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紅玉看見來人,也不驚慌,而是垂眸看向桌子上的器物,“茶水自取,公子請便。”


    說完,她便要離開。


    陳年也瞬時鬆了一口氣。


    她以為林玉樓隻是想上前混個臉熟,說笑而已,沒想到他心真大,居然敢喝不知來路的茶。


    “我……感覺不太對勁。”他喝完,還臉色緋紅、眼神粘稠地看著薑紅玉。


    薑紅玉此時也咂摸出來些什麽了,酒中下的蒙汗藥,茶裏下的春藥。


    那狗男人,想得還挺周全。


    但麵前人已經熱得腦袋發昏了,眨著迷迷糊糊的眼就要攀上薑紅玉的肩膀。


    陳年見狀,趕緊出去,一臉嚴肅,“放開那位姑娘——”


    “……”她話音還未落,林玉樓就被一拳捶飛了。


    薑紅玉動完手,還擰了擰手腕,然後往旁邊一瞥,“你們又是?”


    知知舉手,“我們看到剛剛那位公子給茶裏下藥,看起來想幹什麽壞事,於是就跟上來了。”


    “剛剛的石頭是你們砸的。”


    陳年恬不知恥地點點頭,“沒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就見不得惡人做虐,姑娘沒事真是太好了。”


    想到剛剛那男人虛偽惡心的嘴臉,薑紅玉道謝得很真誠,“今日之恩,沒齒難忘。”


    “如果以後你們有什麽需要……”她一把扒拉開黏黏糊糊的林玉樓,一邊麵不改色道:“定當萬死不辭。”


    上輩子陪她走了一遭黃泉路,這輩子,她可不想看到薑紅玉在重蹈覆轍。


    至於萬死不辭,她寧可她苟且偷生。


    陳年眼熱,卻笑得爽朗,“隻是舉手之勞罷了,若是姑娘實在感謝,我們幹脆交個朋友,以後互幫互助。省得互相虧欠,太過生分。”


    薑紅玉笑得爽朗,“既然姑娘不嫌棄我一個粗人,本姑娘自當奉陪到底。”


    “對了,姑娘叫什麽名字?”


    陳年內心複雜,現在的薑紅玉居然如此單純,這讓不懷好意的自己格外良心不安。


    “陳年。”


    “這名字……”


    “怎麽了?”陳年笑著打斷了她的思緒。


    “隻是覺得耳熟。”


    陳年下了定論,“可能是太普通了。”


    薑紅玉也點了點頭,“確實。”


    知知在旁邊敢怒不敢言,她覺得公主哪哪都好,名字也尤其好。


    兩人就要結交,卻聽一陣狂亂的腳步聲在接近。


    薑紅玉看了一眼地上掙紮著要抱她小腿的人,挑了挑眉,“先離開?”


    陳年點頭,“當然。”


    “這個男人?”


    “你想帶上就帶,不想就把他留在這裏。不過,留在這裏恐怕會生事端。”


    “那我……”帶上?


    “所以,把他沉塘吧。然後再甩鍋給剛剛那個惡心的男人。就當是他下藥的報應。”


    陳年笑容款款,話雖然狠絕冰冷,神色卻天真溫柔。


    美人蛇蠍,大抵如此。


    薑紅玉將目光從她身上收迴,但還是被她的話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正當陳年反思自己是否太殘忍嚇到她時,卻見她忽而眨了眨眼,痛快道:“你真心狠,對我胃口。”


    兩人對視一眼,皆笑得意味深長。


    知知在旁邊瑟瑟發抖。


    雖然有點不厚道了,但是林玉樓上輩子沒少給陳年找麻煩,最後還負了薑紅玉,他應得的。


    就要動手時,一道聲音忽然從竹林裏傳來,“哢嚓”一聲,很清脆,是竹枝斷裂聲。


    陳年迴頭,見竹斑光影跳動,穆清辭踩在地上浮動的碎金上,背著手,目光清淩淩朝這邊看著。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


    但陳年有些頭皮發麻。


    怎麽糟心事次次被他看見,她絕對和他八字不合。


    也是,她還想殺了他呢。


    與此同時,陳年也不由覺得無語,小小一個竹林,今日怎麽臥虎藏龍啊,不是皇子,就是太傅,如今還有質子……大家是都喜歡暗搓搓躲在一旁,遠離塵囂嗎?


    薑紅玉瞅了瞅陳年,戳了戳她的肩膀,問:“認識?”


    “不算。”


    “哦……那我還是帶這個人走了,省得待會帶來麻煩。”薑紅玉看著底下黏黏糊糊的男人,忍不住歎氣。


    “恩。”陳年看著逐漸靠近的穆清辭,分神應了一聲。


    外麵的腳步聲也愈來愈躁動,她不知道穆清辭專門走過來是為什麽,但是要是被別人看到她和穆清辭私下待在一起,之後肯定會有奇奇怪怪的流言傳出。


    尤其是,最近雲隱國討價還價,商量和親一事。


    他們覺得自己貢獻了一個皇子,怎麽著,陳國也該送個公主過去。


    事實上,上輩子陳年根基不穩就早早出手,也有這事倒逼的後果。


    她的兄長聯合朝中眾位大臣上書讓她和親。


    現在一想到那時候孤立無援的情形,真是渾身冰冷。


    為了反抗,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發動宮變。


    這也為後麵埋下了深深的隱患。


    當然,這一年也是她爭取來的,沒什麽好後悔的。倒是雲隱國,她實在沒想到他們隱藏得那麽深,一出手就將陳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薑老將軍也帶著一族人舉家投靠了雲隱國。


    至於穆清辭,她那時候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迴朝的。


    隻是等他出現時,已經是一個殺伐果斷、陰晴不定的君王了。


    倒是開戰之前開玩笑一樣送過來的和親帖,像是在羞辱她一般。


    現在她一看到穆清辭,就想起那張和親帖,就想把這東西甩到他臉上。


    那玩意寫的,多看一眼都覺得羞恥。


    現在呢,明知道後麵有人要來,他還敢單獨走到她麵前,陳年簡直要懷疑他包藏禍心。


    她正想怎麽冷臉罵人時,他卻捉過她的袖子,朝她孩子氣地眨了眨眼,“後麵有人,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陳年歪著腦袋懵了一下。


    卻被他帶著往竹林裏走,知知此時跟在身後,也覺得如此甚好,畢竟流言可畏。


    反正穆清辭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她一隻手就能捏死他,不怕這敵國餘虐欺負公主。


    竹林後麵就是一方院子,靜悄悄的,很荒涼。


    是薑紅玉的寢居。


    陳年邊走邊慢吞吞問:“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薑二小姐開了個行酒令,所有男子女子皆齊聚一堂,鬥詩拿彩頭。”他輕輕歎氣,“不過將軍府有點大,又沒有人引路,稍微有點走偏了。”


    他雖然長得清俊,但因為是敵國的質子,在哪裏都不受待見,有些人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


    未必是討厭他,隻是為了表達對皇室的忠誠。和雲隱國沾上關係,哪天保不準就有人來查了,實在得不償失。


    陳年約莫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難免遷怒於他。


    畢竟她現在還不知道他當時在那裏站了多久,聽了多久。


    背後嘈雜的聲音早已經消失了,陳年袖子一扯,掙開了穆清辭的手。


    “謝謝質子殿下了。”


    陳年行了個禮,神色冷淡,身上青竹幽幽,很襯她的膚色,她很白,站在黑暗的地方尤其明顯,像個發光源一樣。


    穆清辭輕輕掠過一眼,自然地收迴目光,疏懶一笑,“舉手之勞而已。”何況沒有他,想必陳年早就離開了。


    說到底,他就是心血來潮想逗逗她而已。


    “好感度負九十九,宿主你有進步呀。”係統在腦子陰陽怪氣。


    穆清辭愣了愣,有點無奈,“恩?說真的,我以前可有得罪過她?”


    “可能是上輩子你做強盜,搶劫她了,這輩子她和你不共戴天。”


    穆清辭沉吟,“原來如此。”


    係統大驚失色,“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了?”


    “你這麽反人類的東西都出現在這裏了,再有別的特殊情況有什麽好奇怪的?”


    係統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是——它怎麽反人類了!?


    穆清辭簡直是在侮辱它。


    係統氣急敗壞了一會,又忍不住建議道:“這位公主看起來野心不少,對你顯然也沒有什麽好感,她對你沒什麽作用,遲早也會成為你登基路上的阻礙。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想辦法……殺了她呢?”


    穆清辭不答,隻是出神地看著竹林,看了好久,久到係統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忽然出了聲:“不必提醒我怎麽做,我有分寸。”


    係統恨鐵不成鋼,“分寸?若是她要殺你呢?”


    “那我倒很期待,正巧沒有借口……”捉住她呢。


    係統等了很久沒等到他說完話,氣急敗壞問:“老實說,你以前是不是見過她?”


    不然為什麽對她這麽執著?


    穆清辭不再迴答,伸手接過一片落葉,又將它扔入地麵,拍了拍手,而後不疾不徐地朝著荷花池走去。


    “……你又無視我!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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