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匣子從破裂的道袍掉了出來。


    破帚臉色大變,很想衝過去,卻懾於妖物的尾勾,不敢貿然。


    五味道人看見匣子,當場放開手印,妖物恢複了自由,迴頭朝破帚發出長長的嘶喊聲,濃烈的腥臭如狂風般流遍閣樓。


    它盡力發出清楚的話聲:“無情……無義……”


    說完,它奮力向上一衝,衝破閣樓的屋頂,滂沱大雨頓時灌了進來,破履抬頭望去,隻見一條長長的身影在空中扭動,兩側長滿了腳,頭部的紅光在雨夜中依稀可見。


    不久,妖物鑽入烏雲,消失無蹤。


    破履迴頭時,見到五味道人已打開長匣,取出卷軸,將它小心翼翼的展開。


    他越展開,臉色越是陰沉,口中喃喃道:“隻剩下一條……”


    他冷冽的眼神怒視破帚:“你控製下了它們,我說過,它們不是你隨便可以駕馭的。”


    破帚支支吾吾:“對不起,龍不會迴來,我隻好一隻隻放出去……不過我至少留下了一條呀!”


    “所以你就跟蜈蚣精合作,由它來幫忙降雨是嗎?”


    “那……是它找上我的!”


    “我不想知道你的故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五味道人低頭看著紙麵上那條遊動的黑龍,歎息道:“當年好不容易才央求到吳道子畫給我的呀,現在殘缺不全了,還有什麽意思呢?”


    五味道人想了一下,忽然把卷軸完全拉開,黑龍轟的一聲衝出,竟是一條扁扁的小龍。五味道人說:“我給你下最後一道指令,然後你就自由了。”


    他手持指訣,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聲“去!”黑龍立刻衝上去,穿過洞穿的屋頂,飛到天際去了。


    破帚傻了眼,眼睜睜看著黑龍飛走。


    “走吧。”五味道人拎了破履的手臂,翻身跳出破窗,才轉眼工夫,就迴到了十方堂。


    主殿之外已然人聲鼎沸,他們聽見主殿上方的巨聲,看見閣樓有窗戶飛破而出,大家驚疑不定,也有人跑去主殿旁的螺旋梯意圖登樓。


    岩空和雲空見師父迴來,忙上前迎接,但師父破履隻是愣愣的仰望天空,他們也一起望過去。


    在大雨中,出現了一條水柱,從雲中直直的衝到紫衣閣,水柱力道之強,把閣樓衝破,屋頂、屋身、窗戶全數化為碎片。


    水柱繼續衝擊主殿,衝破屋瓦,主殿屋頂開了大洞,水柱直接衝進主殿,衝破地磚、衝翻桌椅,地麵頓時變成澤地。


    “天啊,你究竟做了什麽?”破履轉頭問五味道人,卻發現他早已不在了。


    他們四下觀看,遍尋不獲五味道人。


    “萍水羽士呢?”


    “師父,他不叫萍水羽士,”岩空告訴破履,“方才師叔有說,他的真名叫五味道人。”


    “五味道人嗎?”破履呢喃著。


    “師父,”雲空拉拉破履的衣袖,“飯冷了,您快吃飽吧。”


    破履點點頭,坐下來用膳。


    那一晚,上清洞天宮鬧了一夜。


    師徒三人在十方堂睡了一晚,次晨離開時,沒人有空理會他們。


    他們走了半天,迴到河邊港口,找到載他們來的貨船。


    貨船老板頗為驚訝:“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他轉念一想,說:“這樣好了,今天我們上下貨完畢,明天會去韶關走一趟,你們去不去?”


    “韶關是什麽地方?”岩空問。


    “距離不遠的一條村,那裏有六祖慧能的金身,我要去參拜參拜。”


    “六祖是佛教禪宗很厲害的一個人,”破履低頭向雲空說明,“據說他死了也不化,所以把他做成金身。”


    “師父,我想去看看。”


    “好啊。”


    自從離開上清洞天宮,破履、岩空、雲空師徒三人已行經大小名山,掛單過大小宮觀,參訪過許多道人,終於來到淮南一座山下。


    “山上有家寺院,咱們去借宿吧。”破履說。


    岩空有些錯愕:“剛才山下就有道觀,且咱們道士為何要去佛寺借宿?”雖然口中質疑,腳下依然跟著師父登高。


    破履摸了摸走在身邊的雲空的頭:“佛寺藏書多,我要傳授許多知識給雲空,有書則事半功倍。”


    時序已過了立秋,午後的高山漸漸起霧,遮蔽了視線,判斷不了遠近,且四周的空氣愈發冷了起來,更令岩空仍然覺得奇怪:山下平地的佛寺多的是,為何要挑一個路途難走又隱藏有危險的地方?


    破履像是知道徒弟的疑慮似的,自己開口道:“我要帶你們去的那家『隱山寺』,有百年的藏書曆史,不僅收有漢簡、絹本,除了手抄本,近世才開始的木版印刷書本也收了不少。”


    這麽一說,岩空也有興趣了:“印刷本嗎?那些很貴的啊。”


    “也多虧有印刷本,很多流通不廣的書也比較容易得到了。”


    岩空挺期待的,他年輕時也曾上過學,當過士人,也曾到寺院去抄寫想要的書本,不過當時隻專注於考試需要的書本,今天總算可以彌補當年缺憾,廣覽群書了。


    “寺院的住持是我好友。”破履這麽一說,岩空才恍然大悟,“他法號『燈心』,與我相識有好幾十年了。”破履又說。


    “這位名叫『燈心』的住持,想必是位世外高人了。”岩空說。


    破履怔了一下,望著岩空:“隱山寺的住持不叫燈心。”


    這迴是岩空吃了一驚。


    破履歪頭想了想,笑道:“想必是我方才說話方法不對,你才有所誤會……我一直在想心事。”


    “師父有何心事?”岩空好奇地問。


    “我此行之目的,泰半是為了雲空。”他拍了拍雲空的肩,但雲空依舊一句話也不說,繼續走著往山上的路。


    這些年來,他已學會了不愛說話,即使有話也不多說,給人沉默憂鬱的印象。


    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似乎是不該憂鬱的。


    破履繼續說道:“隱山寺住持乃我少年好友,俗名司徒平定,後出家為僧,法名『燈火』。”


    “那『燈心』是另一位出家人了?”


    破履點頭說:“沒錯,但卻是一個成天瘋瘋癲癲的白癡。”


    “瘋子怎麽出家?”


    “他是燈火的孿生兄弟。”


    這迴岩空真的吃了一驚。這故事的一開頭似乎不該有太多的吃驚。


    “燈心是兄長,燈火是弟弟,兩位本是司徒家的少爺,同日同時生的,一位叫司徒平定,另一位根本未曾有名字。”


    “為什麽?”


    “他才一出生,穩婆便看出他是白癡了,他家仆老爺毫不考慮就要丟掉他,但待第二個一出世,他才改變主意。


    “第二個,也就是燈火,他一出世就哭個不停,但人一將白癡的哥哥抱出去,他就悶聲不出,一抱迴進來,他才又哭起來,老爺子心知有異,就把他留下了。


    “後來果然證明了老爺子的想法,沒有燈心在,燈火就根本發揮不了作用,沒有燈心,燈火就十足一個白癡,隻會呆著,不懂說話,連飯也不會吃。”


    “沒有燈心就點不了燈火,所以他們才取了這法號?”岩空問道。


    “沒錯。”


    “那和雲空有何關聯呢?”


    “我要替雲空開天眼,”破履道:“山上空氣清淨,心中較易無雜念,雲空如果在那裏用心修行,該能將天眼開啟。”


    說著說著,他們已到了隱山寺的山門。


    隱山寺果如其名,方才在山路間行進時,在曲迴的山徑和山壁間,根本看不見寺院的一隅,一旦山門忽然出現在眼前,才驚覺已經抵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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