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蘇醒時,天色已經漸暗,黃中帶紅的陽光半透過窗戶,在屋內留下狹長的光影。


    他是被凍醒的。


    原本帶著些滾燙的熱水此時隻留有些許餘溫,絲絲縷縷的寒意入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這種感受雖然讓他感到有些新奇,卻並不好受。


    恰好此時屋外傳來了老鄧頭關心的問詢聲:“怎麽樣?洗好了嗎?”


    “好了。”


    陸淵應了一聲,連忙從涼水中鑽出,用毛巾擦幹水漬,又飛快地穿上老鄧頭提前為他準備好的衣物。


    打開門的瞬間,迎麵而來的微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鼻子有些酸。


    與此同時,鄧月嬌也提著幾大包用油紙包裹的藥材走進了家門。


    見到剛走出房門,渾身帶著濕氣,又衣冠不整的陸淵,她有些好奇道:“你怎麽洗到現在?”


    陸淵一邊不太熟練地整理身上衣物,一邊迴道:“我在裏麵睡著了。”


    “睡著了?”鄧月嬌聞言愣了愣,隨即臉色一變,將手上的藥材放在院內的石桌之上,連忙走進屋內試了試水溫。


    指尖傳來的冰冷之感讓她不得的麵色一黑。


    “老鄧頭!!!你怎麽讓他洗這麽久,水都涼了!”


    坐在院中看書的老鄧頭聽到孫女的怒吼,才感覺到不妥。


    他抬頭看了看天,言語閃爍道:“看書看得有些入迷了,沒注意到……”在孫女滿是怒火的眼神注視下,他的聲音不由得越來越小,於是改口道:“我去給他拿點厚衣物?”


    “還不快去!”


    鄧月嬌沒好氣地刮了自家爺爺一眼。


    “好嘞好嘞。”老鄧頭準備放下書,微微頓了頓還是將其一把揣進了懷裏,隨後快步走進自己房間。


    這一幕又讓鄧月嬌看得一股無名火起,可等她將目光轉向陸淵時,卻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嗯?”陸淵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鄧月嬌強忍住笑意,走上前來,伸出玉手將陸淵的衣冠理正,又將其綁在上腹的束腰解開,重新係於下腹。


    “之前不是教過你怎麽穿衣服嗎?怎麽還穿成這樣,怪醜的,還冷。”


    這話看似是責怪,可陸淵卻聽出了對方的關心與忍俊不禁。


    這讓他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而這種情緒與他此前麵對月嬌姐的那股衝動完全不同。


    即便鼻尖環繞著熟悉的幽香,身體上能感受到鄧月嬌幫他整理衣物時不時觸碰到他的柔嫩小手。


    可他卻完全沒有之前的那股衝動。


    如果將那股衝動的情緒形容為燃燒在心頭的烈火,讓人躁動難安。


    那此刻的情緒給他的感覺則更像是沐浴在暖陽之下,溫暖、舒適且安心。


    陸淵細細體悟著心頭情緒的變化,可卻更為困惑。


    他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是近距離接觸,會產生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


    他張了張嘴想詢問這個問題,卻被取著衣物趕迴來的老鄧頭打斷。


    “給,這可是貂絨做的披風,絕對暖。”


    從老鄧頭手中接過那件厚實又寬大的純白披風,指尖細膩的觸感讓鄧月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麽好的貂皮,你哪來的?”


    老鄧頭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那臭棋簍子送的,不安好心。”


    鄧月嬌聞言頓時了然,她一邊費力地踮起腳尖為陸淵披上貂絨,一邊挖苦自家爺爺。


    “李爺爺可是棋聖,人家次次讓著你,你不知感恩倒也罷了,居然還這麽說人家,難怪大家都叫你老鄧頭。”


    老鄧頭又迴到院中坐下,自懷中掏出未讀完的書,不屑道:“你就說他贏沒贏過吧。”


    鄧月嬌翻了個水靈靈的白眼,不願再與爺爺交談。


    將披風頸部的扣子扣好後,她又上下打量了陸淵一番,隨後露出笑意,滿足地點點頭道:“不錯,果然是人靠衣裝,很像世家公子。”


    對於鄧月嬌口中的‘世家公子’陸淵沒有概念,但不得不說,這個貂絨披風確實暖。


    將他整個人從頸部到腳部完全籠罩在內,正前方唯一留下的一道縫隙也是左右兩邊各自重合了一部分,隻要不主動將其掀開,風都很難吹進來。


    穿上後不久,他就感覺體內的寒氣一掃而空,整個人暖融融的。


    “好了,你先曬曬夕陽,我去做飯,剛剛買了不少肉呢,晚上讓你們大飽口福。”


    鄧月嬌又伸出玉手最後幫陸淵整理了一下貂絨披風,隨後便提著剛買的菜,轉身走向了廚房。


    “我要吃火鍋。”老鄧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抬地補了一句。


    “不做!”鄧月嬌帶著些許蠻橫的話語從廚房內飄出。


    老鄧頭聞言卻沒有再次強調的意思,依舊聚精會神地看書,沒再開口。


    陸淵見狀也來到桌前坐下,稍微斟酌了一下語氣,才開口道:“老鄧頭,你之前寫的那個關於長生者的話本,能不能拿給我看看。”


    老鄧頭聞言微微一愣,旋即抬頭看向陸淵,奇怪道:“你看那個做什麽?都是瞎編的。”


    陸淵沒有再試圖解釋自己可能是長生者的事情,畢竟就算他想說,聽在老鄧頭耳中也會完全變了意思。


    所以他隻是點了點頭,道:“想看。”


    老鄧頭聞言卻猶豫了,畢竟之前的事情都是他惹出來的,那個話本也算得上萬惡之源了,他怕陸淵看了後又會生出什麽事端。


    可若是不給,他本就欠陸淵一條命,如今卻連這麽個小小的要求都無法滿足,太說不過去了。


    猶豫半天,他還是確認道:“隻是看看,沒有其他意思吧?”


    陸淵點頭,保證道:“隻是看看!”


    老鄧頭微微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決定滿足陸淵。


    不多時,他便取來了自己編訂成冊的話本,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廚房的方向後,他才悄聲對陸淵說道:“偷偷看,別讓那丫頭發現了。”


    老鄧頭會有這般反應隻因實在是怕了,當初就是因為他的固執惹出了事,孫女不止一次因為話本的事責罵過他,若是被對方發現他給陸淵看這個,怕是又會誤會。


    “一定。”


    陸淵也大致猜到了老鄧頭的顧慮,於是麵色鄭重地答應了之後,才從其手中接過話本。


    話本很重,其厚度約莫有二指之寬。


    陸淵將其放在石桌之上,正想打開,卻被老鄧頭阻止了。


    隻見其緊張兮兮道:“背對廚房,偷偷看。”


    陸淵恍然,於是立即換了個背對廚房的座位,見老鄧頭沒有再阻止便打開了話本。


    入目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幾乎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厚重話本的第一頁,自右往左,從上至下,第一句如是寫道:


    “師父,山的那邊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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