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宣明的唿吸也就隻急促了一瞬,轉眼就恢複了平靜,說:“好了,開飯吧。”


    魏文雋忍不住皺眉,很是不滿。


    他知道父親對他們一向嚴苛,也總是不滿。


    但怎麽能不誇小鴨呢?


    魏文雋想到這裏,又扭臉看了一眼弟弟。


    這個也是指望不上的。


    他們不誇,我來誇!


    “小鴨今天真是厲害!”魏文雋往黎小鴨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菜。


    黎小鴨立刻抬臉衝他笑了下:“謝謝二舅舅。”


    然後她才又認真地說:“也沒有厲害,隻是剛剛好。”


    魏文雋被她笑得直覺得心裏泛起陣陣甜意,隨後才反應過來問:“什麽叫剛剛好?”


    “唔,就是別人送到了麵前來的剛剛好。”


    有秦邃送包,再有同學的議論,最後才有了這筆錢。


    魏宣明目光微動,心底對她的評價不得不又提高了一些。


    有些人借風而起,卻誤以為是自己的能力無敵。


    她這麽小的年紀,卻已經能理性看待,而沒有半點邀功得意。


    “機會到了麵前,能不能抓住,還是要看各人的本事。”魏宣明語氣平靜地開口,就已經算是難得地誇了黎小鴨了。


    誰知道話說出來,久久沒人接。


    老爺子心頭微有些惱怒。他那兩個兒子就沒聽出來他在誇黎小鴨嗎?


    算了……


    這頓飯吃得有些安靜。


    好在黎小鴨吃飯一向很認真,倒並不是很在乎熱不熱鬧的問題。


    吃完飯後,魏宣明伸手拿起黎小鴨送的禮物,轉身拄拐往書房走,說:“小鴨,跟我過來。”


    魏文磬見狀,不由擔憂地衝哥哥比劃手語:“父親又找小鴨談心。”


    在他們的記憶裏,和父親談心可著實不算是什麽美好的記憶。


    說“談心”,更像是一種考校,問詢。


    如果迴答錯了,他們的父親會毫不遮掩自己皺起的眉頭。


    這種恐怖的氣氛,現在又要蔓延到小鴨身上去了?


    魏文磬在擔心。


    魏文雋聽完,倒是麵露古怪之色。然後他看了一眼魏林,故意放大了一點聲音說:“我看父親和小鴨的談心,是真談心。沒什麽好擔憂的。”


    魏文雋現在腦子清醒了點兒,慢慢也發現,小鴨似乎一點也不怕她的外公?


    而她越不怕……老爺子好像越滿意?


    “走了,文磬。”魏文雋自己滑動輪椅,不要傭人上來幫忙。


    魏文磬還有些依依不舍,頻頻迴頭。


    魏文雋又大聲說:“這麽舍不得幹什麽?明天不是還會來嗎?”


    魏文磬愣了愣,比劃問:“還來嗎?”


    魏文雋笑了笑:“肯定會再叫我們來的,誰叫小鴨放不下我們呢?”


    魏文磬恍然大悟,這才和哥哥一塊兒離去。走的時候,眉眼都帶著笑意。


    魏林:“……”


    他臉色微沉,當然知道魏文雋這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由扯了扯嘴角,心頭冷笑。


    好啊!過去都是他拿話刺激魏文雋,今天倒是魏文雋反過來刺激他了!真是長進了!


    黎小鴨這頭跟著魏宣明進了書房。


    魏宣明頓住腳步,轉過身,這才終於問出了飯桌上沒能問出的話:“為什麽給我選的是這個?”


    魏宣明頓了頓,仔細分辨著手裏的東西:“是護肘的?還是護膝?”


    黎小鴨愣了下。


    她還以為外公第一句話會是問她在學校裏的表現,又或者賣東西的具體來龍去脈。


    “是護膝。”黎小鴨指了指他手邊的拐杖,說:“冬天太冷了,寒氣會跑到骨頭縫裏,走路就會難受。”


    “你覺得我腿腳不好?”魏宣明問。


    黎小鴨遲疑了下:“那不然……”她又指了下拐杖說:“那是專門用來打人的嗎?”


    魏宣明竟然一個沒忍住被她逗笑了:“嗯……用來打人的。”


    “哦。”黎小鴨幹巴巴應完聲,想了會兒,說:“那、那我明天重新挑一個禮物給外公吧。”


    魏宣明本來想說“不用了”,但話到嘴邊,他突然又咽了迴去。


    他挪開一點目光,隻雲淡風輕地吐出了一個字:“嗯。”


    “現在講講怎麽賺的錢。”魏宣明緊跟著就帶迴到了正事上。


    黎小鴨也不瞞他,把秦邃送包整個過程都講了。


    魏宣明感歎說:“換你舅舅們,就不會這樣做,因為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會不會惹這位秦大少生氣。這也就是為什麽,敢於冒險的人才能坐擁王國,而謹小慎微的人這輩子雖然很難犯錯,但也僅限於不會犯錯了,他永遠都不可能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精彩。”


    “商場之上,最忌諱的也就是束手束腳。不要因為我同你有幾分交情,就處處掣肘。自己的目標要永遠放在第一位,事情和感情要分開看待……”


    魏宣明說著,實在忍不住再度讚歎道:“還沒有教你,你就已經學會了。”


    說完,魏宣明話音又一轉:“給魏林也準備個禮物吧。”


    “嗯?”黎小鴨很直白地表現出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麽?”


    而不是像她的舅舅們一樣一聽這話就先跳腳了。


    溝通效率高,也是黎小鴨身上的優點。


    她會將解決事情本身放在解決情緒的前麵。


    “聽過一句俗語嗎?狗急了會跳牆。”


    “噢,還不能讓魏林跳牆?是這樣嗎?”黎小鴨馬上反問。


    魏宣明沒迴答,隻是語氣淡淡地說:“要讓驢出力,你也得吊根胡蘿卜在麵前。”


    黎小鴨點了點頭。


    魏宣明也不知道她聽懂沒有,或者是懂到了哪一層。


    但沒關係。


    她會在一次次實踐中,獲得更深刻的經驗。


    “去睡覺吧。”魏宣明擺手。


    黎小鴨起身往外走。


    魏宣明的目光垂到桌麵上,突然一頓,又開口說:“等等。”


    他說完拿起了桌上的東西。


    左手十字架,右手道家黃符縫成了個小香囊。


    “你過來……”魏宣明也難得有些猶豫。


    將哪個給她好呢?


    雖然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但魏宣明眼下確實最希望的就是黎小鴨每天好好出去,再安全無虞地迴來。


    黎小鴨低頭一看,然後伸手把兩個全拿走了,說:“謝謝外公。”


    魏宣明:“……”


    行。


    不做選擇,都要。


    符合繼承人該有的作風。


    也省了他糾結。


    等黎小鴨出去了,魏宣明才捶了捶自己的腿,又拿起了那對護膝。


    他的腿的確會疼。


    人老了,就算再有頂尖的醫療和看護,也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找上門來。其他人就算看出這一點,也不會給他送這樣的東西。


    因為那等於在告訴他,您老了,您處處都是病痛了。


    那些“人精”啊,沒一個人敢送這樣的東西。


    至於為什麽不對黎小鴨承認自己腿疼……除了老爺子一貫強硬不會對外示弱的作風外。


    哦,那當然是,還可以比別人多一個禮物……那有什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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