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學院樹木蔥蘢,花花草草特別多。


    一進門,便會被一堆五顏六色、姹紫嫣紅的花迷了眼。好多妃子閑時喜歡跑這裏賞花逗趣,也有許多丫鬟公子躲在一人高的樹木下瓜田李下悄悄偷歡。


    譬如此刻,陳年無緣無故被穆清辭攔在海棠花叢旁,她麵色不善,正要發作,旁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悶哼聲……


    本來的冷聲質問,此刻都顯得曖昧不清。


    她覺得尷尬,甩袖要走,卻在那一陣白日偷歡的聲音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要離開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她瞥了一眼穆清辭。


    平日裏斯文俊秀的矜貴質子,此刻表情卻很冷,但他停在那裏,卻也沒離開。


    於是兩個人靠在假山處,以同樣嚴肅的表情聽起了牆角。


    “我要當駙馬爺。”


    那男人重重喘了一聲,情不自禁和底下的女人說起了自己的野心。


    “是奴家對公子不夠好嗎?”女人嬌吟了一聲,委委屈屈埋怨道。


    “不,當然沒有這迴事。”那男人輕聲哄道:“隻是大皇子和公主一母同胞,為了分裂他們,我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


    陳年被他的臆想氣得發抖。


    什麽狗東西,年紀輕輕腦子就沒了,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她摸著腰間纏繞的鞭子,冷著臉想動手。


    但穆清辭卻伸手攔住了她。


    陳年望著他,唇微動,無聲喝道:“讓開!不然我連你也打。”


    “噓。”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她的手腕繞到假山另一邊。


    站定後,陳年還沒來得及甩開他的手,他便自覺地鬆開了手,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表現得太有分寸了,她都不好發脾氣。


    陳年抿著唇,幹脆轉移視線。


    此處視野開闊,可以將那兩個顛鸞倒鳳的家夥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是大理寺卿的獨生子,也是二皇子原本的伴讀,另一個不認識,但陳年猜是林貴妃身邊的宮女。


    穆清辭低聲問:“冷靜了嗎?”


    陳年反駁道:“我一直很冷靜。”


    穆清辭覷了她一眼,輕輕道:“可你剛剛看起來想揍人。”


    “我也可以冷靜的揍人。”陳年收起鞭子,冷笑道。


    但到底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大理寺卿,和丞相府一丘之貉,兩人勾結在一起,上輩子沒少給她添堵。


    對於這個異想天開的大理寺卿獨生子,隻打一頓是絕對不夠的,還會打草驚蛇。


    雖然她對待敵人還是習慣於秋風掃落葉一樣不留情麵,卻也知道,有些時候,衝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而且,比起大理寺獨子,反倒是……眼前的人更棘手。


    穆清辭選了一個好地方。


    不單視野開闊,並且偏僻安靜,假山多,但花草少,人很少往這裏來,看起來更像是怨男癡女私會的聖地。


    何況,此時穆清辭背身對著她,後背完全裸露在她麵前,似乎毫不設防。


    那些殺手想方設法都近不了他身,現在,他整個人都暴露在麵前,陳年下意識揉捏著袖子,匕首無聲無息滑至袖口。


    “公主……”穆清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修長白皙的手晃得她心神不定。


    陳年一把伸手捉住了。


    他愣了一秒,忽而一笑,一瞬間感覺假山都順眼了兩分,他笑得實在好看。


    “殿下在想什麽?”


    在想怎麽殺了你!


    陳年若無其事地將他的手放開,她並沒有將他殺死的把握,也不知道旁邊有沒有掩藏的暗衛。


    而且,現在邊境摩擦不斷,她不能貿然動手,穆清辭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陳國邊境內。


    “什麽也沒想。”思至此處,她抿著唇,轉身就要離去。


    穆清辭忽地捉住了她的袖子,稍用力,那一下太過突然,猝不及防,她差點往後摔去。


    但好在她扶住了假山,沒摔,但也有點狼狽。


    怒氣從心口溢出,烙得心慌。


    陳年咬緊牙關,閉眼又睜眼,緩緩將怒氣咽下去,才不至於失態。


    她瞥了一眼穆清辭,眼角已帶上薄怒。


    但他卻隻是沉著眸,眼睛黑漆漆的,裏麵皆是壓抑的陌生情緒。


    但唯獨沒有歉意。


    “你……”放手。


    “抱歉,”還沒等她說完話,他忽地出了聲,長睫顫動,似乎充滿了不安,“我不太習慣看別人先行離去的背影,便下意識……”


    這算什麽理由?


    陳年不解,但已經懶得計較了,一把甩開他的手,幹脆利落將他丟到身後。


    眼角餘光裏,卻見他垂著眼睛,孤零零站在原地,好似一條被丟棄的小狗。


    大概隻是錯覺。


    幼時便被作為質子扔到陳國,他都能趴在城牆上,一眨不眨地望著送他到這的使臣離開,想來,他應該早就習慣了看別人的背影才對。


    陳年心下冷笑,全當他在賣慘戲弄自己。


    何況,她鬆鬆握著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一片,大約是撐著假山的時候,擦傷了。


    走出假山,她看到知知在那一片海棠花旁著急得原地打轉,知知也看到了她,瞬間便笑靨如花。


    “公主,奴婢就轉個身,您就不見了,差點要嚇死了。”她抱著一個玉色瓷瓶,瓶中插有幾隻鮮豔的海棠花,一跳一跳的,又瞪著大眼睛,憨態可掬。


    陳年打了個哈哈,誇讚道:“海棠花很漂亮。”


    “這是奴婢特意摘的,挑得最飽滿鮮豔的幾枝花,待會皇後娘娘見了,肯定很喜歡。”知知眯著眼,喜笑顏開,全然忘記了剛剛的心慌意亂。


    出了太學院,就是禦花園。


    禦花園後,就是各個妃子的寢宮。


    在接近慈寧宮的時候,陳年接過知知手裏的花瓶,朝她低聲吩咐道:“我有一件事讓你去辦……”


    “娘娘,公主殿下來看您了。”


    皇後敲著木魚,聽到聲音後微微睜開眼睛,無動於衷道:“我今日還沒禮完佛,讓她等著。”


    說完,她又合上眼睛,繼續敲她的木魚。


    嬤嬤見狀,隻能歎氣,行到前堂,望著自己一個人乖巧坐在椅子上吃點心的陳年,有些心疼道:“殿下是餓了麽?看著都瘦了好多,都快沒有肉了。”


    “……”陳年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極其自然地轉移話題,“母後呢?”


    嬤嬤笑眯眯地看著公主,隻覺得公主當真越看越可愛,比起混賬大皇子可愛多了,“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可能又得誦經很久了,公主先墊會肚子。”


    “發生什麽事了?誰又給氣母後受了?”陳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餓。


    母後天天待在慈寧宮,也不讓其他妃子來請安,內外又有嬤嬤打點,皇帝……皇帝也不來擾她清靜,天天理佛,心性也該鍛煉出來了吧,應該沒人能氣到她才對。


    “這……”嬤嬤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陳年剛要這麽說。


    忽然一聲傳喚響徹雲霄,“大皇子到了。”


    嬤嬤愣了些微,還來不及通報,一個人突然從內室衝了出來,劈頭蓋臉擰了他一耳朵,細著嗓子怒生罵道:“把娘氣成這樣,你還有臉過來看,小崽子,真真是不要臉!”


    “母後,別揪了,疼,饒了兒臣吧。”


    兩人在那裏嬉笑怒罵,陳年坐在一旁,飲了一口茶,苦得發澀。


    不是說,皇後要禮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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