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整合運動那頭,情況卻有所不同。米莎並未受到整合運動成員那傳聞中的虐待,實際上,成員們對她極為客氣。


    “你就是米莎吧?”


    一位成員小心翼翼地遞上一瓶水,試圖緩解米莎的緊張情緒。


    米莎卻怯生生地往後縮了縮,沒有伸手去接,眼神中滿是戒備與恐懼,隻是定定地看著對方。


    “別害怕……你好。”


    成員輕聲說道,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米莎滿臉疑惑,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友好問候,她顯然有些不知所措,雙手不自覺地揪緊衣角。


    成員見狀,有些憨厚地撓了撓自己的腦袋,露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試圖化解這微妙的氣氛。


    “……聽碎骨念叨你好久了,今天,總算是見到本人了。”


    米莎的目光落在眼前這個略顯憨態的成員身上,眼中不禁泛起一絲好奇。


    “……你也是……感染者?”


    米莎率先打破了沉默,輕聲問道。


    “嗯,是的。”


    成員微微點頭,聲音低沉而沙啞。


    米莎頓了頓,又接著追問道。


    “那你為何要加入……整合運動呢?”


    “為何?”


    成員緩緩抬起頭,目光有些空洞地望向遠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迴憶之中。


    片刻後,他像是終於找到了答案,開口說道。


    “我的妻子、孩子……他們都慘死在切爾諾伯格人的手下。在這片土地上,烏薩斯的感染者們所遭受的苦難,簡直連牲畜都不如。僅僅是毀滅切爾諾伯格作為複仇?這遠遠不夠,太輕了,實在是太輕了……你知道他們手上沾染了多少感染者的鮮血嗎?!米莎,我們這些感染者,被他人無端地恐懼著,像傻子一樣被愚弄,被肆意地侮辱,還要遭受無盡的迫害——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我們不幸成為了感染者,僅此而已。”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眼中燃燒著憤怒與不甘的火焰,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無盡的痛苦與掙紮。


    “……”


    米莎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成員,她其實並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地理解對方所經曆的痛苦,畢竟那些悲慘的過往未曾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然而,從對方那滿是悲憤與痛苦交織的表情中,米莎心底還是不由自主地湧起了一絲同情,那是一種對他人苦難的憐憫。


    此刻,剛剛盡情發泄完情緒的成員像是突然迴過神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說道。


    “我,我剛剛實在是太激動了,那些話你就忘了吧,實在是抱歉啊。”


    他的語氣裏帶著些許懊惱,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神色,似乎後悔自己剛剛過於衝動,將那些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股腦地宣泄了出來。


    米莎心下滿是疑惑,雙唇微啟,正要開口詢問之際,一個聲音陡然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伊萬,快過來搭把手,接應一下傷員!”


    “是,馬上來!”


    伊萬聽到唿喊,身形一轉,如敏捷的獵豹般迅速迴身,雙腳並攏,身姿挺拔,神情肅穆地朝著來者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高聲喊道。


    “老大!”


    碎骨大步流星地走來,寬厚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伊萬的肩膀上,目光沉穩而堅定,聲音低沉卻清晰地說道。


    “這片廢棄礦場隻是我們的臨時落腳點,兄弟們先在此處稍作整頓,養精蓄銳。待萬事俱備,時機成熟之時,我們便即刻撤迴切爾諾伯格。”


    “清楚了,老大!”


    伊萬目光炯炯,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那就去忙吧。”


    碎骨微微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信任與期許,隨後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伊萬去執行任務。


    伊萬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碎骨這才緩緩抬手,將臉上那副冰冷且具有極強偽裝性的麵具摘了下來,轉頭望向身旁的米莎,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複雜之色,一場隻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掏心掏肺的交談,就此拉開帷幕。


    “......亞——”


    米莎的嘴唇微微顫動,目光直直地鎖定在碎骨臉上。


    此刻,沒有了麵具的遮擋,那張無比熟悉的麵容完完全全地呈現在眼前,記憶中的畫麵如潮水般洶湧襲來,下意識地,那個曾經親昵無比的稱唿已經到了嘴邊。


    可就在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碎骨卻驀地伸出手,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同時開口,聲音低沉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不。”


    碎骨微微地搖了搖頭,額前的發絲隨之輕輕晃動,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掙紮與決絕,繼而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已經舍棄了那個名字。”


    “為什麽……?”


    米莎的雙眸中滿是疑惑與不解,她緊緊盯著碎骨,嘴唇囁嚅著,那壓抑不住的好奇心與關切之意,讓這簡短的三個字脫口而出。她實在難以理解,曾經那麽熟悉、那麽親近的一個名字,為何如今被他棄若敝履。


    麵對米莎的追問,碎骨的麵容平靜如水,仿若剛剛舍棄的並非伴隨自己許久的名號,而是無關緊要的塵埃。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淡然地望向遠方,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說道。


    “過去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叫我碎骨就可以了。”


    那語氣篤定,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不容更改的事實。說完這句話,碎骨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將目光緩緩移迴到米莎身上,目光裏夾雜著幾分審視,幾分探究,再次開口道。


    “你——是不是有點害怕?”


    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卻又帶著一絲讓人難以捉摸的意味,好似想從米莎的反應中,窺探出她內心最真實的情緒,也好似試圖打破這有些凝重的氣氛,讓彼此之間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下來。


    然而,米莎仿若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對碎骨話語中的那份刻意疏離渾不在意,此時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碎骨身上那翻天覆地的變化牢牢吸引。曾經熟悉的輪廓依舊,可那眼神、氣質乃至周身散發的氣場,都與往昔大相徑庭,仿佛換了一個人。


    “碎......骨?......為什麽?”


    米莎眉頭緊鎖,口中喃喃,滿心都是困惑。這名字,陌生又別扭,就像一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溝壑,讓她難以跨越。她試圖從碎骨的眼中尋得答案,可那裏仿若幽深的寒潭,深不見底。


    “嗬......你會明白的。”


    碎骨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略帶苦澀的淡然笑意。那笑容裏,藏著太多欲說還休的故事,仿佛他已曆經滄桑,站在了一個米莎難以企及的高度,俯瞰著過往與當下。


    “大家在知道你流落龍門之後,都自告奮勇地要把你救出來。在龍門,我們也接納了許多感染者......”


    碎骨微微仰頭,目光仿若穿透了這逼仄的空間,望向遠方那想象中的營地,語調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自豪。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米莎急切地截斷。


    “——但你們......在傷害別人。”


    米莎眼眶泛紅,眼中的焦灼仿若燃燒的火焰,直直地刺向碎骨。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身子微微顫抖,滿心都是憤怒與不甘。


    “我不願意......我不想......感染者為什麽要互相......”


    米莎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近哽咽。她實在無法理解,同是天涯淪落人,為何不能抱團取暖,而非要以傷害他人為代價,去換取所謂的生存空間。在她純淨的心靈深處,感染者之間理應相互扶持,共渡難關,而絕非這般殘忍的互相傾軋。


    “以眼還眼,理所應當。”


    碎骨麵無表情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冰冷,仿佛這就是世間不容置疑的真理。他靜靜地看著眼前因痛苦而微微顫抖、滿臉掙紮之色的米莎,那模樣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於是,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這笑裏夾雜著無奈,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


    “烏薩斯人說,對待親人,就該像春天一樣溫暖......但對待敵人————”


    碎骨微微仰起頭,目光變得深邃而悠遠,像是陷入了往昔的迴憶,又似在思索著什麽複雜的道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緩緩訴說著這句耳熟能詳的話語,可就在即將要道出對待敵人該如何之時,他卻像是突然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戛然而止,那未盡的話語,就這麽消散在空氣之中,徒留一片讓人捉摸不透的寂靜。


    “怎麽了?”


    米莎眼見碎骨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種愣怔的狀態,整個人呆呆地站在那兒,眼神也變得空洞而迷離,仿佛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她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擔憂與焦急,眉頭緊緊皺起,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碎骨身前,目光緊緊地鎖住他,急切地開口詢問道,那聲音裏都透著掩飾不住的關切,生怕碎骨出了什麽狀況。


    —————————————————


    啊,那場大火。您想要怪罪我嗎?我當然不會辯駁。沒有任何無辜者在那場火災中受難。也沒有任何牽連者最後幸存。在薩爾貢的黑市裏,好人從來都隻有一種,那就是活下來的人,而我活下來了。


    ——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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