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鄧頭沒想到李雲柯對陸淵看重到如此地步。


    不僅願意將最寶貝的孫女許配給陸淵,甚至還主動提出兩女共侍一夫。


    一夫多妻在古代確實是常態,哪怕到了現今,世家大族出於家族利益考慮,依舊有一夫多妻的情況。


    可李家從上到下,無論男女,從來都是一夫一妻。


    老鄧頭對於一夫多妻這件事倒沒什麽偏見,夫妻之間真心相待比什麽都重要。


    可他沉默半晌還是搖頭道:“月嬌與窈書願不願意,又是否心存芥蒂尚且不論,你也說了,陸淵他有君子本性,又怎麽可能同意這種有悖人倫的想法。”


    李雲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自古以來可稱君子之人何其之多,又有幾人真正在男女之事上看得透徹?再者,我也不是要將窈書強行許配給他,年輕人的事兒,由他們自己抉擇即可,你我要做的,僅僅隻是給他們一個彼此欣賞的機會而已。”


    老鄧頭聞言覺得有些道理,卻也總隱隱感覺哪裏不對。


    他狐疑地掃了眼李雲柯。


    “僅僅如此?”


    “那不然呢?”


    “若是陸淵那小子最後還是隻選一個呢?”


    “我敬他是真君子。”


    然而李雲柯信誓旦旦的話卻倏然讓老鄧頭發現了不對。


    “若他選的是窈書,可月嬌卻依舊對他情根深種呢?”


    “話不能這麽說,萬一他選的是小月嬌呢?”


    老鄧頭被這話氣笑了。


    也終於意識到李雲柯此前所謂的二女共侍一夫完全就是幌子。


    對方從始至終想要的,不過是為李窈書爭取一個機會而已。


    這讓他怒火難壓,猛地拍了下桌子。


    “好你個老不死的,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繞來繞去還不是想橫刀奪愛?”


    想法被揭露的李雲柯卻並未露出任何慌張之情,隻是輕笑道:“刀劍相向才是橫刀奪愛,這頂多算是公平競爭,再說了,以我的手段,真想棒打鴛鴦不要太簡單。”


    這話老鄧頭倒是沒法反駁。


    李雲柯是棋聖,可人生又何嚐不是另一種棋局?


    對方能在棋盤上打遍天下無敵手,若以其棋道造詣擺弄人生棋局,確實是不難。


    老鄧頭拿起手上的雞腿啃了一口,又無奈地看了滿臉笑意的李雲柯一眼。


    “你們這群下棋的,心真髒。”


    李雲柯臉上笑意更甚,他知道,老鄧頭這個態度是同意了。


    他舉杯,輕輕碰了碰老鄧頭擺放在桌上的酒杯,笑道:“我的心再髒,可對你和小月嬌卻始終是一片赤誠啊。”


    老鄧頭沒好氣的端起酒杯道:“說好了,隻給機會,不許耍手段。”


    “那是自然。”


    說罷,兩人再次碰杯,一飲而盡。


    直至這時,李雲柯才看向一直自顧自飲酒作樂的王夫子。


    他傾斜著身子靠了過去,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夫子,你收門生的喜訊,要趁著晚宴告知眾人嗎?”


    王夫子卻是搖了搖頭,同樣壓低聲音道:“明日之後,我欲廣收門生的消息便會由玉湖書院散布出去,屆時讓他們過來便是。”


    李雲柯聞言一愣,詢問道:“您是想借此機會多收幾個門生?”


    “不。”王夫子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酒,“還是這幾個。”


    “嗯?”


    王夫子這兩句把李雲柯弄懵了。


    既然早已經定好了人選,為什麽又還要將自己欲收取門生的消息廣而告之?


    若是旁人這麽做,他還能理解。


    因為要照顧世人的情緒,不落人話柄,哪怕是假的,也要給世人一個公平。


    可王夫子是誰?


    敢於直言不諱地稱世人多是‘連自己心中之惡都不敢直視的廢物’。


    有睥睨眾生之勢的她,又怎麽可能因此走這個形式?


    “您這麽做,世間怕是會有不太好的流言。”李雲柯還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王夫子聞言嘴角卻是勾起了一絲輕蔑的笑意。


    她並未迴應這個問題,而是道:“世人多愚昧,亂世求安穩,盛世要公平,卻鮮少有人去追問,安穩究竟是打出來的還是跪出來的,公平又究竟是別人給的,還是自己給的。”


    李雲柯聞言陷入沉思之中。


    顯然,王夫子此舉的目的,絕不僅限於收徒本身,而是有更深的用意。


    她著眼的,是世風。


    她想借著這次收徒,以及自身的威望,正世間之風氣。


    隻是這手段……未免太過盛氣淩人了一些。


    “那他們幾人拜入你門下之事?”李雲柯又低聲追問了一句。


    王夫子麵色平靜道:“我私下定好了門生人選,這件事還請你幫忙,偷偷散布出去。”


    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完全坐實了李雲柯的猜測。


    他目光複雜地看了王夫子一眼,同時心中也肅然起敬。


    無論目的如何,如此行徑,必然會將其幾十年來積累的聲望盡數粉碎。


    同時也會為陸淵幾人帶來難以想象的壓力。


    他不知道王夫子具體的想法,卻也有些不忍。


    “他們的名字也要散布出去?”


    王夫子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必,隻說人數即可,三個。”


    李雲柯聞言稍微放下了心,這至少說明,在真正成為對方的門生之前,陸淵等人不會受到世人的口誅筆伐。


    如此一來,他隻需要將夫子早已經私下定好了三位門生人選的消息散布……嗯?


    “三個?”李雲柯有些愕然道。


    王夫子微微頷首。


    “老鄧頭不會去。”


    李雲柯聞言偷偷看了看正在胡吃海喝的老鄧頭,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以他對老鄧頭的了解,對方確實對這件事沒什麽興趣。


    隻是,僅憑一麵之緣就能如此篤定,王夫子看人的本事著實是有些恐怖。


    李雲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麵色有些古怪道:“您前幾次與我對弈,是刻意留手了?”


    王夫子笑而不語。


    而這種不語,顯然是肯定的意思。


    李雲柯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想想也對,人生如棋,若他與王夫子身份互換,是萬萬不會做出今日這種決斷的。


    他可以不在乎名利,卻遠沒有王夫子那種發自內心俯視眾生的底氣。


    想著,他心中不由得再次歎了口氣。


    王夫子這招下去,怕是世間要開始變天了。


    世人多愚昧這件事,其實明眼人都知道。


    可沒有人會點出來,相反,他們會用連哄帶騙的手段,把多數人捧到很高的位置。


    因為這些人隻願意聽自己愛聽的。


    而這位王夫子,偏偏就要揪住世人的耳朵,說說他們不愛聽的。


    看似大逆不道,實則是刮骨療毒。


    對公平的歪曲和無度追求,就是盛世的附骨之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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