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經心的夾起一塊裹滿了辣椒的雞肉,綾竹直接丟到嘴裏,然後享受的微微眯起眸子。


    宋堯的嘴角微微下沉,眉頭緊蹙,這讓他原本溫潤的麵容此刻看上去多了幾分凝重之色:“關於這件事,其實我心中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猜測。”


    輕輕抬了抬下巴,綾竹示意他繼續說。


    宋堯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說道:“正如你剛才所說,那個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拿出那種唯有靈力者才會感興趣並且願意花錢購買的東西,他絕對不可能僅僅隻是將其展示出來給眾人觀賞一番那麽簡單。”


    說到這裏,宋堯稍稍停頓了一下,觀察著綾竹臉上的反應。


    “他今天沒將東西出手,可能隻有一個原因。”


    綾竹放下了筷子,看向他。


    宋堯栗色的眸子定定的注視著綾竹:“因為這個人,他所圖謀的遠遠不止眼前這幾條‘魚’,他想要更多的‘魚’。”


    “魚餌已經出現了,與其隻用一次,不如直接來場大的,將消息放出去,看看能不能釣更多條魚。”


    “遊輪,是個很合適的場所,公海之上,沒有陸地,就連逃都無處逃,是個絕佳的屠戮場。”


    綾竹自然也看得出來,她輕笑:“但是我們沒有暴露,這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好消息了。”


    宋堯俊眉輕蹙:“......其實,我不建議你去的。”


    綾竹沒有說話。


    幽幽的歎了口氣,宋堯自知勸不住,但是還是忍不住擔憂:“雙方都知道這是個陽謀,那人利用的就是靈力者的貪念和賭一把的心理......這,太危險了。”


    “是啊。”


    綾竹看著他,有些漫不經心:“但,到那時的公海上可不隻有靈力者,他們之所以敢設這麽個局,無非就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


    “他們可能確實做好了準備,打算把所有靈力者一網打盡。”


    “可誰說我要上船了?”


    她笑起來,眸子閃動著精光:“該去的,是你啊。”


    .......................................


    “啪——”


    細細的香煙被夾在指尖,黑色的寬簷帽幾乎遮蓋住了女人的大半張臉,a市的風很大,她手中的火光被吹得明明滅滅。


    穿著一身黑色的裙子,外麵罩著同樣是黑色的羊絨大衣,風微微的吹開了領口,露出她胸前別著的一朵白花。


    女人看上去像是結束了一場葬禮,肅穆的黑衣並未削弱她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反倒在那絲絲縷縷的頹廢之中,更增添了一抹糜爛而又破碎的美感。


    黑色的車子停在了她的麵前,女人吐出最後一口煙霧,隨後踩滅了煙頭,坐上車。


    驚蟄看著身側沉默的人,輕聲開口:“......何必呢,這趟不用你來的。”


    聞惢木然的看向她:“我,總得做些什麽。”


    若不然的話,那腐爛的肉就會一遍遍出現在她的腦海裏,一次次的重創著她岌岌可危的精神。


    摘下了帽子,聞惢隨手丟到了後座上,她的發絲被隨手挽起,腦後插著一根帶著暗紅色花紋的黃梨木簪。


    驚蟄收迴了視線,抿了抿唇:“葬禮,處理完了?”


    “嗯,狐黎他們幫了很多忙。”


    驚蟄點了點頭,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啞聲開口:“那就好。”


    車內的氛圍再次沉寂下來,聞惢閉上了眼睛,靜靜的靠在車窗旁,她看上去其實並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就連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大圈。


    驚蟄沒有打擾她休息,一路上都將車子開的很穩。


    “‘竹葉青’。”


    驀地,聞惢突然開口:“......這次,會去遊輪上嗎?”


    驚蟄有些遲疑:“這個,我不太能確定,事實上,咱們現在都無法確認‘竹葉青’本人的身份。”


    “這次拍賣會的時候,你沒有留意過洛綾竹嗎?”


    聞惢睜開眼睛看向她。


    “留意了,但是她對靈力攜帶物沒什麽反應,倒是買了一個普通的玉鐲以及一個金簪子,看上去沒有什麽不對勁的。”


    聞惢輕輕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應該就是她了,隻不過她演的太好,把你們都騙了。”


    驚蟄不置可否:“可就算如此,也沒人能有實質性的證據,隻要沒有證據,那一切都是沒有定數的。”


    沉默了一瞬,聞惢不再多言。


    ............................................


    監獄的醫院內一片寂靜,隻有昏暗的燈光在長長的走廊裏搖曳著。


    值夜班的醫生早已疲憊不堪,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而一旁的小護士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中的手機。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這靜謐的氛圍中,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緊接著,走廊最盡頭的那扇門像是受到了一陣微風的吹拂,緩緩地打開了一條縫隙,然後又輕輕地合上。


    病房裏,一個頭發被剃得精光、身形枯瘦如柴的男人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全身上下都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頭上還戴著唿吸機,但是盡管如此他的唿吸還是極其微弱,胸膛幾乎沒有明顯的起伏,整個人看上去就如同風中殘燭一般將熄未熄。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男人睜開了渾濁的眼睛,空洞的盯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空間扭曲了一瞬,旋即,一個穿著紅衣服的男人憑空出現在了他麵前。


    “......你是來,收走我的命的嗎?”


    盡管身體極度虛弱,但魏文傑的語氣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幾分釋然。


    緩緩地取下了頭上的兜帽,紅衣男子看上去並不瘮人,至少一點都不像是傳說中引人去往人間的無常,他看上去長相很幹淨,有些少年感,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異常陰鬱,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陰霾所籠罩似的。


    靜靜的站在魏文傑的床頭,少年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但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而言,恐怕難以撐過今夜了。”


    麵對如此宣判,魏文傑臉上並未流露出惶恐與畏懼之色,相反,他的神情格外平靜而安寧,就像是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似的。


    “是嗎,那還蠻不錯的。”


    “在此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於你。”少年道。


    魏文傑早就料到了他為什麽來的,搖了搖頭:“我不會說的。”


    氣氛沉默了下來,少年歎了口氣:“不,你會說的。”


    說著,他拿出了一張符紙,動作很輕的貼在了魏文傑的身上。


    “在此之前,我打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少年道:“‘竹葉青’殺死了最後兩位侵犯你女兒的人。”


    魏文傑早就已經沒力氣動彈了,他看著少年的動作,並未掙紮,聞言咧開嘴笑了起來:“是啊,我知道的,醫生告訴我了。”


    “那,真是個很好的人啊。”


    所以他才能這麽寧靜平和,支撐著他複仇活下去的最後一絲怨氣也被消除了,他總算能夠安心去見妻子了。


    符紙泛出一道火焰似的紅光,少年收迴了手,麵色平靜的看向魏文傑:“魏莉莉現在在哪裏。”


    魏文傑並不打算開口,但是很奇異的,一股電流自那接觸著符紙的皮膚上升騰而起,刺激著他本就昏沉的大腦,他的嘴巴不受控製的張開:“......在a國。”


    “她是被誰送走的。”


    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響,魏文傑頭上的青筋暴起,但是依舊抵擋不住那莫名其妙的支配感:“...被王媽。”


    “是誰,讓你來給‘竹葉青’頂罪的。”


    額上暴起的青筋如同從皮膚深處鑽出來的蚯蚓,魏文傑雙目赤紅,死死咬著牙關:“......宋...”


    “宋?”


    深知自己無力抵抗,但是魏文傑卻在絕境之中腦子靈光一閃,他緊咬著牙關,用顫抖而又微弱的聲音艱難地說道:“宋氏......總裁。”


    說出這幾個字仿佛耗盡了他身體裏最後的一絲力量,話音剛落,他的眸子陡然睜大,瞳孔驟縮,隨即擴散。


    一旁的心電監護儀發出了刺耳且綿長的“滴——”聲,如同為生命流逝而迸發出的哀歌。


    在外麵摸魚玩手機的護士被驚動,睡夢之中的醫生也被吵醒,他們匆忙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以最快的速度衝向病房。


    一時間,走廊裏響起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打破了醫院原有的寧靜。


    站在病床邊的那位少年默默地凝視著床上已經失去生機的屍體,久久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抬起手,緩緩將魏文傑沒有瞑目的雙眼闔上。


    “......抱歉,願您安息吧。”


    ....................................


    晚上十一點三十五分,宋氏大樓卻依舊燈火通明。


    加了將近五個小時的班,宋安瑾的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限,開車的助理微微側過頭看向後視鏡,正看到自家老板修長的雙腿交疊,微微閉著眸子靠著後座正在閉目養神。


    疲憊並未損耗宋安瑾俊逸矜貴的容顏,他看上去還是那麽冰冷又高貴,不容人侵犯。


    原本還有幾條工作打算匯報的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算了,讓總裁先休息一會吧。


    “阿堯,最近在幹什麽?”


    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助理立刻反應過來,接話道:“禾銳最近正在對接一個關於雲計算的項目,小宋總這段時間都在忙那個。”


    “不,不是問這個。”宋安瑾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睜開了眸子,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算了,沒什麽。”


    宋安瑾的助理之所以能夠擠掉一眾同樣精英的求職者,每個月拿六位數的高薪,就是因為他足夠心細,能夠揣摩出老板每個行為之下的深意。


    就好比此刻,他心念電轉,驀地想起了這幾天老板對著洛家二小姐資料發呆的事。


    心中有了一個猜測,他眼珠一轉,試探著開口:“昨天,小宋總去參加了一個拍賣會,是跟洛二小姐一起去的。”


    看著宋安瑾投來的視線,助理心中一鬆,明白自己賭對了,立刻組織措辭道:“小宋總在那場拍賣會上買了一個玉鐲和一個金簪,據說是送給洛二小姐的。”


    “......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愛財如命。”


    宋安瑾皺著眉,看上去心情有些不佳。


    助理並未跟著附和。


    老板本人或許並未察覺到,但身為旁觀者,他的心裏跟明鏡似的,若真是毫不關心或心生厭煩,依著自家總裁那冷漠的性子,恐怕連瞧上一眼都會覺得極為礙眼。


    然而,對於那位洛二小姐,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宋安瑾顯然非常在意她,可又執拗地不肯承認這份在意。


    盡管嘴巴上總是吐出一些不怎麽悅耳的評語,但倘若當真絲毫不放在心上,又怎會每一次費心地去了解之後,再說出那些話來?


    這更像是......一種莫名其妙的酸意在作祟。


    宋安瑾的住處離公司並不算太遠,這會已經進到了別墅區內。


    車子被停穩,助理解開安全帶,恭敬的幫宋安瑾拉開了車門。


    別墅裏還亮著燈,一直守在門口的老管家立馬打開了門,隨後接過了宋安瑾遞來的外套。


    飯菜正熱著,宋安瑾的心情有些不佳,他隨便的吃了兩口後就徑直上樓打算休息了。


    浴室內的空氣氤氳,溫熱潮濕的水汽放空了大腦。


    “小宋總在那場拍賣會上買了一個玉鐲和一個金簪,據說是送給洛二小姐的。”


    聲音驀地再次在耳邊響起。


    心情再次煩躁了起來,宋安瑾看著鏡子內倒映出的自己,情不自禁的伸手擦掉上麵的霧氣。


    明明,他也可以啊......


    腦子裏的想法隻出現了一刹,但旋即,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時臉色驟然難看了下來,往後退了一步。


    他怎麽能這麽想,那可是阿堯的未婚妻。


    吐出了口濁氣,他甩了甩頭,似乎想要借助著這個動作甩掉腦子裏某些荒誕的想法。


    手指緩緩地離開了鏡麵,他心情糟糕的打算走出浴室。


    可變故卻在此刻陡然發生。


    頭頂上方原本穩定明亮的燈光毫無征兆地閃爍起來,下一刻,宋安瑾那尚未完全從鏡子上挪開的手,被一隻冰冷滑膩的手驟然緊緊抓住!


    就和三流恐怖片裏的爛俗橋段一樣,宋安瑾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迴頭時看到的,是一張跟他一模一樣但是卻詭異微笑著的臉。


    隨後,那隻與他十指相扣的手忽然用力,將他整個人拉進了鏡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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