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惋惜什麽?諸葛亮也不是什麽好漢,”有一把又軟又甜的聲音說道,“他說『不求聞達於諸侯』,不還是一樣喜歡大出風頭?”


    “女子之家懂什麽?諸葛武侯萬古流芳,乃萬世奇才,如何藏得了鋒芒?”老者的聲音不像在發怒,“瞧劉備三次去拜訪他,他才肯見劉備,可知他為人謹慎,不得已才出山的。”


    女孩噗哧笑道:“爹,若他不故意讓劉備白走三次,就顯不出他的珍貴了。”


    “原來在讀〈出師表〉……”雲空心中感到好笑,決心不讓這對父女繼續爭吵,於是敲門:“對不起……我路過貴地,可否問路?”


    屋裏的談話聲立刻消失。


    等了片刻,依然鴉雀無聲。


    他輕輕推門,發覺門沒上鎖。


    他推門進去,門後是大片荒地,狗尾草在寒風中搖擺,參天古鬆的針葉在沙沙作響。


    雲空大奇,迴首一看,門也沒了。


    他呆呆的佇立於荒地之中,連一片可以搭建房子的木板、竹枝也找不著看不見。


    “看來碰上正主兒了。”雲空歎了口氣,因為他沒問到話。


    這片荒地有如大海中的孤島,是這座險峻的高山中難得的平地。


    由於山路太斜又太窄,走了一個時辰山徑,雲空感到小腿十分酸痛,於是決定坐下休息。


    在這片由山壁凸出的空地上,可以眺望山腳下渺小的村莊和迴曲的河川,稀疏的雲霧彷佛山中悠遊的生物般,在四周飄過。


    雲空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感到整個肺部沁涼。


    他閉上眼,心中空空蕩蕩,差點兒忘了上山的目的。


    不知不覺,天轉黃了,變成鮮豔的橙紅色。


    雲空在古鬆下生火,吃著自備的幹糧,心中盤算著待會到途中的山洞過夜。


    他注視著火光,覺得火光外的黑暗愈發黑了,真的很黑,即使被篝火的光芒和溫暖包圍著,也絲毫不覺有安全感。突然間,猛覺一陣寒意,他才想起他是此地唯一的生人,雖然走慣了荒山野嶺,身在此地卻不禁有些害怕。


    他懷念起多年來相伴同行的師父和師兄了。


    迴想多年前,師父破履替他批過命,他知道自己的運勢,自知不會死在此時此地,也就不怎麽害怕了。


    空中稀落的幾點星光,令他覺得安心,無須下去找山洞,就在這古鬆下睡吧。


    他為篝火添了些柴枝,便和衣躺下,用草帽半掩著臉,以防夜間露水。


    忽然,草帽的後方亮了起來,周圍變得很溫暖。


    雲空驚奇的張眼,發現自己正置身於小茅屋之中。


    屋裏很溫暖,一個瓦盆子燒著煤球,發出穩定的熱量,以及照滿屋內但不太明亮的光。


    屋裏沒有桌椅,地上放了茶壺和杯子,一位老者席地而坐,旁邊有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孩陪著。


    老者開口便說:“照你這麽說,你一定很清楚吧。”


    女孩接口道:“對呀。”


    雲空一時迷糊,不了解發生了什麽事。


    老者指指雲空係在竹竿上、寫了“占卜算命.奇難雜症”的白布招子:“你可以幫我看看吧?”


    老者身材矮小,身高僅至雲空腋下,臉龐扁平,布滿皺紋,鼻梁細長,發型如獅子,四肢長短不均。


    再看那少女,如同一般民間婦女,上身披了一件褙子,下長過膝,遮住下身羅裙,上麵敞開露出絲質抹胸,也是臉龐扁平,但秀氣中帶妖嬈,她向雲空微笑,有如要攝走魂魄一般的笑容。


    “不行不行,”雲空心想:“我不能以一般人的眼光去看他們!”因為,他們不是人。


    雲空迴過神來,忙問:“老丈,您剛才說清楚什麽?”


    “你說算命的呀,道長,”少女說:“你有什麽方法,可以算出命運呢?”


    “哦,”雲空淺笑:“你們居於山中,迴避人世,何必有此憂慮呢?”


    “安寧的日子隻是僥幸,”老者臉上毫無表情:“有時會有獵人的。”


    雲空覺得對方似乎不打算隱瞞,於是開門見山:“請問老丈您原來是……”


    老者臉色一沉,厲聲道:“道長,心照罷了,何必咄咄逼人?”說著,四周的牆壁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雲空心底一急,想道:“與其在外挨冷,不如跟山精鬼怪共處更佳。”這裏暖和得很,外頭可是山風徐徐的大寒天,於是他急忙叫道:“等一等!”


    茅屋又留下來了。


    老者和少女慍容怒視他。


    “請恕我一時好奇,”雲空小心翼翼的作揖:“在此謝罪。”


    老者臉上表情平和了一些:“我們花了多年歲月才修成人形,不想提起。”


    “可是,”雲空很快頓了頓,心中躊躇該不該問:“我……想問問,為何想要做人?”


    “做人不好嗎?”少女嬌聲道。


    老者沒迴答,雲空的問題挑起了他的沉思。


    “雖然具有人形,但畢竟不是人,”雲空道:“所以我不能用人的相法替你們看相。”


    “不能看臉相?”少女睜大那充滿靈氣的大眼。


    “無論是手相,或全身任一部位的相法皆不適用。”


    “若是生辰呢?”少女又問。


    “除非你們有紀錄。”雲空低頭又想了想:“還是不行,推命術都是根據『人』而找到的規律。”


    “那有何法可以得知未來的事呢?”少女有點不耐煩了。


    “占卜,惟有占卜。”


    老者這才說話:“可以嗎?”


    “沒問題的,”雲空說:“占卜沒有限製,從有形的『物』到無形的『事』都可以占算。”


    “我不懂。”少女抿著嘴說。


    “好,”雲空唿了口氣:“臉相、手相是根據人身上的特征來發明的,推命是根據人的生年月日時來推算的,隻有占卜不需要這些條件。


    “占卜乃暗合天地大行之氣,萬物皆由氣聚而生,故萬物之氣有變動,或天地之氣變動,兩者會互相感應,占卜之法即據此推衍兩氣相應之可能結果。”


    “我懂了,”少女展眉道:“那先幫我算算吧。”


    雲空放下掛在肩上的黃布袋,從布袋取出個手掌大小的龜殼,再取出用紅巾包著的六枚銅錢,六枚很古很古的銅錢。


    銅錢始於秦,所以秦後之占法,增加了使用銅錢的“擲錢占”。在此之前,大多以龜腹甲或牛胛骨烤火取象,或以蓍草揲算,而使用“揲蓍法”者,便是求取六爻卦、以《周易》為基礎的占法。


    銅錢的占法,有使用六錢的,一錢代一爻;有用五錢的,如世傳諸葛武侯之“馬前課”。


    而雲空使用的,是使用三枚銅錢的“火珠林”法,傳為唐末宋初的麻衣道人所創,以西漢京房的易經理論為基礎。


    “在我占算之前,我想先得知一事,不知老丈介意否?”雲空說著,瞄了老者一眼。


    “問。”


    “你們是否山魈?”


    老人的臉色很快又暗了下來:“為何要問?”


    “我想知道我在為誰占算。”


    “好,”老人直視著他,點頭道:“我們是山魈。”


    “謝謝。”雲空避開老者那灼人的眼光,再避開少女那誘人的眼神,將視線移迴手上的六枚銅錢。


    他隻取出其中三枚,放入龜殼。


    雲空雙手抱著龜殼,半合著眼,一口氣吸入丹田,在全身運轉了一周,心神全然安靜下來。


    “心念凝定。”他想。


    一股奇妙的熱流由腦中湧出,流下背椎,穿入手臂,傳至手掌。


    他的手開始震動。


    龜殼被搖動,銅錢互相碰撞,也和龜殼碰撞,發出清脆的音韻。


    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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