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月之公主……菈妮……黑刀之夜的主謀!”伍安稍稍定了心神,但還是難掩忐忑。原來自己這一無名小輩,早已經被她盯上。


    菈妮點點頭,並不迴避這件事,反而大大方方承認道:“說的不錯,黑刀之夜從頭到尾,的確是我一手謀劃,隻不過……”她言語之間竟有作為幕後主使的驕傲,轉而又流露出可惜之意:“我還是太過年輕,不過怎麽算計,終究沒能勝過噩兆雙子。”說罷,她歎了口氣,“初王所言果然不錯,‘力量,正是為王的理由。’”


    伍安聽到她毫不避諱的承認自己的行徑,看到她還以此驕傲,大出意料之外。在他心中,造成天下大亂的人,早應該讓其受盡千刀萬剮之苦,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解恨了。可是這菈妮,倒是抬頭挺胸,好像她才是替天行道的正統一般。


    菈妮看伍安表情凝住,但眼神透亮,將他心底事情一覽無餘,似笑非笑道:“王上若要想敘,還請坐下慢慢說來。”說罷一指屋中交椅。


    伍安心中的確有重重疑問,恨不得一股腦的全都問出來。但他怕言多必失,打草驚蛇。他此行目的主要還是為羅傑爾尋得另外一半百足咒痕,至於其他,且行且看。他首先要獲得菈妮的信任,以便讓菈妮收他入麾下,方便差他辦事。伍安眉頭微鎖片刻,說道:“殿下對我這般禮遇,實在難得。我蒙殿下恩德賞識,願為殿下行事。”說罷作揖。


    菈妮聽後,先是一陣意外,隨後欣慰般的點頭:“我並不討厭心懷鬼胎之人,萬事講求一個利字。有利可圖,縱是千山萬水,也阻攔不住。”


    伍安聽她這般說來,心犯忐忑,隻道她已經看出了伍安的算盤。伍安杵在那裏,真顯得尷尬。


    菈妮看伍安窘迫,言辭稍稍溫和了些,笑道:“王上願意為我行事,那是我的福氣和榮幸,若是有違,便是不給王上麵子了。”菈妮一邊說,一邊走到矮桌前,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徽章,親手交到伍安手裏,推上了他的手指,說道:“去的時候,亮出這個。”說罷她退後兩步,上下將伍安好一通打量,搖了搖頭,隨後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單子,交給伍安,說道:“等到了安歇的的地方,把這個交給他們。”


    伍安不明就裏,但為了不使菈妮反感,隻得通通收下。菈妮點點頭:“既然王上收了東西,那麽便是我的盟友了。”她稍稍一偏頭,又轉過頭來,“布萊澤和伊吉,還有賽爾維斯,他們都到了,事情的具體細節,布萊澤會詳細與你說。”


    “知道了。”伍安轉身便要離開,剛出了門,菈妮又道:“我母親她……如今神誌不清,她說的話,當不得真。”


    伍安起初還不知道她這話的含義,又覺得她不會平白無故的談起。稍稍一想,便既明白,她這意思,是叫伍安不要把“女婿”一事當真。伍安哼笑一聲,心想你母親會說出那等話,還不是你在背後教的,而且你那好手下鐸懿都已經稱唿我叫駙馬爺了。你此番卻說這話,豈不是欲蓋彌彰嗎?伍安扭頭,隻見八寶水晶琉璃簾條條垂下,已經看不到菈妮身形。伍安便既下塔,與三部下一會。


    伍安出了塔,遠遠看到三人分別以不同姿勢候在那裏。伊吉依然坐在巨石上,布萊澤挺直站著,蕭瑟吹起他獸毛披風,真可謂威風凜凜。至於那個魔法師賽爾維斯,則翹著二郎腿,抱懷靠在石頭上,對其餘二人愛答不理。


    伍安上前,還沒等他開口,伊吉和布萊澤便搶先恭賀伍安入夥。伍安與伊吉和布萊澤簡單敘舊,又麵向賽爾維斯一作揖,報了自己姓名。賽爾維斯聽後,眉毛一調,繞著伍安走了一圈,隨後問道:“你便是那個少離王伍安?”


    伍安稱是,賽爾維斯則渾身散發出不屑一顧的態度,連連嘖吧嘴道:“褪色者就是褪色者,哪怕成了王,也是這幅邋遢不堪的模樣。”說完又瞥向伊吉和布萊澤,“我就在那一座塔裏,沒事不要來輕易煩我。”賽爾維斯說完自顧自的走了,完全不去理會其他三人。


    伍安看他如此無禮,真想一劍了結他。但想他是菈妮部下,於是忍住不發。布萊澤見狀,上前好言道:“你無需理他,他就是這樣的脾氣,恃才傲物,不服管教。莫說是我們,就算對待菈妮,他也是這幅樣子。菈妮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他去了。”


    “這樣的人,幹嘛留著他?”伍安並不低聲,絲毫不怕賽爾維斯聽到。


    “他目前於菈妮還有大用,待到日後,菈妮自有打算。”布萊澤言語之間也有一股子狠勁,看來他同樣想要置賽爾維斯於死地。


    伍安向來對布萊澤敬重有加,對他如大哥般看待。聽他這麽一說,也就點了點頭,轉了話題:“菈妮……殿下她……”


    布萊澤搖頭打斷伍安:“我與伊吉,既是菈妮的部下,也是她的親人,既然菈妮委派你前往諾克隆恩,那麽此時你無需避諱她的名姓。”


    “親人?我又算是她什麽親人了?哦對了,我是她相公。”想到這裏,兀自覺得好笑,隻是臉上沒有發作出來。伍安問道:“諾克隆恩,是個什麽地方?”


    “待我牽馬,路上細說吧。”布萊澤轉身離開,自行去牽馬了。伍安便和伊吉待在一起。此時伊吉已經摘下了鏡麵頭盔,露出了自己醜陋又蒼老的臉。但他本身是個足智多謀的忠厚長者,伍安見了他的模樣,便不怎麽認為可怕了。


    “布萊澤大哥,跟菈妮關係好像很好的樣子。”伍安道。


    伊吉笑了兩聲:“是啊,他們之間,情同姐弟。”


    “姐弟?!”伍安吃驚,“我還以為是布萊澤大哥歲數更大一些。”


    伊吉將放在腿上的雙手挪開,彎腰以肘撐在腿上,已極其放鬆的姿勢與伍安攀談起來:“早在黑刀之夜之前,菈妮就已經被選為「神人」了。布萊澤便是神人的下屬,為神人之影。”


    “神人?”伍安又聽到了個新詞。


    “神人就是無上意誌選來能為王者的人或半神,他們可以製定新的律法,不僅是力量與尊貴的象征,也是新秩序的引領者與代言人。”


    伍安聽後恍然大悟,但又有不解:“菈妮想要反抗無上意誌,祂應該早就知道,為什麽還要認菈妮為神人呢?”


    伊吉沉吟一聲,緩緩搖頭:“世道興衰不自由,天的想法,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許……這正說明,無上意誌隻管支配,誰當王,什麽律法統治交界地,於祂而言都無所謂,隻要不反抗祂就行了。目前菈妮所做的,在祂看來,不過是頭腦簡單的螻蟻們互相爭奪話語權的政治鬥爭罷了。既然是政治鬥爭,那麽互相廝殺,根除領袖,便都順理成章。”


    從前的伍安或許會對這番話似懂非懂,但如今他對這種鬥爭算是有所了解,聽上去也不那麽迷茫了。隻是這類似的話越多,他就越覺得不安。他現在隱忍不發,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伍安此時不過是一棋子,暫且還左右不了天下大勢,隻能無奈點頭。


    “小安你也不需擔心,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你年紀尚輕,時機未到,待到日後,必然能闖出一片天了。”


    伍安拱手笑道:“那就借您吉言了。”


    伊吉捋著胡子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氣。”


    “如此說來,布萊澤乃是無上意誌派給菈妮,以做輔佐之意。”


    伊吉沉默少許,點頭稱是:“至於那賽爾維斯,則是半道上加入菈妮的魔法師。但是他品行不端,我猜他願意替菈妮辦事,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伍安聽伊吉這麽說,心裏不由得顫了一下。他願意為菈妮辦事,也是為了私事。不過想到自己並非品行不端,反而很叫伊吉與菈妮信任,便也就心寬了。


    伍安剛才聽伊吉說無上意誌就怕別人反抗,布萊澤除了輔佐菈妮,自然也有監視之意。伍安和伊吉心照不宣,忍住不發。


    “我在菈妮小的時候,便奉陛下之命照看菈妮了。”說話間,伊吉長舒一口氣,頗有懷戀唏噓之意,“這麽多年過去,菈妮心智成熟,卻不如當年可愛了。”


    聽到伊吉提起舊事,伍安起了好奇心:“菈妮當年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啊……嗬嗬嗬……”伊吉捋著胡子,笑吟吟的,真似個慈祥長者。他剛要開口,布萊澤已經牽了馬來,招唿伍安前去。伍安帶著小小可惜,辭別伊吉。伊吉與伍安道了別,目送二人離開。


    剛才布萊澤前去牽馬之時,已經將伊吉與伍安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菈妮被選為神人之時,由雙指委派,作為菈妮的護衛,常侍左右。從他認識菈妮的時候,菈妮的稚氣便已經所剩無幾了。他記憶中的菈妮足智多謀,冷言寡語,並不愛笑。就算笑了,也隻是冷笑。她跟所有人好像都貌合神離,隻對她母親蕾娜菈親近。方才布萊澤聽到伊吉要談起菈妮幼時之事,心中好奇,正想要湊近了偷聽,但又想到自己是菈妮的監視者,雖然現在聽命於她,但難保日後會不會被逼著與她反目成仇。如果他對菈妮了解更多,那他就會知道菈妮的軟肋,會洞悉她的軟肋,於是他特意挑了時候走出來,打斷了伊吉與伍安的對話,領著伍安離開了。


    布萊澤拿這個年輕人當作弟弟看待,他知道菈妮對他有情有意,隻有他日後能助菈妮成就大業,因此布萊澤要保住他,哪怕是讓他死。他雖然是雙指創造出的用以監察的傀儡,但他對菈妮的一片赤膽忠心,天可憐見。他可以死,甚至死多少次都無所謂,但是菈妮與伍安,他們一定要活著。


    布萊澤在心裏下了這莫大的決心,給了自己一發強心劑,反應到臉上,則是陰沉沉一雙眉毛,久鎖不舒。


    伍安與布萊澤出了城寨,伍安見布萊澤似有心事,關心道:“大哥不要緊吧?”


    “沒事。”布萊澤擺手,他胯下黑駿卻嘶了兩聲,然後不再動靜。伍安看他不願意細說,不再詢問,轉而換了個話題:“敢問大哥,這諾克隆恩,究竟是什麽?”


    “永恆之城。”布萊澤緩緩道,“諾克隆恩是一座建造於地下的城邦,那裏的子民多數為諾克斯人。關於他們的來曆,就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明白。有人覺得他們是觀星者的後裔,有人覺得他們與瑪莉卡一樣,同為稀人後代。說法千奇百怪,難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不過好在他們並不糾結於過去,而是執著於未來。諾克斯人在地下建造了恢宏的宮殿與城郭,以及讓人應接不暇、美不勝收的星空。”


    伍安聽後不禁大驚:“他們深居地下,居然知道星空的存在,而且還能自己創造星空?”


    布萊澤點頭:“我尚且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我也不關心。諾克斯人其實並不信仰星星,而是信仰黑月。隻不過他們的信仰,曾經被無上意誌擊落了。”


    伍安不打岔,布萊澤續道:“諾克斯人在地下效仿黃金王朝,建立自己的文明,自己的製度。無上意誌不允許忤逆的政權存在,與自己分庭抗禮。而在這時,一頭名叫艾絲緹的怪物,轟滅了諾克斯人信仰的黑月,由此,永恆之城陷入永暗。”


    “那他們又是怎麽高攀上菈妮的?”


    布萊澤聽到這話,倒有些歡心,嘴角並不明顯的揚了一下,說道:“因為菈妮的魔法,並非滿月,而是暗月。這暗月魔法便是菈妮自創的魔法,她身體裏留著卡利亞王室的血,所創的卻是諾克斯人窮極技藝追求的黑月,你說,這是不是造化弄人?”


    “所以……諾克斯人將菈妮視作了他們的王?”


    “可以這麽說,而且諾克斯人手中也有菈妮想要的東西。”


    “如此說來,我們這趟前去,便是去取寶?”


    “可以這麽說,不過諾克隆恩遠在地下,如今你我二人同行,萬事還需小心。”


    “大哥既然知道這許多事情,難道諾克斯人沒有給大哥在那裏留個位置,方便以後聯係嗎?”


    “這位置的確是有的,在寧姆格福的地下,有一條河,名叫希芙拉河。諾克隆恩便在希芙拉河的下遊。在前往海德要塞路上的森林裏,有一處希芙拉河的入口井,順著那裏的升降梯,就能夠抵達永恆之城外圍,我之前正是通過那裏與城內聯係。隻不過諾克斯人派來負責交涉的人就守在升降梯旁,我與他們談過之後便得離開,因此未得入城。”


    “他們既然認菈妮為未來英主,理應將大哥視為座上賓,好好款待,以信任置之,怎麽這般無禮,故作神秘?”


    “小安兄弟這一句話,可是說到點子上去了,他們行事,就是頗為神秘。那群諾克斯人表麵上在地底唯唯諾諾,可若真是如此,他們又怎麽會知道菈妮的暗月?依我看來,想必是他們早就在地麵上各處埋伏好了眼線。”


    “諾克斯人既然如此狡猾,看來我們的確要小心行事。”


    二人商議一通,馬已經行至學院南門前。伍安與布萊澤先是去拜望了蕾娜菈,隨後又到史東薇爾住了一晚。涅斐麗聽聞伍安迴來,喜出望外,親自出城三十裏歡迎,向伍安展示自己訓練的親兵與軍隊。伍安看到史東薇爾尚武精神蒸蒸日上,其主其臣各司其職,互不掣肘,心中欣慰。


    伍安同涅斐麗介紹了布萊澤,二人互相認識,彼此皆為武夫,便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伍安與涅斐麗說了來意,涅斐麗留二人住上一晚,明日啟程前往海德要塞。當晚設宴款待伍安布萊澤。三人把酒言歡,好不歡樂。待到半夜,才各自息酒安歇。


    第二日一早,伍安便要與布萊澤同往海德要塞。臨行前,涅斐麗交付二人各自一個烏鐵令牌,上刻展翅飛鷹,說道:“自從王上陣斬拉塔恩後,天空群星運作恆常,反複不斷。但是卻有一顆流星,直直墜入海德要塞,擊在崖下,幸好無人傷亡。我不知道那星辰來曆,遂命人將那裏封鎖。既然現在王上與布萊澤兄弟欲走此處,便可用這令牌,行走方便。”


    伍安聽她話語縐縐,與往日不同,讚許之後,與布萊澤同往海德要塞。


    二人騎馬鑽入林中,行不到百米,布萊澤忽然發笑,指著前方問道:“小安,你可還記得這裏嗎?”


    伍安看到前方森林,同樣笑道:“怎麽不記得,當時小弟聽了咖列的話,知道了暗號,特地來到這裏尋找大哥。如果不是大哥出手,我早就已經喪命於巨熊之爪。”


    二人所說的,正是當時伍安再入森林初遇布萊澤之事。當時伍安打了響指,麵對盧恩熊,不閃不避,等待布萊澤出手將自己救下。兩人迴憶起當時之兇險,都各自長舒口氣,隨後想到大難躲過,又都彼此歡笑。二人邊走邊述自己所曆,不覺得路程遙遠時間冗長,隻覺得沒怎麽細說,便到了海德要塞之下。


    現下負責看守海德要塞的軍士長見到伍安、布萊澤二人趕來,當即派兵攔下。二人也不著急,訴了來意,並獻出烏鐵令牌。見到令牌如見城主本人,軍士長立刻退了兵馬,引二人來到流星墜落之地。三人走到崖邊,隻見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石漂浮空中,原本垂直無隙的山崖,此時也自生出層層疊疊的石岸,真可謂奇哉怪也。


    軍士長在一旁說了事情經過和涅斐麗原委,自歎大自然鬼斧神工。伍安和布萊澤卻知此事蹊蹺,欲意下崖進行一番查看。於是叫軍士長先行去忙,他們二人在這裏研究去路。


    伍安蹲在崖邊,向下查看,說道:“這石岸層疊交錯,倒是不高,咱們就這麽跳下去,順著路走就行。”


    布萊澤人高馬大,又有狼性,身手相當敏捷不凡。他聽了伍安的提議,覺得可行,當即如狼一般,兩腿彎曲,好似伏地,隨後如惡獸撲食,一躍而下,毫發未損。伍安知道他身手矯健,也不吃驚,一躍而下,同樣平穩落地。二人依然走到邊上向下望,然後看視距離而後行。連續躍了幾層,漸漸離了地麵,往地下而去。伍安看已難見天光,越發昏暗,於是拔出輝石劍,點亮星光,繼續趕路。又走了半個小時,這時候周圍已經徹底黑暗,伸手難尋五指,兩人便隻能摸索著牆壁前進。又過了半個小時,伍安的手忽然摸了個空,當時驚喜,說道:“這流星砸的頗深,成了這麽大個坑洞,結果卻隻有這麽一個小洞進去。”


    布萊澤聽到伍安說話,快走兩步來到洞前道:“前方福禍難測,你我須得小心。”


    “慢走些便是了,我先行探路,大哥且在後麵。”伍安說完,續了星光繼續向前。


    這洞口相當窄,來去隻容一人通過,而且布萊澤體型高大,二人確實不能並肩前行。伍安握了雙劍在手,以防不測。布萊澤手握背後大劍劍柄,同樣暗防冷箭。兩人直行千米有餘,才見得些許光亮。伍安見到,想要快步上去。布萊澤擔心為陷阱,按住伍安,叫他緩動。伍安聽後,慢慢挪動步子,待走出洞口,仍未發現有任何陷阱機關,於是放心,遂來到那亮光跟前,發現是一朵墓地鈴蘭,十分歡心,當即采摘下來,揣入隨身的口袋當中。


    “這東西是什麽?”布萊澤問道。


    “墓地鈴蘭。”伍安迴答,“這東西可以使骨灰變得更強。”說完,伍安拍了拍腰上骨灰袋子,“這墓地鈴蘭不僅能讓骨灰更加驍勇善戰,還能治好他們的損傷。隻不過我不懂其法,隻能摘下,待到以後迴到圓桌廳堂,交給羅德莉卡,讓她來幫我用於骨灰之上。”


    布萊澤聽完伍安解釋,問道:“你的骨灰,可是菈妮給你的?”


    “最初的三狼的確是她給的,其餘都是我自己找到的。啊,還有一個叫勒緹娜的姐姐,她是白金之子,居然也能化成骨灰,倒是神奇。”


    布萊澤聽後十分詫異:“這骨灰都是歸樹未成的靈魂形成,若說有自己的神智,不算奇怪。可是骨灰都是靠人召喚才能現形。你說的那個勒緹娜,能成為骨灰,又能獨立行動,實在神奇。”


    說是神奇,其實蹊蹺。伍安聽出了布萊澤的意思,是在暗示他這勒緹娜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伍安於交界地之事尚有不知,且布萊澤與他關係甚好,聽了他一麵之詞,自己心裏也生疑惑,但現在糾結此事,也是無用,不如先將眼前事做好,隨後再徐徐圖之。於是開口道:“既然菈妮手中持有骨灰,而她又被諾克隆恩視作新主,那麽有沒有可能,正是諾克隆恩創造了白金之子和骨灰呢?”


    布萊澤聽過,隻覺得十分牽強,但是仔細一想,也不無道理。眼看諾克隆恩近在眼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我們入了城後,再做打算吧。”伍安點頭稱是。


    兩人繼續沿著牆邊行進,發現他們如今正處在一棟建築當中。其牆壁與地磚皆是好料,但是內部破損凋敝,想來是被棄置這裏,荒廢許久。兩人順著殘垣斷壁,又慢慢下了幾層,見到亮光,便趕將上去,發現正是一處窗戶,其寬大猶如門戶。二人陸續從中走出,發現腳下已經是烏瓦黑簷。向前遙望過去,隻見浩瀚星空,燦燦不輸天穹;群梁掩棟,兼濟清冷繁榮。遠處更有如黎軒鬥獸場圍牆之宏盛之建,叫人氣血奔湧,賞心悅目,無言能容,隻得慨歎。


    伍安隻在商人口中聽到過這等景色,哪怕是他心心念念的雍州,也從未有過這番光景,一眼見到,便不覺看得呆了。旁邊布萊澤雖然也到過諾克隆恩,但入口井處有房築遮擋,看不到這般美景,與伍安並立而望,同樣失了神。兩人看了半天,才緩緩而歎,異口同聲道:“足慰平生。”


    “大哥說這星空是諾克斯人所造,此言確實嗎?”伍安問道。


    “這般看來,我也不知了。”布萊澤搖頭苦笑。


    “諾克斯人世居地下,卻能有這般技藝……”伍安沉思,言語至此,不再說下去。


    “看來目前以咱們的才智,是搞不清楚了。”布萊澤長歎一聲。


    就在二人說話之間,一團黑色的泥狀物順著牆壁攀上,向著二人緩緩而來。伍安仔細瞧去,隻見那泥狀物先是攤開,隨後又高高隆起,在頂上變出一個碗口粗細的銀色針刺,直衝衝向伍安射來。


    “小心!”布萊澤話音未落,伍安便打了個旋子,平穩落地,已經將銀針握住。他拿著掂了兩下,笑道:“倒是挺有分量。”


    那泥狀物將針刺投射出去,自己身形便小一分,伍安便知道這針刺是它身體一部分,若是就這麽把針扔迴去,未免便宜了它,於是徑直將針扔下,摔在地上,竟然還發出了響聲,伍安原本輕鬆的表情瞬間收緊,嚴肅道:“來者不善呐。”


    “依我看,咱們才是來者。”布萊澤說完,舉劍便砍。那泥狀物當即在頂上變了個盾牌,雖然它身軀足夠堅硬,一點裂痕都沒有,但是畢竟力量不足,直接被布萊澤一劍拍成了一塊鐵餅,粘在地上不動了。布萊澤看它不動,轉了身體遠離。那泥狀物在地上躊躇一陣,硬化後碎裂成爿。伍安和布萊澤還沒弄明白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又有幾根銀針飛刺而來。二人舞動手中兵器,將射來的針刺條條彈開。兩人放眼一看,隻見眼前房桓樓宇,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泥狀物。它們全部在頭頂重新長了銀針,準備將二人射成篩子。


    伍安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眼神一瞥,瞧見了一棟倒塌的樓宇,剛好搭在那裏,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伍安立刻叫了布萊澤,不由分說,輕功上了樓宇。布萊澤將舉劍格在一側,發足奔跑,趕上伍安。在樓橋上的泥狀物看到二人,近的變出刀槍劍戟,遠的則變出針刺飛射。二人一同上了樓橋,且行且戰。


    二人打殺一陣,很快便到了對岸。二人用劍封住後背,縱身一躍,順著窗戶跳進一棟樓宇。身後依然有泥狀物追趕,雖然它們攻勢很猛,但速度並不迅速。伍安和布萊澤隻要一邁開步子快跑,便能將它們遠遠甩在後麵。


    兩人收了劍,向上下左右觀察,發現這建築內部與二人初至那棟並無區別,想來這一片區域已經被諾克斯人舍棄了,而且諾克斯人也沒想到二人會從這裏進來,因此遲遲無人前來查看。


    “這片地方看起來並不小,他們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伍安道。


    “倒也不能說是不要了,我看那些泥巴一樣的東西,就是他們刻意放在這裏的防禦機製。”


    伍安聽後,覺得頗有道理,點頭稱是:“如果這些東西就是諾克斯人的造物,那麽所謂骨灰出自他們之手,也不無可能。這泥巴可塑性極高,並且堅韌異常,變作刀槍劍戟絲毫無差,若是變成了人……”


    “那你我二人就寸步難行了。”布萊澤道,“如果我們剛才遇到的那些還隻是被丟棄的殘次品,那就說明,他們已經掌握可以變幻為人的泥巴了。如此說來,那就是一支鋼鐵軍隊。”


    伍安聽後,想象著這支刀槍不入的軍隊若是到了交界地地麵上,又該攪動起怎樣的血雨腥風?隻是想想,便就不寒而栗了。


    二人順著斷掉的石柱,一層一層的往下,隨後找到一處大門,從中出去,頓時覺得豁然開朗。二人行到一處涼亭,左右是門洞打開的尖聳高大的教堂一般的大殿,其上花紋精致,但暗淡無色,隻在星空之下才泛出斑駁光亮。大殿周圍便是草地,其中群草倒是綠油油的,頗具生機。草地中植有許多墓地鈴蘭,伍安見到甚喜,一並采集下來,囊括懷中。


    二人在亭中暫歇,迴憶起剛才所曆之事。言道剛才成林樓宇盡皆損壞,此處大殿離其頗近,卻一點損傷不見,相當奇怪。而大殿當中的東西被搬付一空,想來是原來住在這裏的人棄了此處而走,換了其他地方居住。兩人胡亂猜測一陣,皆說不出個靠譜答案,索性起身,繼續前行。


    兩人行到右邊大殿門口時,發現有一處階梯通往下麵。二人走過去查看,順其下去,行了近百步,才徹底走完,足可見此地之高。


    二人到了平地,遙望過去,依然是星空和城牆,在不遠處有一座大橋,不知通向何處。大橋由象牙白的磚石鋪陳而成,與剛才所見的黑色樓宇大相徑庭。在二人前方,另有一扇寬大門扉,看上去並不像是為人所建。門扉當中由黑紫色的螺旋填充,像極了伍安曾遇到過的傳送門的樣子。伍安看到,眉頭微皺,擔憂道:“剛才有追兵,眼前又有絕境,這地方,真是處處兇險,招招須走險棋。”


    “諾克斯人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他們確實是最神秘的。這種神秘,卻還不是故弄玄虛。”布萊澤幽幽道。


    “不論如何,且行且看吧。”伍安先行一步,走到了門前,伸手去探。


    “且慢。”布萊澤叫住了他,“小心中計,被困其中。”


    “如果不走,我們也沒有其他出路,隻能原路返迴了。”伍安笑道,“布萊澤大哥,你我重任在身,涉險本就為常事,又有何懼哉?”說罷不理,伸手探入其中。伍安隻覺得身子一陣冰涼,其他感覺並無。正在他恍惚之時,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他拽入其中。伍安過了幻門,發現眼前精致十分普通,依舊是象牙白的磚石搭建的地板、矮壁,然而不同的是,伍安的頭頂已經被星空盡數覆蓋,就如同蕾娜菈琥珀幻境與卡利亞城寨破題之時。伍安知道自己並沒有被送到什麽地方,而是直接被困在了門後。但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戲弄,因此顯得極為淡定。他迴頭再去查看傳送門,卻發現已經成了一堵堅硬無比的石牆。在牆那一頭,還能聽到布萊澤的聲音。


    “小安!你怎麽樣?”布萊澤急問道。


    “我沒事。”伍安高聲道,“大哥你那裏如何?”


    “我沒事,隻不過周遭並無太大變化。”布萊澤鬆了口氣,緩緩道。


    “還是沒有一條能走的路?”伍安繼續問。


    “是啊,看來得需要你那裏做點什麽,才能把這石牆打散。”


    伍安摸了一把牆壁,撚了撚手指,道:“這石牆的堅固,不是你我兵器能損耗的。”


    伍安話音剛落,一聲巨響便從身後傳來。伍安扭頭一瞧,發現又是一團泥狀物,但其顏色與剛來時所遇那些相去甚遠。這一個渾身上下從頭到尾皆成銀色,在星空點綴之下甚是光耀搶眼。伍安稍稍眯起眼睛,隻見那泥團往地上一攤,隨後散了一團霧氣,那泥團慢慢拉高拉寬,慢慢成了人形。伍安瞧去,隨即呆在了原地,說不出話來。那泥團化成人形不是別人,正是伍安。一樣的淡粉頭發,一樣的清秀麵龐。一席黑色披掛,四尺劍、月隱刀、輝石劍、逆刺、黑刀一應俱全。這般模樣,就算是伍安本尊也恍惚了。直到那層銀色鍍上,伍安才從迷惘當中走出,笑道:“竟能如此相像?”


    卻說那泥巴將伍安的身軀與兵器盡數模仿而去,但也隻得其形而已。他所變武器隻是形似,卻無一樣能如伍安兵器那般施展威能。假伍安雙眼無神空洞,毫無神智可言,不過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僵屍而已。卻還有樣學樣,照著伍安的樣子抽動了兩下嘴巴,卻始終露不出笑臉,惹得伍安更加想笑:“倒是有趣,我倒想看看,你與我有幾分相似,又有幾分不同!”說罷,拔出雙劍在手,直取對方門麵。假伍安看伍安來勢洶洶,也拔劍來擋。兩個少離王打在一起,真個難分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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