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清點點頭,起身朝洞外走去。石室裏隻剩下滿麵愁容的李乘風和不省人事的齊老道。坐在石床邊,李乘風這才仔細的觀察起師父的樣子。一段時間不見,齊老道似乎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以往紅潤的臉色此刻變的蠟黃,皴裂脫皮的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那身舊道袍被胡亂的放在床邊,李乘風心中發酸,拿起道袍掛在了旁邊的架子上,無意中踢到了地上的什麽東西,低頭細看,是齊老道的那雙十方鞋,李乘風彎腰提起鞋子,打算放到一邊,剛拿起來,卻發現這雙老舊的十方鞋,鞋底和鞋幫之間裂出了一條大口子,鞋底腳趾的位置也已經磨出了大洞,一看就是長途跋涉所致。


    李乘風很難想象,齊老道這段時間究竟是走了多少路。這身風塵仆仆的道袍、破洞掉底兒的十方鞋,竟然隻是師父為了給自己求一個所謂的“圓滿”,短短兩個月裏,橫跨大江南北,為了這個不省心的徒弟四處奔走,最後還弄了一身的傷。


    “師父啊~~”李乘風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握著齊老道略顯冰冷的手“您老這到底是圖什麽呀?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拚命,讓我以後如何自處?”


    李乘風隻知道齊老道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奔波,目的隻是為了給自己求個“圓滿”。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這條求“圓滿”的道路上,齊老道究竟經曆了多少艱難險阻,許出了多少條件,付出了多少代價。一些隱世而居的老怪物,沒有拿得出手的條件,是根本找不到人的,還有一些靈丹寶藥,功法秘籍,如果沒有與之價值相當的東西,也是絕對換不來的。所以,齊老道這段時間,走了不知多少路,爬了多少座山,付出了多少讓李乘風不敢想象的代價,這才勉強湊夠了自己這個小徒弟需要的東西。


    “師父~,您老一定得平安的醒過來啊~”李乘風抹了把眼淚“我答應您,以後再也不會任性賭氣,聽您的話,勤懇修行,絕不懈怠!是要您平安醒來,徒弟一切都聽您的!”


    這一夜,洞屋外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洞屋裏,齊老道依舊是平靜的躺著,氣息微弱,人事不省。李乘風則是紅著眼睛在石床邊靜靜的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嗣清才急匆匆的抱著一個大保溫杯來到洞屋裏


    “小師叔,叔祖昨晚情況如何?”嗣清此刻雙目中滿是血絲,精神萎靡,一臉的倦容“有沒有什麽反應?”


    “沒有~”李乘風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嗣清,你實話實說,師父他... ...不會有事吧?”


    “小師叔不用過於擔心!”嗣清安慰道“叔祖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兇險,實際上沒有那麽嚴重,雖然精神力的損耗對身體影響很大,但並不是不可逆的,以叔祖的根底,隨著時間推移,再加上細心調養,定能恢複如初。而現在這個情況,主要是精神力和心力的雙重損耗造成的,再加上有些許外傷,諸多因素一起爆發,才會弄成這樣。你看... ...”


    嗣清打開保溫杯,在小碗裏倒出了一些淡黃色的液體。洞屋裏瞬間充滿了一種李乘風從未聞過的藥香,隻是稍微聞了一會,就能感覺神清目明,熬夜的疲勞感也減輕了不少。


    “這個是什麽藥?好香啊~”李乘風不禁讚歎“是給師父準備的嗎?”


    “嗯~”嗣清點點頭“這是師父留下的‘返神方’,對於恢複精神力有奇效,隻是夠年份的藥材過於稀少,經我多方求藥,直至清晨才湊齊,熬藥又擱了些時間,趕緊趁熱給叔祖服下吧!”


    “辛苦你了!”看著嗣清,李乘風的心中五味雜陳,自己除了在這裏傻等,一點辦法也沒有,要是沒有嗣清,自己麵對這種情況恐怕真的是一籌莫展。


    “小師叔哪裏話!”嗣清一邊扶齊老道坐起來,一邊對李乘風說到“叔祖待我不薄,能盡綿薄之力也是理所應當,小師叔莫要掛懷。說完,便用湯匙將碗中的藥湯一口一口的喂給齊老道。


    片刻後,一碗湯藥盡數給齊老道服下。李乘風趕緊幫著嗣清把齊老道臥下,又重新蓋好了被子。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坐在石床邊,看著床上的齊老道。沒過多久,齊老道的情況慢慢的有了好轉,蠟黃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嘴唇也慢慢紅潤了起來,唿吸也開始有了節奏。


    “嗣清,你看... ...你快看!”見到師父的情況好轉,李乘風不由得大喜“你這藥真神了!”


    “小師叔過獎了~”嗣清也是鬆了口氣“多虧了叔祖修為深厚,能這麽快見好也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你看,叔祖已經可以自行調息恢複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醒轉過來。”


    “太好了~”李乘風忍不住窩著嗣清的雙手“謝謝你,真的是太謝謝你了,嗣清,這次如果不是你,我連買藥都不知道該買什麽樣的,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今後但凡又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我絕無二話!”


    “小師叔真的不必如此~”嗣清被李乘風抓住雙手,一時間經有些局促“嚴重了,嗣清隻求叔祖平安,別無他求!”


    “你個... ...傻帽啊... ...咳咳·······”一個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讓他欠你個人情,說不定也是個機緣,幹嘛不要!咳咳... ...”


    “師父!”


    “叔祖!”


    李乘風和嗣清同時打了個機靈,一起向床上望去,石床上,齊老道仍舊是雙目緊閉,臉上依然是恢複了些許紅潤,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想好好睡個覺都睡不安生~”齊老道閉著眼睛,氣息雖然穩定了不少,但依舊很虛弱“你們倆在這兒商量啥呢?”


    李乘風趕緊湊了上去


    “師父~你老可醒了!”說著,眼睛又濕潤了起來“你先別說話了,好好修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使小性子,讓您擔心了,徒弟錯了,等您修養好了,想怎麽處罰我都行!”


    這一段時間的內疚和壓抑猛的發泄出來,李乘風的情緒有些失控,涕淚橫流的跪倒在石床前。


    “嗬嗬... ...癡兒啊~~”齊老道緩緩地睜開眼睛,側過頭看著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李乘風


    “起來!”口氣似乎有些嚴厲“別跟個娘們兒似得,動不動就哭天抹淚兒,我齊崇道的徒弟,將來是要傲世天下的存在,不似你這般扭捏!”


    嗣清趕緊將李乘風攙起來“小師叔,現在盡量別讓叔祖激動,雖然醒了,但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方可恢複。”


    “弟子聽命!”李乘風磕了個頭,這才緩緩的站起身來。


    “叔祖~您現在感覺怎麽樣?”嗣清看著齊老道,出聲詢問“小師叔在這兒守了您一整夜,見您醒來,情緒有些失控也是常理之中,叔祖莫要動氣!”


    “嗬嗬~~我才沒動氣,你們都不知道,我這趟出去,那可是狗熊掀門簾兒——露大臉了,我跟你們說... ...咳咳... ...”齊老道有點兒興奮,掙紮著想坐起來,可能是牽動了受傷的地方,又猛的咳了起來。


    “叔祖~~”嗣清連忙扶住齊老道,正色道“您現在需要靜養,不可激動!”


    “是啊,師父~”李乘風也上前勸說“等你好起來了,有的是時間跟我說!”


    “哎唷... ...”齊老道揉了揉胸口“無妨,有嗣清給我服用的‘返神方’恢複身體也不需要多長時間,嗣清啊~一劑‘返神方’現在可是不便宜了啊~”


    “隻要您能恢複如初,任何靈藥嗣清都舍得!”嗣清望著齊老道,認真的說道


    “嗬嗬,好小子!”齊老道精神頭好了許多,轉而看向李乘風“師父我年紀大了,這個人情得你來還!”


    “是!徒弟記下了!”李乘風見齊老道精神頭漸漸的好起來,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別說大話!這‘返神方’是全真的不傳之秘,價值不亞於你吃的‘虎元丹’,更何況,如今能湊足‘返神方’的藥材越來越少了,你準備拿什麽還?”齊老道瞟了李乘風一眼


    “這個... ...”李乘風不知道什麽是‘返神方’,但是這個藥的療效簡直可以稱之為神藥,剛剛還奄奄一息的齊老道,此刻已然能夠開口說話了,就衝著個效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不便宜。


    “小師叔~叔祖開玩笑呢!不必在意!”嗣清被夾在中間有些尷尬


    “好了好了~”齊老道接著說道“你們倆也累的夠嗆了,趕緊迴去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們再過來,我有話交代你們!老道我也得再睡上一覺。”


    “那好,師父您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李乘風恭敬的說到


    “叔祖,您且休息,明日還需再服一劑藥,方能穩妥,嗣清告退了~”


    說完,二人同時退出了洞屋,在洞外相互分別後,李乘風迴到了小院當中,精神一鬆,就覺得無比困乏,連衣服都沒脫,就這麽倒在床上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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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白天很短,轉眼已是夜幕降臨~李乘風依舊還在唿唿大睡,嗣清則是在房間裏忙著配藥,洞屋裏,齊老道正盤坐在石床之上,打坐調息。這次外出,收獲頗豐,雖然最後與人爭鬥受了些傷,但是和自己徒弟的未來相比,這些傷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知何時,洞屋外的天空上鉛雲密布,隨即又飄起了漫天的大雪,不多一會兒,冬夜的山穀就被黑白兩種色調籠罩,顯得十分幽靜,除了偶爾兩聲寒鴉的悲啼,就隻剩下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


    忽然間,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山路的小路上一閃而逝,打破了這幅寧靜安然的畫卷。閃轉騰挪的身法證明了這人的修為不俗,而且對這山中的環境相當熟悉,徑直朝著洞屋的方向潛行而去。片刻後,這道身影在山洞前站定,四下觀察了一番,這才悄悄的潛入了洞屋之中。


    石床上,齊老道正專心恢複傷勢,突然心有所感,“倏”的睜開了雙眼。


    “寒夜造訪,也怪不容易的!”齊老道朗聲開言“是準備進來喝杯熱茶?還是繼續躲在暗處窺視?”


    “哈哈哈哈~~~~”一個身穿鬥篷的黑影緩緩的走到石室中央,隔著一段距離與齊老道相視而立“叔祖,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


    說完,緩緩將身上的鬥篷脫了下來,抖了抖上麵的雪花。


    “哼哼~~”齊老道冷笑一聲“托掌門的福,老頭子我還硬朗,不知掌門夤夜到訪,有何吩咐啊?”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樓觀一派的掌門——賈嗣真。而齊老道一直以來都瞧不上這個掌門,在他看來,這個掌門不但沒有全真一脈的凜然正氣,更是心術不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且一直覬覦自己這一脈的傳承秘術,全然失了道心,所以平日裏兩人並無交集。這次雪夜來訪,估計也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當下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放在平時,齊老道自然是不會將他放在眼裏,可如今自己的傷勢未愈,心中還是有些打鼓。


    “叔祖說的哪裏話~”嗣真走到石桌旁,大喇喇的坐了下來“聽聞您老人家負傷迴山,嗣真不敢怠慢,這不~連夜至此,不知道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掌門有心了~”齊老道冷冷的說“老朽殘軀不勞你費心,些許小傷,幾日便可痊愈。天寒地凍,掌門若無他事,就請迴吧!”


    “嗬嗬~~”嗣真低笑著站起身來“叔祖還真是修為高深啊~即便是中了武崇山那老家夥的‘玄龍勁’依舊可以談笑自如,佩服!佩服!”


    “你怎麽知道我中了那老東西的‘玄龍勁’?”齊老道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你... ...”


    “哼!”嗣真冷哼一聲,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變得狠辣起來“天下寶術機緣無不可奪,尤其是叔祖這一脈的天機寶術,實在令人豔羨,可你卻敝帚自珍,這麽多年來,不管我如何央求,你都不肯透露隻言片語,現如今,卻要傳給一個半路冒出來的便宜徒弟,一個黃口孺子,何德何能得此寶術?”


    “混賬!”齊老道滿麵怒容“身為一派掌門,口出如此悖逆之言!多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盛怒之下,齊老道的臉色出現了一抹不自然的潮紅。


    “本來你天資上乘,悟性超群,假以時日必能有所成就。可是,你卻心胸狹隘,剛愎自用,滿腦子想著參破天機,得道飛升。原以為你是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期望你成了一派掌門後,能消貪欲,正己身,弘揚道法,存續傳承。可你呢?”齊老道指著麵前的嗣真“奪人造化,毀人道行,為求飛升之術無所不用其極!手段下作,令人不齒!現如今,竟與外人暗中勾結,意圖染指本脈秘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有一派掌門的風骨嗎?活脫脫一個道門敗類!”


    “罵得好!罵得好... ...”嗣真拍手大笑,可臉上卻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什麽道門傳承?什麽一派掌門?待我飛升之日,這些東西連


    狗屁都不是!您老說也說了,罵也罵了!今日,秘術我是誌在必得!活了這麽久,還是識時務吧,免得兩相出手,再丟你了的這條老命!”


    “放肆!”齊老道霍然起身“就憑你區區瑤光境前期的修為,是誰給你的狗膽,敢在我麵前口出狂言,也罷!今日老道我就廢了你的修為,也算是為我道門清理孽障!”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嗣真咬牙切齒的說到“換做平日,我自是不敢造次,而今你身中‘玄龍勁’若是敢行氣出手,必將全身筋脈寸斷,從此淪為廢人!我勸你還是痛痛快快的交出秘術,否則... ...”嗣真狠狠的說道


    “今日,我就滅了你這一脈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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