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校小會議室旁邊的辦公室裏,煙霧繚繞,一片幽藍。


    陳棟攤開筆記本,對著自己的簡要記錄侃侃而談。


    “我對十三本卷宗進行了梳理,涉及到建設局的有三本,交通局的有四本,水利局的有六本。”


    “建設局的三本裏,有打架鬥毆,有賭博,有虛列支出。”


    “交通局的四本裏,有賭博,有不當男女關係,有不當執法,還有吃空餉。”


    “水利局的六本裏,有兩個是私設小金庫,有一個不正當男女關係,一個吃空餉,一個賭博,一個是治安案件。”


    “建設局和交通局的卷宗,涉案人員都是一般幹部,連一個股級幹部都沒有,所以我沒有重點研究。”


    “水利局的六本卷宗裏,私設小金庫的兩任局長就地免職還受了處分;不正當男女關係的是個副局長,現在都已經退休了;賭博和醉酒打人那兩個都是一般幹部,所以判斷,這些案件可以繼續研究,但重點,還是應該放在這個吃空餉的上麵。”


    鄧澤宇微微點頭,“說說看你的依據。”


    “這個吃空餉的幹部,按照年齡推算,目前應該還在職,談話筆錄裏麵提到,他幾次空崗都有特殊原因,一次是去省裏,一次是去京城,筆錄裏麵語焉不詳,但這麽長時間不在崗位還有這麽明確的去向,卻沒有寫明外出事由,要麽是談話時沒有說清,要麽是說清了沒有落到紙上。”


    陳棟很有信心,“若是我猜的不錯,這個人,應該是個常年的上訪戶,是水務局裏的刺兒頭,這次吃空餉案件給了他一個黨內警告處分,這背後,隻怕大有文章。”


    鄧澤宇眼睛一亮,“年輕人,可以啊!能從一本卷宗裏看出這麽多問題來!是個搞紀檢的料!”


    陳棟便有些汗顏,卷宗確實能看出來一些問題,但這些判斷,一多半還是來自於他前世的記憶。


    這個名叫許慶東的人,是水務局的老油條,他在水務局的那幾年,沒少跟這人打交道。


    這人上訪不是為民做主也不是為自己伸冤,他是看不慣一些當官的大肆斂財大口吃肉,他卻一口湯都喝不到,因為好賭妻離子散,逼到走投無路,一不做二不休,做起了敲竹杠的生意。


    接連幾次被揍被威脅被警告,他也沒有服軟,反正爛命一條豁出去了,一直死磕到底,這才守得雲開見月明。


    具體背後怎麽達成和解誰都語焉不詳,但這人當年一時風光無限,後來卻還是因為賭博債台高築被單位開除,陳棟親身經曆過,自然一清二楚。


    那些小金庫和不正當男女關係的案件,其實也能作為突破口,不過陳棟心裏明白,這裏麵牽扯太多,眼前這個鄧澤宇不值得信任,還是要留一點餘地。


    黨校食堂安排了豐盛的晚餐,鄧澤宇帶著七人一起吃過了晚飯匆匆離去,留下眾人各自迴屋等待下步安排。


    陳棟剛在房間躺下,敲門聲響,他就警覺了起來。


    “誰啊?”


    “我,徐紅綾。”


    聲音清脆,陳棟卻心裏一個激靈,“你有事兒嗎?”


    “你開門得了,怕我吃了你呀?”


    陳棟心說,何止是怕,簡直是恐懼。


    但他還是開了門,卻沒有放徐紅綾進門的意思,“有啥事兒,在這兒說。”


    徐紅綾白了他一眼,“你覺得這樣合適?”


    陳棟知道不合適,但他是真害怕。


    “你不放我進去,嚼舌頭的人會更多。”徐紅綾壓低聲音,“咱倆是一起從省裏下來的,你未婚,我未嫁,在一起怎麽都不是問題,最多傳個緋聞,你怕什麽!”


    陳棟歎了口氣,徐紅綾說得不無道理,畢竟自己沒結婚,有女朋友這種事也不是誰都知道,跟同樣單身的徐紅綾同處一室,隻能算是花邊新聞,不算桃色事故。


    他讓開了身子,卻還是站在門口,“有事兒說事兒,不早了。”


    徐紅綾在他床頭坐下,小聲問道:“白天我一直想找機會問你,你說縣裏這麽搞,咱們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是認真工作積極表現,還是稀裏糊塗走到哪兒算哪兒?”


    陳棟明白過來,徐紅綾畢竟年輕,把握不準這裏麵的調子。


    說是專項整治,其實就是專案組換了個名頭,他們不是紀檢幹部,身份上有問題,用這種方式,可以規避這一點。


    執紀辦案,都是得罪人的活,所謂“斷人財路便如殺人父母”,這是砸別人飯碗的活計,得罪人的程度,有時候比斷人財路還要嚴重。


    兩個人都是選調生,未來有巨大的不確定性,省裏沒人的話,迴到省裏任職的可能性極小,這樣一來,就得考慮留在當地發展的可能性。


    如果得罪了太多人,或者得罪了某個分量很重的人,無疑會對留下來,產生極為嚴重的影響和後果。


    這些問題,陳棟早就有所考慮,但徐紅綾畢竟年輕,現在才擺上日程。


    陳棟不想多說,但還是決定提醒她幾句,於是帶上了門。


    徐紅綾臉一熱,以為他要做什麽,等到聽到了陳棟的話,這才嚴肅起來。


    “咱們人微言輕,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不要拿自己當個刺客,其實你隻是一把刀,捅誰不捅誰,捅不捅死誰,不是你的選擇,你沒的選擇。”


    “工作過程中注意方式方法,點到即止,不盲目擴大調查範圍,歸根結底一句話,你是一把刀,切土豆還是切地瓜還是切豬肉,你說了不算,”他抬手往上指了指,“他們說了算。”


    徐紅綾豁然開朗,看著陳棟,眼神就有些異樣。


    這個道理其實一點都不複雜,隻不過很多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跳不出來而已。


    剩下的話,陳棟沒有說出口,他相信以徐紅綾的能力水平,應該不難領悟。


    這次專項整治,表麵上的原因是大王村堤壩管湧,但更深層次的原因,隻怕更加玄妙。


    有人被捅,隻會恨拿刀的人,不會對刀子心存怨恨,除非刀子特別鋒利,還淬了劇毒。


    在真正壯大之前,陳棟不想再嶄露頭角,就算真要捅人,也得做那個拿刀的人,而不是做一把誰都握不住的利刃。


    徐紅綾起身告辭,臨出門時,卻蹭著陳棟的身子說了一句話:


    “周末肯定要加班去不了省城了,你要是想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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