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譚府。


    前幾日外地傳迴書信,家主譚剛近幾天會從冀州迴來。


    府中下人們開始在門口的屋簷下,以及院子角落裏掛上燈籠,連對聯都是新貼的,宛如過節一般。


    廳房中,薛氏將兒子譚飛飛拉到身邊,低聲囑咐道,“你爹迴來,先別提你犯錯送給馬公子三千兩銀子的事,讓他知道,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譚飛飛神情緊張,連連點頭,父親譚剛的脾性恰恰與母親相反,倒是更加偏愛妹妹譚嫋嫋,而且對他這個兒子向來沒什麽好臉。


    “娘,那爹若是看賬本怎麽辦?”


    “不怕,最近倉庫裏屯了不少細麻蠶絲,娘已經讓管家把賬平了。”


    “若不是那殺千刀的溫陳搞了個什麽水力紡織機,我譚家這段時間也用不著如此落魄……”


    薛氏說著,恨恨歎了口氣。


    青城中絕大多數布商,當初都和她打著一樣算盤,就等李家倒台後,一舉填上空缺,成為青城布業新貴。


    於是乎,朝廷讓李家織三十萬匹夏布的消息剛傳出來的那幾天,各大布坊開始瘋狂囤積原料,有的甚至去錢莊借了銀子都要買絲,一時間絲麻的價格好像坐了火箭般一飛衝天,可到頭來卻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李家非但沒倒,反而借助溫陳發明的水力紡織機,一舉將往年這個時段本該屬於那些個小布坊的生意也搶了過去。


    “飛飛,你說要不要就像你妹妹說的那樣,將倉庫裏囤積的原料按原價賣給李家,倒也能迴些成本。”


    由於這幾日李家生產規模不斷擴大,原料有所短缺,開始按照原價向青城中的各大布商迴收絲麻原材料,許多沒有生意,頂不住壓力的商戶紛紛妥協。


    若不是薛氏害怕自己做生意虧空的事情被老爺責罰,也不會生出這等想法的,畢竟把原料賣給李家,不但虧損了成本不說,還相當於變相幫了溫陳一把。


    可譚飛飛明顯沒有考慮到母親的擔憂,薛氏剛剛提出想法,他便怒不可遏的拒絕道:


    “娘你這是什麽話?我譚家就如此沒有骨氣,非得看那奴才的臉色行事不成?!”


    “那些絲麻就算爛在倉庫裏,我也絕不同意把它們賣給溫陳那個狗奴才!”


    薛氏無奈搖頭。


    正說著,前堂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老爺迴來了!”


    母子二人連忙整理了一番衣衫,小跑迎了出去。


    譚嫋嫋早已侯在門外,淡淡掃了一眼匆匆趕來的母親和大哥,微微撅起了小嘴。


    一架前帶搖鈴的黑色馬車穩穩停在譚府大門口,布簾掀起,一張略帶疲憊的國字臉從中探了出來。


    “爹!”


    譚嫋嫋興奮叫了一聲,連忙上前將父親扶了下來。


    譚剛寵溺的拍了拍女兒的腦袋,“爹給你和娘親都帶了禮物,快打開看看!”


    說著,從馬車裏拿出兩個又扁又長的盒子遞了過去。


    譚飛飛縮在一旁生怕露出馬腳,破天荒的沒有上前詢問,有沒有他的份,一個勁的在原地傻笑。


    可當譚嫋嫋拆開盒子的包裝,母女二人卻紛紛傻了眼。


    兩個盒子裏一黑一白,竟然是那最近風靡全城的絲襪!


    一旁譚剛還頗為得意的炫耀道,“此物名為黑絲白絲,乃是冀州那邊剛剛開始流行開的時髦行頭,爹見那些女子穿著好看,便托人買了兩雙迴來,這東西可是不便宜,一雙要了我二十兩銀子呢!”


    譚嫋嫋嘴角抽搐,果然就連向來正經的父親也不能免俗,和那些臭男人們一樣,看女人先看腿!


    “爹,你進城的路上,就沒拉開簾子看看街上的姑娘們都是什麽行頭嗎?”


    譚剛一愣,“爹那會兒在轎子裏睡了一陣,確實沒注意……”


    “怎麽?聽你的意思,我絲襪在我青城也開始流行了?”


    譚嫋嫋翻了個白眼,“何止流行!這東西就是從青城傳出去的!”


    什麽?!


    譚剛大吃一驚,趕忙拉著女兒往府中走去,“好好給爹說說,這是哪家布坊研究出的新鮮玩意兒?”


    譚嫋嫋忘望了一眼身後神情驀然開始緊張的大哥,哼了一聲,“溫氏布坊的溫陳。”


    “溫陳?”


    譚剛皺了皺眉,“巧了,爹記得,你大哥身邊的伴讀書童好像也叫溫陳……”


    “沒錯,就是那個溫陳!”譚嫋嫋冷笑一聲,“那日大哥在萬花樓……”


    話還沒說完,卻見譚飛飛瘋一般跑到身前,對著譚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天搶地道:


    “爹!孩兒冤呐!”


    “那日溫陳非要誘惑孩兒到萬花樓喝花酒,孩兒一時鬼迷心竅,著了他的道,可這小子看著老實,卻是個見色忘義的無恥之徒,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調戲太守侄兒馬如意的女伴,孩兒護他心切,不小心打傷了馬公子!”


    “卻沒想到這小子和馬公子是舊識,給孩兒設了一個圈套,竟然以此事作為要挾,逼迫孩兒交出三千兩銀子,否則就要以毆打舉人的罪名發配充軍!”


    “母親擔心兒子出事,便花錢免災,那陷害孩兒的溫陳,也被馬如意用銀子贖走了……”


    一番話說完,就連譚飛飛自己也對自己急中生智想出來的說辭感到得意,真是滴水不漏呀!


    譚剛一聽這話,表情立馬嚴肅起來,轉頭看向女兒。


    “嫋嫋,你大哥說的可是實情?”


    “爹,不是這樣的!”譚嫋嫋趕忙說道,“分明是大哥在……”


    “譚嫋嫋!”跪在地上的譚飛飛痛心疾首道,“大哥知道你打小便和溫陳要好,什麽事兒都遷就著他,可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胳膊肘往外拐嗎?!”


    “我可是你的親大哥呀!”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譚飛飛嚴聲嗬斥道,“那溫陳害我譚家害得害不夠慘嗎?”


    “若不是他讓母親囤積絲麻,說李家馬上就會倒台,我譚家的倉庫裏會積壓那麽多原料賣不出去嗎?!”


    跟在一旁的薛氏眼前一亮,暗道一聲,不虧是我聰明絕頂的兒子!


    於是立馬和譚飛飛並排跪了下去,帶著哭腔控訴道,“老爺,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奴家可是為這個家操碎了心……”


    “溫陳那個沒良心的白眼狼,記恨我譚家當初把他當下人,處處設陷阱讓我們往裏麵跳,與馬公子騙走了我們三千兩銀子不說,還暗中與李家聯合,放出假消息讓我們囤積絲麻,青城中許多布商都因為此事賠了個底朝天,您看看,這段時間他又鼓動李有才用原價迴收絲麻,這不是斷我們的活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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