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病床之上,宋堯身形差單薄,穿著病號服,手機上屏幕的色彩折射在他栗色的眸子裏,淺淺的倒映出溫和的光。


    “先好好休息幾天,這幾天的工資照常發,月底的獎金翻倍,過段時間順便把你的年假也放了。”


    張鐸的頭上纏著繃帶,正在吃著一碗小餛飩,邊一本正經的聽宋堯的安排,邊視線暗戳戳的看著對麵的電視。


    宋堯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又在追番。


    歎了口氣,他低聲道:“少熬夜看點動漫,你的傷口還在恢複,盡量留疤。”


    張鐸吃餛飩的動作一,立刻把碗放在小桌板上,心虛的做出來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無奈的搖了搖頭,宋堯又囑咐了兩句之後掛斷了電話。


    灰羽吊兒郎當的正在他旁邊削蘋果,他的傷早就好了,現在已經複工重新上崗,穿著一身警服,看上去還真有那麽一點正氣凜然的樣子。


    看到宋堯放下了手機,他正巧削完了一個蘋果,將蘋果一分為二,悄咪咪的把帶著瑕疵的那一半兒漫不經心的遞了過去。


    他啃了一口自己的蘋果笑眯眯道:“不錯呀兄弟,體恤下屬,好老板!像你這種企業家才是我們值得學習的。”


    宋堯看了一眼那蘋果上出現的褐色壓痕,並沒有伸手去接,淡淡的抬眸:“今天又來幹什麽。”


    他們兩人在這一段時間基本上每天都在一塊兒,也算摸透了彼此的脾氣。


    灰羽已經習慣了宋堯那高冷不愛搭理的狀態,依舊哥倆好的攬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將蘋果塞在了他手裏。


    “別那麽抗拒嘛,來跟你說好消息的,惢姐這段時間已經摸透了你身體的狀況,這兩天就能動手幫你恢複腿部連接脊柱那一塊斷掉的神經和根骨。”


    他調侃的捶了捶宋堯的胳膊:“小竹要是能看到你站起來,絕對也是非常高興的。”


    宋堯麵無表情的拍掉了他的手:“謝謝,但是不需要。”


    灰羽被拍的時候也不惱,隻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麽你對這件事情那麽抗拒,之前趙局和胡局他們也來勸過你,為什麽你會拒絕呢?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宋堯平靜的咬了一塊蘋果,低聲道:“是好事,但對小竹不一定是。”


    “我是一個商人,最懂利益交換,人情債是最難還的,如果我接受了你們上層的示好,這份人情債不會落在我的頭上,隻會是小竹。”


    灰羽有些啞然,他當然知道上層的意思包含了這一層,但是宋堯雙腿殘疾了那麽多年,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居然在第一時間想的也是小竹,這不免讓他的心緒有些複雜。


    “我以為你會稍微有那麽點兒……”


    宋堯抬起了眸子,低聲道:“一切等小竹迴來再說。”


    灰羽無話可說,隻能點點頭。


    恰在此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長相明豔,同樣穿著病號服的漂亮女人走了進來。


    兩人的視線同時移了過去。


    洛妗霄滿臉都是煩躁,她看著灰羽:“我想申請一下見你們的上級,到底還要關我多久?最起碼要給我一個準信吧。”


    她的待遇與宋堯並不相同,因為是被卷進來的無辜路人,她每天能夠擁有跟外界通話的次數是固定的。


    但現在公司風起雲湧,對於洛氏掌控權基本上已經到了最後白熱化的階段,這段時間是最不能離人的,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都被關在這裏,她每天打電話的時候都會聽到不太好的消息傳來。


    現在她卻依舊沒有辦法過去主持大局,這讓她十分的窩火。


    灰羽站起身,眉宇輕輕挑起,似笑非笑:“我們局長很忙,沒時間處理這些事情,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自然會把你放迴去的。”


    洛妗霄壓著火,眼神冰冷:“我又不是你們的囚犯,作為普通公民,你們沒這個權利囚禁我,這是非法拘禁。”


    灰羽嗤笑,環抱雙臂,指了指自己胸前的警徽:“那行啊,這位公民,跟警察說說你的冤屈。”


    洛妗霄心裏升起火氣,惱怒的看著他:“你!”


    宋堯抬手打斷了他們兩人的爭執:“別在這兒吵。”


    說罷,他看向了灰羽:“還是去說一下吧,洛小姐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人,不應該被扯進這些事情裏。”


    灰羽不爽的嘖了一聲,但是到底沒再說什麽。


    說罷,宋堯看向了洛妗霄,這件事情畢竟是因他而起的,洛妗霄雖然沒有起到什麽作用,但在那種關頭依舊沒有拋下他一個人跑已經算是不錯的反應了。


    所以他的態度還算緩和:“我會爭取一下,盡快放你迴去的。”


    臉色好看了一點,洛妗霄冷著臉輕輕頷首。


    看著女人離去的背影,灰羽的眸底浮現出了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按照道理來說,像這種無辜被卷進來的路人,應該在黃金時期三天之內就被修改記憶重新放歸原本的生活。


    但洛妗霄卻在這兒待了將近半個月,他之前就懷疑過有些其他的原因,最後卻隻是聽聞惢提了一嘴。


    說是穀雨特意讓童堇沒有去清除她的記憶,將人留到了現在。


    作為現存唯一的先知,穀雨看似沒有章法的事情實際上都關聯頗深,她做的事不是灰羽這種境界能看明白的。


    點了根煙,灰羽收迴了思緒。


    一顆蘋果砸在了身上,宋堯靠在床頭皺眉用手輕輕揮了揮:“出去抽。”


    妥協的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灰羽叼著煙漫不經心的往外走去。


    靈安局大門口。


    穿著黑衣的陰鬱少年將整個下巴埋進圍巾裏,漫不經心的聽著對麵的人官方的客套,時不時的點點頭。


    林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看出了他的敷衍,但有些話該說的還是得說出來。


    “尋蹤現在已經被我們管控起來了,你後續的所作所為雖然算是將功補過,但是早些年做出的事情還是不能被一筆勾銷的,接下來的時間裏你需要接受靈安局的管控,在這裏任職。”


    綾南對於靈安局會給予他的處罰,早就有所猜測,這已經算很輕的了,所以也不算很難接受,平靜的點了點頭。


    林局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無奈的搖了搖頭:“明天開始任職,等一會兒我會帶人去給你安排住房……”


    抬手打斷了林局的話,綾南抬起眸子:“我要去看看那個小白臉。”


    林局被他說的愣了愣,不確定的反問了一句:“小,小白臉?”


    綾南雙手插進衣兜,臉色算不上太好看,輕哼一聲:“……宋堯。”


    林局這才恍然反應過來:“他啊,現在在醫院裏住著呢,往前走500m,左拐就到了。”


    綾南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將圍巾拉高了些許,擋住了幾乎半張臉和有些不爽的臉色:“我去看看。”


    林局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無可奈何:“現在的年輕人……”


    ............................................


    病房的大門被砰一聲踹開,綾南的視線冷淡的落進了房間裏。


    宋堯處理工作的手頓住,視線從電腦上移開,看向了他。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織,明明都是第一次見到彼此,但是綾南身上那股難以忽視的敵意卻怎麽也壓不下去。


    冷笑一聲,綾南不屑的掃視著他:“你……”


    下一秒,突然打開的廁所門撞上了他的頭,猝不及防的把他撞了個趔趄。


    灰羽叼著煙,邊整了整自己的褲腰帶,邊嘖了一聲:“不好意思啊,兄弟,誰能想到你在門口站著呢,這下沒撞疼吧?”


    捂著額頭,綾南剛剛好不容易蓄起來的氣勢,被這一下撞的全部消失。


    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灰羽,他甩開了灰羽伸過來的手:“……你上廁所洗手了嗎你。”


    視線虛了一瞬,灰羽訕訕的收迴了手:“肯定洗了呀。”


    虛虛的握拳擋住了唇邊的笑意,宋堯輕咳一聲,溫和的笑著,看向綾南:“這位是……”


    放下了手,綾南重新恢複了那一副半死不活又有點陰鬱的樣子,冷笑一聲:“綾南——一曲紅綃半匹綾的綾。”


    這一番話,明裏暗裏的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眸色深了深,宋堯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輕笑一聲:“小竹的弟弟啊,那也算我弟弟,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就直接說明來意吧。”


    綾南嗤笑,陰沉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少在這兒沾親帶故,不過是一個——”


    話說到一半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想到姐姐對這小白臉在乎的程度,他不爽的磨了磨後糟牙。


    “我來時跟你說,尋蹤已經被我抓到了,現在被關在靈安局裏。”


    他拿出了手機,冷著臉走到了床邊,調出了尋蹤被拔了指甲的慘狀,杵在了宋堯的眼前,眼神裏帶著惡劣的輕諷:“你受的傷,他都付出代價了。”


    宋堯並未被那血淋淋的照片嚇到,觸著眉看了一眼,就平靜的移開了視線,淡淡道:“那還真是,謝謝弟弟了。”


    瞧著這兩位明槍暗箭的,灰羽看的樂不可支,他現在一點兒也不計較自己的名分到底是什麽了,反正小竹已經親口承認過他,別的他已經不在乎了。


    就在綾南還打算說什麽的時候,房間裏卻傳來了一絲詭譎的靈氣波動。


    綾南的動作頓住,灰羽瞬間直起了身。


    下一秒房間內的時間停止,水龍頭滴下的水不再落下,綾南抽刀的動作卡在原地,灰羽抽出的翎羽也停滯在了半空。


    整個過程持續了足足8秒。


    旋即,房間內一切恢複正常,刹那之間,宋瑤的床邊出現了一道血紅色的裂痕。


    兩人飛身上前動作,統一的將宋堯擋在了身後。


    修長白皙的手從空間的裂隙之中伸出,穩穩的接住了飛來的黑色翎羽,一抹冷香在病房之內無聲的釋放。


    三人的動作齊齊停滯,難以置信的看向那空間的裂口。


    穿著高幫靴的纖細長腿輕輕的邁了出來,跟腱繃成流暢的弧線,銀槍的寒光打在她清冷絕世的麵容之上,鴉羽似的長睫抬起,虹膜裏的星芒碎成細鑽般的光斑,隻此一眼,美的讓人忘記了唿吸。


    走出了裂隙,綾竹隨手將翎羽扔迴,直直的釘在地上。


    三人驟然迴神。


    “姐姐!”“小竹!”“主人!”


    ?


    驚喜的表情停滯在臉上,宋堯和綾南詫異的看向了灰羽。


    剛剛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但灰羽壓根兒沒時間管他們兩個人,高大的男人上前兩步,臉上滿是溫柔的喜色,將漂亮的少女攬在了懷裏,緊緊的擁抱。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隱約的委屈:“……怎麽這麽久才迴來,我這幾天擔心你擔心的睡不著覺都。”


    看著相擁的兩人,宋堯臉上的笑意漸漸的褪去,他靜靜的垂下的眸子,抿了抿唇。


    綾竹輕輕的拍了他一下,低聲道:“已經迴來了。”


    話雖然是對著灰羽說的,但她的視線卻落在了宋堯的身上。


    清俊瘦削的青年看上去有些落寞,她沒有來的心頭一痛,對她而言,這跨越7年的時光,卻隻是一瞬間的事。


    在離開時,躺在床上脆弱落淚的少年還曆曆在目,直到現在,她看到依舊躺在病床上的宋堯還是忍不住的有些心口泛軟。


    灰羽察覺到了他的情緒,雖然有些心裏泛酸,但還是乖巧的鬆開了手。


    綾竹走到了病床邊,在宋堯委屈又沉默的注視下伸手將人抱在了懷裏。


    感受著青年有些嶙峋的脊背,她的聲音出奇的溫柔:“我們在7年前就相遇了,我答應過會讓你站起來,有些事情,我想我應該能給你一個解答了。”


    聽著她的話,宋堯有些訝異,但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並沒有多問,輕輕的嗅著少女身上的冷香,他的眼底重新浮現出一絲笑意,伸出了手,溫柔的迴抱住了少女。


    “……歡迎迴家,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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