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推開那扇再熟悉不過的大門,“吱呀”一聲,打破了這深夜的寂靜。


    門扉開啟,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揚塵掠起,在銀色的月光下飛揚。


    暗紋被銀色的月光籠罩,黑色的長袍在月色下泛起鎏金色的光澤,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櫃子上,所過之處,輕輕地拭去了一層薄薄的浮灰,露出了下麵木質的紋理。


    目光掃過四周,家具上都覆蓋著一層白色的布幔,顯然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了。


    門框處,有人曾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刻下了一個個標記,記錄著成長過程中的身高變化。


    一旁小小的黑板上,還殘留著孩童稚嫩的筆跡和塗鴉,隻是如今顏色已經漸漸褪去。


    同樣褪色的還有粘貼在牆上的一張紙獎狀,曾經鮮豔的色彩已變得黯淡無光,發黃發舊。


    黑袍走過,激起滿地的揚塵,他站定在一個全家福的相框前,照片上,五個身影定格在了那一刻。


    兩個成年的男女並肩而立,他們的身前則站著三個孩子。


    位於中間的那個女孩,眉眼之間透著一抹淡漠,但嘴角卻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微笑意。


    在她的右側的那個男孩留著長發,正悄悄地在女孩的腦後比劃著一個剪刀手。


    左側的男孩看上去更加沉默一點,輕輕的攥著姐姐的手,眼神帶著些許戒備,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狼。


    少年時期的裴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鏡頭,照片定格在牆壁上,他的目光仿佛穿越時空,徑直與此刻的衾無冕交匯在一起。


    月光將衾無冕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相框之上,此情此景恰似將他化作了一個來自未來的幽魂,悄然無聲地佇立在‘過去’的時光裏,冷眼旁觀著這片看似寧靜祥和卻實則充斥著虛偽與謊言的全家福。


    高懸於天際的明月漸漸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蔽,整個大地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如同有生命一般開始緩緩凝聚,濃度不斷增加,最終變得猶如濃稠的墨汁一般。


    迴過了神,衾無冕稍稍側過身子,將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後,低聲道:“我等你很久了。”


    話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自那濃鬱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徐徐走來,清冷的少女平靜的抬起了瑞鳳哞,伴隨著她的出現,一股清幽的冷香也漸漸地彌漫開來。


    衾無冕平靜的看著她,少女並未拿出武器,隻沉默的站在他的對麵,無聲的昭示著自己的來意。


    衾無冕的眸子裏泛起了一絲笑意,因為他心裏很清楚,今晚或許他們二人終於能夠拋開過往的種種成見與糾葛,靜下心來好好聊一聊了。


    從他們見麵開始,就被各種各樣的東西裹挾著硬生生地被推到了彼此對立的陣營裏。


    但是不該如此,他看到的命線告訴他,他們之間理應存在著一種最為親密無間的關係。


    “說話之前,我想,我們雙方應該介紹一下自己。”


    微風拂過,黑袍輕輕揚起一角,仿佛一隻翩翩起舞的黑色蝴蝶。


    衾無冕不緊不慢地向前邁出一小步,恰到好處地停留在一個既安全又令人感到舒適的社交距離之外,然後緩緩伸出右手,淡然道:“‘黃泉’的低階眾,裴眠,也是‘弑神’的道主衾無冕。”


    他微微垂下狹長的丹鳳眼:“你想怎麽稱唿都可以。”


    綾竹靜靜地凝視著他伸過來的手,沉默了半晌後,才緩緩的握上去:“綾竹。”


    少女的指尖微涼,指腹處帶著薄繭,衾無冕眸色深了深,原本深邃的眼眸也隨之變得愈發幽暗深沉起來。


    短暫的握手之後,衾無冕不著痕跡地抽迴了自己的手,向後退迴到原先那個安全的位置。


    月光被落地窗切割,兩人分別佇立在被分割開來的黑暗裏,中間僅僅隔著那片的清冷月色,遙遙相對。


    衾無冕淡淡道:“你見過她了吧。”


    “見了。”


    不需要迂迴的試探,兩人對彼此的情況基本已經心知肚明。


    “……她們怎麽樣。”衾無冕的聲音聽不出更多情緒。


    綾竹神色漠然:“我以為你不會問這種蠢問題。”


    裴筠沁的死亡,包括小雛菊的死亡都是衾無冕一手促成的,無論為了什麽,結局都已經無法更改,而且這個問題,也不該由兇手本人去問,實在太虛偽掉價。


    神色黯淡了一瞬,衾無冕並未因為她的暗諷而不悅。


    他深吸了口氣,換了話題:“……你有看到那張照片嗎?”


    綾竹早在剛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顯眼的照片,但此刻還是順著抬頭看向那掛在客廳正中央巨大的全家福。


    男人的長相斯文不算多出挑,但很清秀。


    女人的長相漂亮,甚至身上帶著慈愛的母性光輝。


    從外貌上來看,這兩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知性溫和的父母。


    三個孩子也都各有各的性格,看上去雖然有些別扭,但也算溫馨。


    衾無冕淡淡道:“那是我們的養父養母,或者說他們是我們的改造者。”


    “這兩張臉你應該不熟悉,但他們的名字你大概是聽過的。”


    衾無冕轉過身看著那兩張神色溫和的臉,神色沒有什麽波瀾。


    “孤銘,紫嫣。”


    確實是非常熟悉的名字。


    黛眉輕蹙,綾竹有些訝異的看著那兩張並不熟悉的臉。


    衾無冕並不意外她的反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們‘殉職’的時候,你隻有十二歲,那個時候大概正在本部接受係統性的訓練。”


    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少說話,是最佳的處理方法,所以綾竹並未迴應。


    衾無冕並沒有在意她的態度,手指輕輕抬起,擦去了裴筠沁前麵相框上的一層浮灰。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三個裏麵我是對他們兩個最戒備的人,因為我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好意存在。”


    “我放下戒備反而是因為他們的‘坦誠’,他們告訴了我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也告訴我他們真實的身份,甚至說明白了他們收養我們的目的。”


    “……成為‘種子’。”


    擦幹淨了浮灰,全家福上,秦逸櫟和裴筠沁的臉變得清晰了起來,衾無冕的表情少見的有些恍惚。


    ‘黃泉’內部的頂尖殺手隻有十位,因為是末位淘汰製,所以他們之間是存在著競爭關係的。


    組織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矛盾,基本上不會讓成員們見麵,也鮮少公開彼此的信息,大多數時候都是呈保密狀態,眾人也一直保持著王不見王的狀態。


    唯獨例外的隻有兩對,綾竹跟鮫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一起長大,也是彼此唯一能夠信任的人,鮫是綾竹的錨點,也是唯一能牽住風箏的那根線。


    因為綾竹的性格問題實在太大,所以組織破格對他們的搭檔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發布任務的時候也會讓兩個人一起。


    孤銘和紫嫣就是組織裏的另一對,綾竹殺出重圍成為死神使的那個時候是在十四歲,早在她成為死神使的兩年前,這兩個人就已經死掉了。


    雖然在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但那時她和鮫被考核和訓練侵蝕著身心,疲於奔命,所以也隻是聽了一耳朵就過去了。


    但現在看來,組織好像在布一場很大的局。


    “這個世界上在很早之前是沒有靈力的。”


    衾無冕收迴了視線,轉過身看著她:“那是隻存在於你的世界的東西。”


    “我和阿姐、小樂、被收養之前也隻是個普通人。”


    “我們的本源以及靈脈都是後天被‘種’下的。”


    綾竹皺眉,她有些想要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


    衾無冕像是看穿了她的猶豫和疑慮,輕笑一聲:“我知道這有悖於你在那個世界的常識,但我們能站在這個世界裏不也是一種違背常識的存在嗎?”


    綾竹靜靜的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養父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的時候將這一切告訴了我,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告訴我們要在我們的身上種下一顆‘種子’。”


    “小樂那個傻孩子還以為自己是什麽被天命選中的救世主,姐姐因為被收養的事情一直對養父母有些討好性行為,在蠱惑之下也同意了。”


    “我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疑慮,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並不信任,但那時我也隻有十幾歲,沒有閱曆的孩子是很天真的,他們帶我去了‘黃泉’本部,讓我成為了我們之中唯一一個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堅定,在看到那麽多人都是‘被選中的人’時,我也動搖了,種子被種在體內生根、發芽。”


    “小樂的資質是最差的,冶靈師在那個世界並不算稀缺,他們對我姐姐倒是產生了更加濃厚的興趣。”


    聲音淡淡的,衾無冕再說這些的時候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時間型能力者,可以穿梭過去未來,停滯時空,這是隻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也是在那一年的時候擁有了我的能力,勘破命運,能夠操縱命線。”


    衾無冕原本以為自己能夠坦然的麵對這些了,但是在講述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些難以抑製的情緒在血液中升騰。


    “……我隱瞞了一部分實力,我隻告訴他們我能看到命運的走向,卻無法幹涉。”


    “雖然也對我有些興趣,但他們更在意的依然是稀有的時間型靈力者。”


    “也是在我看到命線的時候,我發現未來的命運走向……並不美好。”


    “命線崩裂,在虛空中飄蕩,這代表我們三個人是沒有未來的。”


    “這一度讓我很惶恐,我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很多不對的地方,在操縱的命線嚐試改變命運的過程中我才發現我們三個命運分裂的原因是那顆‘種子’——被埋在我們身體裏麵的本源。”


    無數條交織在一起的金色線條如幻影般在眼前緩緩浮現。


    衾無冕凝視著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金線,它們曾經將他的人生引領至絕望的深淵,而如今卻成為了他手中唯一能夠扭轉乾坤的翻盤籌碼。


    麵對如此複雜可笑的命運,他的內心五味雜陳,實在說不清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


    “……我嚐試過帶他們兩個走,但小樂那個傻家夥根本不信我,他早就陷入養父母編織的謊言之中深信不疑。”


    “也許是察覺到了我的不可控,那兩個人……將我騙到了另一個世界,用一些東西嚐試改造了我的大腦。”


    “記憶被修改,我被迫留在了‘黃泉’,如他們期望的那樣成為了低階眾,每天被無意義的訓練以及繁瑣的任務控製。”


    被迫接受改造時的刺痛以及心理上的重壓仿佛在此刻重現,如潮水一般將他整個人淹沒。


    衾無冕站在黑暗裏,月光傾灑在他的身前,他的神色有些晦澀。


    “那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我對自己的記憶一直保持懷疑,通過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操作每一個人的命運線,一點點找迴了自己的記憶,察覺到了一些……真相。”


    他再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咬字帶著些許譏諷。


    “他們讓我迴來但並不完全相信我,我能重迴這個世界的代價是,讓小樂主動剖掉自己的本源。”


    此刻,故事的情節又迴到了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綾竹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人,像是個真正的聆聽者一樣,沒有絲毫波動。


    “……我做到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難言的澀:“或者說我在這件事情上麵根本就沒有太掙紮。”


    “私心裏,我也是想拿小樂做實驗的,如果命線是因為本源才會崩裂的話,如果把本源剖出,是不是出現不一樣的命運。”


    “……我想用他來試試,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救下我的姐姐。”


    說到這裏,衾無冕緩緩地抬起頭,他的眼眸透過那片清冷的月光,直直地與綾竹對視著。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結果證明,我的設想是正確的。當小樂剖出自己的本源後,已經崩斷的命線重新連接在了一起。”


    “按照原來的命運走向,他注定會在那一年死去,但就在本源脫離身體的那一刹那,他獲得新生,重新擁有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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