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成子本來就是陰沉的人,當然不輕示才能,隻是平平穩穩的踏上船。


    半成子把腳舉起,又伸出一隻手,要師兄幫忙拉他上船。


    “三個人嗎?”叫張老爹的船家笑問,“這湖有幾百個渡口,短的個把時辰,要到對岸也需三四日光景,你們要去哪裏的?”


    “三個。”半成子迴答,“我們要去……”接著他解下背後的包袱,開始整理行李。


    連成子道:“我們想去長沙,最近可以去長沙的渡口在哪處?”


    “到清風渡就對了,到了再轉河船,老夫送你們去。”


    “且慢,船資多少?”


    “不過一百文。”


    “每人一百文嗎?”


    “對的,便宜啦。”


    “放屁,在東京租匹馬也不過一百文,太貴太貴。”


    船夫哼哼笑道:“客人是明理人,何必讓老夫難過?老夫在這渡口守候整日,也就等您這一程來開飯呢。”


    連成子還在斤斤計較,船夫便說:“不如這樣吧,咱四個人乘一條船也不吉利,隻要招多一位客人,老夫就讓你們少算一人如何?”


    “等得另一個人,豈不天黑了?”


    “不忙。”船夫是在湖上討生活的人,眼力甚好,早就注意到了,他朝林子大聲吆喝:“林中那位仁兄不也一起渡船嗎?”


    雲空嚇了一跳,他原想先避開,待他們師兄弟三人過了湖才再邀船的。


    “客官喂──”船夫不放棄。


    連成子冷眼望向林子,笑容收斂。


    虛成子陰陰地笑,不笑在麵上,隻在心中暗喜。


    半成子隻抬起手,說了半句話:“剛才就……”


    雲空呆立不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對,隻好死賴在大樹後方,假裝不在。


    虛成子不說話就不說話,一說話就:“雲空兄!上船吧!”嚇死人。


    雲空心下一震,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立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如何是好?”對方有武功,又懂妖術,除了死路尚有何路?


    不對。


    雲空記得師父破履曾替他批命,他記得大劫不在此時。


    該硬著頭皮出去嗎?


    正猶豫不決時,連成子已從船上躍起,施招輕功來到他麵前。


    “原來你就是雲空,”連成子很得意很得意的笑道:“幸會。”


    雲空自幼招逢大難,父母雙雙焚死,後隨破履當道士,又上隱山寺跟住了幾年,受到燈心燈火的指點,使他原本消極的性格變得較開朗了。


    他尤其知道一個道理:禍從口出。


    不說的時候不說,該說的時候才說。


    但他現在不能不說,又不能盡說。


    所以他說:“對不起,道兄,我不是雲空,也不認識雲空。”


    連成子向他笑笑,再迴頭大叫:“師弟,他不是雲空!”


    虛成子沉沉的說話,但他的聲音卻遠遠也可以聽見:“他當然是。”


    連成子又轉迴頭來,笑道:“你是。”


    雲空也不慌不忙:“誰是雲空?為何找上我?”


    “沒關係,走吧。”連成子說著拉了他的袖子便走。


    “等等,”雲空掙開袖子:“我自己走。”


    雲空乖乖跟著連成子走去湖岸。


    他本來思慮如何逃脫、怎麽講瞎話的,但一到達湖畔,他立刻把剛才的盤算完全忘個精光了。


    他開始恐懼。


    連成子武功高強,他不害怕。


    虛成子陰沉奸狠,他不畏懼。


    半成子深藏不露,他不擔心。


    他恐懼的是,當他一來到湖岸,立刻感到頭暈目眩,惡心得不得了,想把體內所有的東西嘔出。


    黑氣衝天。


    漫天黑霾。


    腥臭的黑氣布滿了整個湖麵,填滿了湖麵上數十尺的高空。


    雲空眼瞪瞪的呆立著,似乎一時忘了他們的存在。


    虛成子見雲空麵帶懼色的呆望天際,也覺得有些不妥,但他不發一言,隻是移動眼珠子察看四周。


    “客官啊!還要不要渡湖喂?”船夫又在催促了。


    “不……”雲空呢喃道:“不要渡湖……”


    連成子哪由得他?他把雲空推到扁舟上,哼了一聲:“想躲我們?現在叫你想飛也飛不掉!”


    “坐好哦。”船夫叮嚀著,便將扁舟推離岸邊,漸往湖心劃去。


    眼見離岸遠了,連成子馬上威逼雲空:“快說,赤成子在哪裏?”


    雲空隻呆坐在船上,不打算迴答,他還有更需要擔心的事。


    在他眼中,小船已經被重重黑氣包圍,根本望不見扁舟以外的景色,他有個不祥的感覺:“全都逃不了!”


    連成子師兄弟三人不停逼問雲空,想知道赤成子的下落。


    半成子說話老是說不完整,他隻是不斷的說:“快……赤成子……快……赤成子……”說著說著說累了,隻得走去一旁歇息。


    連成子和虛成子也拿雲空沒辦法,雲空不但不迴答,而且根本好像當他們不存在。


    半成子窮極無聊,他走到船夫身邊,看了看船夫,數了數船夫臉上的皺紋,摸了摸船夫的船槳。他忽然覺得有些東西不對,是船夫的槳。


    “老伯……你……”半成子才剛說了一半,船夫的手一抽,由槳柄抽出一把雪亮的直刀,在抽出的同時,便畫出一道圓弧,順便經過半成子的頸項。


    半成子倒在甲板上,他壓住脖子,血水不停從他手掌下方冒出,沒想到他竟如此不濟!


    連成子和虛成子立刻反身麵對船夫,亮出利劍。


    船家手上的直刀,透著鮮血反射陽光,真個是“刀光血影”。他很簡單的說了一句話:“留下對象,跳下船去。”


    連成子狂傲的大笑數聲,道:“你先請跳。”


    船家不打話,直刀電速揮來,三道兵刃相見,互不相讓,船上一片刀光亂迸,在烈陽下閃耀華美的光芒。


    雲空也抽出了劍。


    桃木劍。


    桃木劍也能跟兵器交手乎?


    當然不能。


    況且他也不是想和兵器交手。


    湖心衝出一條粗大柱子般的強烈的黑氣,遮蓋了烈陽,撥亂了雲彩。


    雲空在甲板上盤腿而坐,心神凝定,手舉桃木劍,大喝一聲:“疾!”


    接下來發生了幾件事。


    首先,小船飛起,彈到半空中。


    雲空急忙捉緊係著船首的韁繩,連成子和虛成子毫無準備,被彈上空中。


    船夫卻似乎早已料到此事,直接跳入水中。


    最令人驚奇的是,半成子在半空中翻了個身,大叫:“這是……”


    原來半成子未死!


    他連死也隻死一半!


    這一連串事情的發生,是因為從湖中衝出一個龐大的物體。


    扁舟整個翻轉過來,又掉迴湖麵,僅泛起小小的漣漪。


    所有人掉落水中,幸好大家都略識水性,才能及時浮上水麵。


    眾人抬頭往上一瞧,全都大為驚震,隻有船家似乎一點也不好奇,一麵惱怒的搖頭,一麵遊去湖岸。


    湖心矗立著一隻巨大的怪物,通身雪白,遠看有如一條大蛆,無口無眼,更看不出身上有任何器官!


    它就像一條又粗又長的白肉,一條瑩潤的大香腸!


    它挺立在湖麵,令人不禁因為想象湖麵下還有多長的身軀,而驚怕得渾身顫抖!


    “那是什麽?那是什麽?”連成子一麵撥水,一麵驚奇的不停叫嚷。


    虛成子隻搖搖頭,死盯著巨怪,仍然緊握著利劍。


    雲空盯著那怪物,口中背書也似的說道:“水之怪曰龍、蛟、罔象,木之怪曰躩、罔兩,土之怪曰豬羊,火之怪曰宋無忌。”


    半成子叫道:“什麽時候了,你還在……”便不再說下去。


    “在掉書袋子。”虛成子冷冷的幫師弟說完。


    道士入山,要背下精怪名稱和樣貌,才能在危急時認出對方原形。可是……“可是這東西什麽也不像!”雲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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