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那個人坐在一張草席上,獨自哼著歌,手還在膝蓋上輕打著拍子,卻甩都不甩他一下。


    “打擾了。”赤成子加大了音量。


    這下子,那婦人才停止了哼歌,張大了嘴巴,驚訝萬分的看著他。


    赤成子知道自己的長相很嚇人,臉上沒有一根毛發,簡直就是不小心生了一層皮膚的骷髏。


    為免婦人受驚,他一改以往冷峻的臉孔,放軟了語調:“外麵有……”


    然後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那婦人已經走到他跟前,竟伸手撫摸他的臉,顫抖著嘴唇:“天啊……天啊……”


    赤成子錯愕的被她撫臉,整個人竟僵住了不敢動。


    婦人的口音不同,照理這裏應該離江寧府沒多遠,口音應該差不遠才是。


    “天啊……”她欣喜的笑著,眼角還泛有隱隱淚光。


    “赤成子……”門外傳來雲空好不容易才硬擠出來的聲音:“你到底救我不救?”


    赤成子別開了臉,退後了兩三步:“這位娘子,有人受傷了,正在您屋外。”


    “還有一個?”她更高興了。


    “是的。”赤成子心想這路頭不對,恐怕是家黑店。


    “失態了,”婦人抹了抹淚水,抱歉的笑笑,眼神仍舊盯著赤成子不放,“我有二十多年沒見過外人了。”


    赤成子側頭想了想,問道:“對不起,貧道不明白您的意思。”


    “貧道……”婦人好奇的說,“什麽叫貧道啊?”


    赤成子是很討厭向人解釋東西的。


    “外頭的人正傷著,請娘子先幫忙救救才好。”


    “也好,也好,反正人來了,不急不急。”


    赤成子唿了口氣,很煩的甩了甩頭,咕噥道:“我怎麽這麽好脾氣呀?”


    婦人看著他將雲空扶進屋裏,掩不住臉上的欣喜:“你們叫什麽名字呀?”


    “我是赤成子。”他不再用“貧道”了,“他叫雲空。”


    “盡是怪名字呢……”


    “是怪。”


    “怎麽會受傷的?”


    “被人打傷。”


    “哦……這好辦……”婦人說著就走出門外了,“你們且等等哦。”


    赤成子聽她哼著小調走了,不禁茫然了一陣。


    他乘機好好的端詳小屋內部,簡單的家具,加上滿牆掛著的幹花束、各種漁獵用具,可以看出主人活得十分悠閑。


    “雲空,這裏是個活著的好地方。”


    雲空沒力迴答,他不但痛,還餓得很,今天他隻在張鐵橋那邊喝過一碗魚湯而已。


    他們沒等多久,那婦人便拿著一束草草葉葉迴來了。


    “這些藥草很有效的……”她將藥草放在桌上,將水燒開了,開始替雲空療傷。


    赤成子見她手法純熟,大概是平日常常這麽做?


    那婦人把燙熱的藥草覆在雲空的瘀傷處,隻沒多久,雲空頓感全身舒坦了不少。


    “我兒子常常受傷,這樣子上藥就很快好了。”


    “你有兒子?”赤成子隨口問道。


    “還有個女兒。”


    “真好啊,”赤成子淡淡的說,“一男一女正好呢。”


    “還不錯。”婦人忽然隱隱的露出一點傷感。


    “娘子住在這裏很久了嗎?”


    “二十多年了。”


    “娘子剛才說,二十多年沒見過外人……”赤成子默默運息,準備好發動攻勢。


    他有著滿心的狐疑,他很懷疑他所在的是什麽地方。


    是狐窟?是鬼妖?是黑店?


    或是任何危險得足以威脅生命的地方?


    萬一婦人有任何不利於他的行動,他還是會毫不遲疑的出手的。


    婦人笑笑說:“別再叫我娘子娘子了,這叫法亂怪的,叫我簡妹好了。”


    “簡妹。”


    “你是赤成子,他叫雲空。”


    “簡妹記性好。”


    簡妹微笑頷首,又走出去不知幹什麽去了。


    赤成子呆了一陣,有點不知所措。


    “赤成子……”雲空比較有力氣說話了。


    “啥事?”


    “別亂來,她沒有妖氣,她是人。”


    “嗯。”赤成子仍然望著門外,看著簡妹先去倒水,然後又開始劈柴。


    赤成子慢慢的走過去,輕輕拿過簡妹手中的柴刀:“我幫你。”


    ※※※


    住了幾天,雲空也可以行走了。


    他們也知道,這小屋隻有這婦人跟她的兩名子女而已,附近不見半戶人家。


    簡妹的兒子年紀較長,名叫“盛”,女兒即“豐年”。


    “盛”和“豐年”看來都是二十歲上下,他倆每日晨起耕種,有時也打魚,或網獵一些小動物,說是日子寫意,也是太過平淡。


    淡如水。


    或許這地方的靈氣夠旺,雲空的氣色竟比受傷前更佳了,臉色一反往日清瘦,漸漸紅潤了起來。


    精神好了之後,意識也較清楚了,副作用是:覺得空閑太過,時間也難熬了起來。


    雲空終日無所事事,不想再打擾人家,便想邀赤成子一同告退。


    他也發現到,這幾日來,赤成子總是大早就不見了人影,留下他和那名叫簡妹的婦人守屋。


    雲空想在離去之前,到附近逛一逛,順便找找赤成子跑哪去了。


    他跟簡妹說了聲,就踱出門去,隨意走走。


    他有心又無意的欣賞四方山色,這才驚喜的發現,幾乎兩眼所能見到的,都是美。


    哦不,或許一個美字無法盡情的形容這片景致。


    他貪得無厭的欣賞著,隻覺以往所到過的大小名勝,都遠比不上這方山水。


    “天工開物,鬼斧神工也造不出呀。”他自言自語道。


    出來江湖行走快十五年了,以往鬱鬱的心情早已轉為世俗的性情,生活隻好像是吃、穿的欲念在騷動著,人也別無所求。


    此刻不必擔心沒錢、不擔心沒得吃,他才可以好好沉浸在這片山水之中。


    正當他陶醉著,赤成子驟然鬼魅似的出現了。


    赤成子一出現,便是食指靠在唇上。


    雲空大疑,不知此人又在幹什麽了。


    他老覺得赤成子鬼鬼祟祟的。


    赤成子招手要他跟著,他隻得尾隨他鑽過林子、跨過小溪。


    赤成子一句話也沒說,雲空也不問他,隻等他自己開口。


    來到一處小山澗,赤成子示意雲空躲在樹後,並用手指指下方的小河。


    雲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小河岸邊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坐著一名赤裸的男子,而男子的腿上,又坐了一名赤裸的女子。


    女子紅著臉,眼睛陶醉的半閉著,正激動的抽動著身體,山澗裏迴蕩著兩人亢奮的喘息,任誰也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雲空正想開口,赤成子立刻指向四周圍的山地,雲空明白他的意思:這裏迴音很大。


    兩人看了一會,悄悄的離去。


    ※※※


    “那是盛和豐年!”雲空說,“他們是兄妹!”


    “我知道。”


    雲空和赤成子坐在沒有迴音的樹林中,這時候,赤成子打算理出一條頭緒來了:“我把這些日子來的事,好好分析一下。”


    “你說。”


    “你在調養期間,我把附近全走完了。”說完,他就看著雲空。


    雲空不自在的問:“怎麽?”


    “你向來很細心,難道沒發現我講了什麽?”


    “什麽?”


    “我說我『全』走完了。”


    赤成子調整了一下坐姿,冷眼看望四周:“這地方走不出去,無論你怎麽走,都還是在裏麵……你瞧,四麵是山,這裏簡直就是被山包圍的絕境。”


    “你說這裏走不出去?”


    “也走不進來。”


    “我不懂,我們就進來了啊。”


    赤成子用手點了點太陽穴:“我們剛來到時,我把你放在門外,你聽見我跟簡妹的對話嗎?”


    “沒有……我那時在忙著生氣,不知道你為何磨蹭了這麽久。”


    “簡妹她說,她二十多年沒見過外人了。”赤成子強調,“我們是她二十多年來,唯一見到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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