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小心的被打開,門鈕磨著拖著一把苦澀的嘰嘰聲,像是萬般不情願的迎接來客。


    太陽已快完全沒入山後。


    廟門內起了風,卷起了一把塵埃。


    塵埃被這風一卷,冷得碎散開來。


    接著,廟中驀地卷起大大小小的陰風。


    老者踏入廟門,和氣的笑著。


    廟中吹起一陣暴風,在廟裏有限的空間中狂暴的亂刮,把梁柱也吹得發起抖來。


    漫天塵沙紛飛,有如迎接貴賓的紙花。


    狂風戛然而止,灰塵冉冉降下,廟裏頭直像下著一場隆冬大雪。


    “見過老爺子!”幾十把聲音一起唿喝,聲波把落塵震得打了幾個滾。


    老者一擺手,破廟又恢複了安靜。


    他們開始等待。


    ※※※


    五條影子不走大路也不抄小路,而是在林子上方飛馳。


    隨著越來越低的陽光,他們的影子越拉越長。


    他們恃著輕盈的身手,輕踏著樹葉奔跑。


    他們不想走路,是為了避免碰上任何妨礙,畢竟林子上空是沒人走路之處,由他們來走最是適合不過。


    他們遠遠望見林中有一片空洞,空洞下方必然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了。


    太陽仍留著幾道殘光,為趕路的人照一照路,好讓他們不會馬上就摸黑了。


    這五個人加緊了速度,閃過一批橫空而過歸巢的鳥群,飛快的奔向那裏。


    太白金星早已在空中現身,代替陽光為行人引路。


    五條影子把腳尖輕觸在葉子上,一片也沒折落。


    他們要趕在陽光完全沒入以前抵達那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間小小的破廟。


    破廟孤零零的佇立在那裏,四周雜草把它重重包圍,從林子上方望下去,有如受困無助的老人。


    “好難看哦!”小女孩一見破廟,立刻作聲,“白哥哥,我們要來的就是這裏嗎?”


    “白蒲,你管教管教紅葉。”一把穩健沉重的聲音斥道,是他們之中年紀最大的黃連。


    白蒲立刻低下頭,連聲答是,忙向紅葉使了個眼色,小女孩假裝沒看到。


    “好吧,下地。”黃連威嚴的下令。


    五人輕輕從樹梢上落地,正好見著刮進破廟的最後一片卷風。


    他們一來,風就歇了。


    太陽也正好完全隱了臉,大地匆匆忙忙的披上一片漆黑。


    五人各自從身上取出一件東西,稍微用力一揮,便發出光明,不似火焰熾熱,卻比火焰還明亮,而且是近乎日光的白光。五人手舉光明,依然立在原地,沒有再前進的打算。


    沉默了一會,紅葉很快又沉不住氣了:“要等多久嘛?”


    這次她沒那麽幸運了。


    一名女子立刻逼近身來,賞了她一巴。


    這一巴沒有聲音,卻是痛得紅葉立即仆倒在地,想哭,卻硬忍住了哭聲:“青萍姐……我不再說話便是……”


    青萍走迴了原位,依舊站著。


    叫白蒲的白淨少年將紅葉扶起,撫了撫她的背,紅葉哽咽了幾聲,才迴到原先站的位子上。


    突然,五人的耳朵一動,聽到了林中傳來細微的聲音。


    “來了。”那穩重的聲音一說,五人立刻呈扇形散開,藏身在破廟四周林子五個不同的方位。


    ※※※


    “你沒看見嗎?林子前頭有光,一閃就沒了。”才剛說完,雲空又覺得那光不比尋常,他想不出有何種火光會是白色的。


    “有人家吧。”赤成子撫了撫隱隱作痛的骨盤,隨口應道。


    自從被高祿所傷,赤成子身上的傷尚未痊愈,連走路都會疼痛。


    不過高祿的事情解決了,他也放下了心頭大石,打算迴到秀水澗去找簡妹,永遠不問世事。他想從出洞的真定府迴去,而非入洞的江寧府,因為那兒比較近。


    雲空也想北行,因此兩人再度結伴而行。


    “太好了,沒錯過路頭,不必夜宿林子了。”雲空提了提掛在左肩上的布袋,加快了腳步。


    赤成子還是疑惑著。


    他也留意到那火光有些詭異,那顯然不是火光,山野密林間的妖火帶著青藍色,也不是他見到的這種白光。


    可是現在前頭漆黑一片,方才的白光已經完全不見蹤影了。


    莫非有翦徑的強人?


    這些年來盜賊紛起,太湖以南有花石綱迫反方臘,梁山泊的頭目宋江也是被迫反的官兵,僅止今年山東、河北兩地因連年兇荒,許多饑民淪為盜賊,山東有張仙聚眾十萬,河北有高托山聚眾三十萬,還有無數零星大小盜賊潛伏各地,因此若有強人在林中作案也不稀奇。


    赤成子隻是疑心,不是擔心。


    憑他的功力,那些強人算得了什麽?


    他們借著星光引路,見到雜草叢後有一間破廟。


    中國土地上曆朝曆代所立的廟太多,荒廢的自也不少,這些破廟倒是提供了趕路人一個歇腳的方便處。


    雲空撥開雜草,踏過草叢,率先來到廟門。


    像雲空這類遊方道士常有機會在荒山野林中行走,也有一些荒山野林的避忌。


    所以他不先踏入廟門,而在門外先說一番話:“門外有兩名道士,夜過貴處,欲借宿一宵,萬盼十方有靈多多包涵。”


    這是例話,少不了的。


    而且向來是說了就算,隻再等上一陣子,馬上就要進去的。


    可是當雲空正要舉步時,耳中聽見了一些聲音。


    林子裏有各種各樣的夜聲,有樹葉聲、草聲、夜鳥振翅、蟲鳴、鼠竄聲、土中鑽土聲……


    不,這聲音是在廟門後傳出的。


    破廟大門喪氣的歪了一邊,虛掩著。


    門後是一片烏油油的黑暗,黑暗中啥也瞧不見,一眼望去,把一個小廟也看成了深淵似的黑洞。


    雲空細聽。


    是廟中地麵上的塵埃,正在地上研磨著,輕輕的在移動。


    赤成子翻過了草叢,走到雲空背後:“怎了?”


    “先點把火好嗎?”


    “也是。”赤成子取出火帖子,先燃了一片,稍稍照亮了廟內正堂。


    那一點火光微不足道,廟中更厚更重的黑暗立刻就把它吸收了,那點火光隻能無力地在黑暗中掙紮。


    “進去吧。”


    雲空還是裹足不前。


    他幼時的直覺已經好久好久沒出現過了。


    此時此刻,那種強烈的感覺卻如排山倒海一般洶湧而來,從廟門後狂泄出來,刺激著他的直覺,衝激著他的神經。


    他忽然很後悔站得這麽靠近廟門。


    他還來得及逃嗎?


    自小他便能感受妖氣,他所到之處也少有妖異之物近身。


    可是這一次不同。


    雲空感覺到,廟門後有一股力量迅速地膨脹……


    雲空的瞳孔瞬間放大,腳下一退,迴身猛拉赤成子:“快跑!”


    廟門砰地一聲撞開。


    黑暗中什麽也沒見著,隻感到一股又一股濃重的穢氣流泄而出,直攫雲空和赤成子兩人。


    穢氣中夾雜有嘈鬧的嘻笑聲,還有哀愁的哭聲在嗚咽。


    雲空想運一口氣,以加快腳步。


    可是才一吸氣,滿肺立刻灌入腐屍般的惡臭,不但運不了氣,還馬上栽倒在地。


    赤成子口中大喝一聲,整個人拔地飛起。


    輕功練到極致,可以從原地直直跳躍到高空,是謂“旱地拔蔥”。


    這一拔不成。


    廟中衝出的妖氣緊追上天,在半空中如同靈蛇般扭擺,窮追赤成子的腳跟。


    赤成子這一飛身乃下下之策,因為他還是人,在半空中停留不了多久。


    他連忙在半空中一個翻身,企圖拖延逗留在空中的時間。


    妖氣根本不理他那一套,毫不留情的卷住他小腿。


    被一根妖氣卷住,他便逃不掉了。


    千百條的妖氣馬上卷上他的腳板、他的手臂、他的無名指、他的腰身、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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