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吼叫未曾停歇,胸口處火辣辣的痛感不斷襲來,白夜的眉頭不由蹙緊,但又很快放鬆。


    楚子航緊跟在白夜身後,目光依舊沒從那道傷口上移開:“真的沒問題嗎?”


    沒等到眼前人的迴答,他喘著氣:“別拉著我了。”


    白夜鬆開的眉頭再次皺起,一邊手中的春雨立展,將眼前擋路的死士劈為兩半,另一邊握住楚子航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感到手腕上突然的用力,少年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之前所說的話可能被眼前人誤會了,費力地深吸一口氣:“我說的是我能自己跑,不用你拽著。”


    白夜猶豫了一下,點頭。


    暴雨打在兩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的奔跑和緊張,楚子航已經有點看不清眼前的路了,大雨遮蓋了視線。


    當感受到一直牽引著自己的那股力量突然鬆開,楚子航差點往前打了個趔趄。


    但因有預料和良好的身體素質,他又很快恢複平衡。


    他真的該慶幸這場大雨是如此的兇猛,雖然大雨遮蓋了視線,但冰冷的雨水每次打在臉上,總能讓混沌的腦海清醒一點。


    空出一隻手的白夜,並沒有想象中的遊刃有餘,雖然不在意肋骨上的疼痛,但是每做出太大的動作,都能讓本該愈合的傷口撕裂開。


    但還好因為空出了一隻手,白夜也沒有陷入太大的被動,少年開始盡量讓自己動作幅度變小。


    炎陵被白夜催動到了極致,電弧變得越發狂暴,高溫已經不隻是溶解周圍的金屬,高架橋地麵,都開始滾燙,


    雨水化作的霧氣可以遮擋視線,但不管是死士還是白夜,都並不會被這點狀況影響。


    “到了!”


    奔跑的人影突然停下,楚子航急忙穩住身形。


    透過白夜並不高大的身體,楚子航能清晰地看見眼前依舊是一望看不到頭的高架橋。


    高架橋的兩端,依舊是不變的路燈照亮道路,前麵還是路,嘶吼與咆哮,從後方襲來,他感覺自己的耳朵有點刺痛。


    春雨被插在地上,白夜單手扶著刀站立,這裏是死人的國度,同樣也是它的神國。


    不管是哪座尼伯龍根的出口,並不是世人理解上的門戶,按照一般情況,不管是進入還是離開,都必須得到這座國度主人的允許才可以。


    “我們是客人,能進來是因為這座國度主人主動找到了他,而現在我們想走出這座國棟,主人是不會允許的。”


    楚子航抿著唇,雖然很多事情自己並不太理解,但有些事情自己是懂的,神靈邀請了我們——或者說隻是邀請了他,不管是自己還是白夜都隻是被他所牽連的。


    恍惚之間,楚子航又想起那個拿刀麵對神靈的男人,在自己心中,洛洛的父親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麵。


    楚子航默默轉過身,以後背靠著白夜的後背,恍惚間,楚子航的目光透過水霧看見了那一雙雙,或是秩序或是兇狠,仿佛隨時要撲殺而上、


    擇人而噬的黃金瞳,又仿佛他看的不是眼前這些怪物,而是在那國度的最深處與神靈相對的那道身影。


    “神靈是不會為我們開門的,所以我們逃不出去了嗎?”


    白夜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心情,但聽到背後人的話,依舊努力地想要勾起一個笑容,雖然那個人可能看不見:“你要相信那個男人啊,他不是說我們一定會跑出去的嗎?”


    白夜看著前方空無一物之處,深吸一口氣:“那我們就一定會跑出去,如果神靈不為我們開門,那我們就自己開。


    俗話說得好,上帝為一個人封上了一扇門,就會為一個人打開一扇窗,但如果神靈連那一扇窗戶都不想被人打開,那該怎麽辦?


    那就直接把天花板給掀開。”


    純粹的金色瞳孔中流轉著光,在此刻白夜的眼中,眼前的一切被放慢,雨水從天空滑落,一滴又一滴在自己眼中落下。


    春雨被抬起,鋒利的刀刃將眼前的雨水分為兩半,少年單手舉刀過頭頂,看著麵前一刀劈下,雨水、道路、空氣伴隨著空間一起被這一刀分開。


    楚子航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麽,他隻聽到耳中如同玻璃破碎的哢嚓聲,他隻感受到那個帶著自己一直奔跑、


    見鬼殺鬼、見魔殺魔、獨同魔神一般的人,身體一個搖晃,重心就壓在自己的身上。


    幾乎在瞬間楚子航做出了決斷,轉身一把撈起靠在自己背上的那名少年朝前方道路跑去。


    一步,兩步,那是一個很短暫的距離,10 米不到,但在楚子航的心中那個距離又很漫長。


    在站在門戶之前,他想迴頭看一眼,這座籠罩在暴雨下的高架橋,他想看一眼那個男人是否會迴來,是否能跟


    著一起離開?


    但背後怪物的嘶吼、利爪與地麵的摩擦聲將這一切都打消。


    隨著穿過那道門戶,世界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暴雨依舊不斷地下著,風依舊在唿嘯,


    四周也是一片的嘈雜,但一切又有所不同,暴雨不再那麽冰寒,風的唿嘯變得平穩。


    周圍不再有怪物的嘶吼,而是人與人互相呐喊與交流的嘈雜。


    就在這時,耳邊清脆的哢嚓聲響起,雪亮的刀身被藏入雨傘中。


    少年單手將雨傘打開,為兩人遮擋風雨,聲音沙啞得讓人有點認不清,但在現在聽來是如此讓人安心:“楚子航盒子。”


    楚子航一邊警惕地觀察周圍,另一隻手小心地把那個從逃亡開始就被自己緊抱在懷中的盒子遞給了旁邊的人:“我們逃出來了。”


    白夜費力地點頭,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迴應楚子航的話,眼皮變得沉重。


    明亮的黃金瞳在此刻顯得是如此黯淡,仿佛是風雨間隨時可能會熄滅的餘燼。


    手臂發力,盒子被甩飛。


    在領域當中最後的電弧在沒人注意的角落亮起,高溫融化了某物,盒子平穩地被埋入地底,隨著“啪”的一聲,原地恢複原樣,一直圍繞兩人的領域徹底消散。


    白夜靠在楚子航的身上,黑傘被緊緊地握在手中。


    “楚子航,我……”


    伸手扶著搖搖欲墜的白夜,他那雙黃金瞳也同樣恢複成了一片漆黑,要不是眼前人的虛弱和肋骨上猙獰的傷口,楚子航都會覺得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如同一場幻夢。


    “我們逃出來了,我們從神的國度逃迴了塵世,所以,楚子航,請記住剛才發生的一切。”


    白夜的聲音越發微小,有時還斷斷續續。


    楚子航扶著白夜朝燈光所照亮的地方趕去,一邊盡力地將耳朵貼近少年的嘴唇。


    “但請你也要記住,你的身邊從不是空無一人,我與你是朋友,你還有蘇阿姨,最重要的一點,你有的疑問,我能告訴你的,都……”


    話未說完,沉重的眼皮徹底落下。楚子航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扶著的這個人身體是如此冰冷,咬著牙,腳上的速度加快了幾分。


    同時,也有人發現了從高架橋遠端跑來的兩道身影,一名警察快步上前,驚訝地看著眼前淒慘的兩人:“出什麽事?救人!”


    警察的目光在白夜身上掃過,瞳孔一縮:“醫務人員、救護車,這裏有傷員!”


    白夜昏迷地靠在楚子航的肩膀上,手中的黑傘未能落下,依舊緊緊地握著,擋在楚子航的頭上。


    楚子航伸手掰開白夜的手指,從他的手上拿過這把黑傘,恍惚間之前的一切在腦海中劃過,最後是白夜奮力說出的那幾句話。


    “同學,你也趕緊上救護車吧。”警察擔憂地看著眼前在雨中發嫩的男孩。


    楚子航迴過神,轉頭看向高架橋的遠處:“出車禍了。”


    警察順著楚子航的視線看去,無奈地搖頭:“很大的一場車禍。你們的家人……”


    警察伸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他們可能已經先離開了,去醫院吧,可能那裏能找到他們。”


    楚子航點頭,沒有辜負眼前人的好意,雖然他自己很清楚,那個男人可能永遠迴不來了,他被神靈留在了自己的國度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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