聲說著,“《千字文》曰:禍因惡積,福緣善慶。


    可知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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