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走進,發現是個年輕女孩。她麵容談不上有多麽精致,倒也活像個小瓷娃娃一樣。白裏透紅的臉蛋,更顯得可愛。金色的頭發後麵盤起,在腦袋兩側又攢下兩個小螺旋,加上這一身綠色的袍子,更顯得貴氣了。隻是她一直駝著背,角度甚是誇張,導致迪亞羅斯和伍安都猜測她是不是有了什麽病。


    看到二人過來,她雙手交疊在小腹前,低頭道:“我叫菈雅,是火山官邸的仆役,很高興見到二位。”


    伍安聽到火山官邸,立刻想到拉卡德,他是滿月女王蕾娜菈與拉達岡的孩子,是鐵麵無私的判官,深居在交界地西北部格密爾火山裏的火山官邸裏。伍安不知道火山官邸距離這裏有多遠,但想著利耶尼亞區域之大,猜測路途肯定遙遠,不是自己眼下該去的地方。


    “你招唿我們過來,有什麽事嗎?”伍安問。


    “是有一件事,我來到交界地,是想為官邸招募勇士,不巧的是,我剛才被一個流氓打劫,項鏈被他搶了去,那是我很珍貴的東西,希望兩位能幫我拿迴來。”


    前有一個托普斯,現在又來了個菈雅,真叫迪亞羅斯覺得奇怪,心裏倒:“跟著他真倒黴,總有人找上門來求著幫忙。”伍安倒沒像他那般埋怨,忙是互相的,一個忙能讓兩方獲益,何樂不為。而且她剛才先說了招募勇士,後來又說自己丟了項鏈,要找人幫忙拿迴來。這聽起來是兩件事,實則是一件事,其用意就是想試試他跟迪亞羅斯。要是他們兩個連個項鏈都要不迴來,自然也就不是菈雅在找的勇士了。


    然而伍安這麽想的確是他多心了,菈雅年紀要比他還小,心思又很單純,說的事情的確是兩件,毫不相幹。他找勇士是真,急著要把項鏈拿迴來也是真,兩件事毫不相幹,自然更無試探之意。


    伍安聽後,當即答應,就算他現在並不著急去火山官邸,在這留個名額也好。而且前麵也說了,他愛行俠仗義,看到眼前這細皮嫩肉的姑娘向自己求助,更是少年意氣豪爽道:“小事一樁,交給我吧!”


    聽到伍安這麽說,菈雅高興道:“如此便多謝大人了!”說完向著西北方向一指,“往那邊走,有一個兩層樓的屋子,看上去挺破,那個流氓就在那裏了。”


    “了解。”伍安一扯韁繩,不由分說,立刻調轉馬頭,直奔著遠處那破屋而去。迪亞羅斯見狀,也略顯笨拙的一點一點轉過馬頭,跟了上去。兩個人行了三兩分鍾便到了屋子前麵,眼見著一個漢子站在烤架後麵。他上身鬆鬆垮垮的襯衫,下身緊腿褲皮靴,留著胡渣,滿臉的痞氣。他左手拿著串蝦的簽子,右手去撥弄煮蝦子的鍋鏟。看到伍安和迪亞羅斯踏馬前來,迅速的抬眉看了一眼,然後空出一隻手用力向著邊上甩了甩:“小心著點騎馬,別把泥啊水兒呀的濺過來。”


    他長得痞裏痞氣,開口更是粗俗囫圇,儼然是個混跡江湖的人物。起初看到他的樣子,迪亞羅斯就已經覺得別扭,聽他開口這般無禮,更顯得不滿。伍安行走江湖雖然沒有幾年,這樣的人卻也見得多了,並不以為意。流氓看了看迪亞羅斯一臉的不憤,又發現他身上穿的鎧甲漂亮非常,猜他是個闖出家門行走江湖不知險惡的公子哥,並不正眼瞧他。反觀伍安,身著簡樸,麵帶微笑態度謙和,對自己又是拱手又是奉承,眼下當然更喜歡伍安。說不上尊敬,隻是幾分親近。


    伍安聽了流氓的話,把馬牽到了屋子旁邊。迪亞羅斯也跟著栓馬下駕,卻隻是站在一旁。伍安走到流氓前麵,流氓坐著,他站著,既不失氣度,也不失氣勢:“大哥,小弟受人所托,找一條項鏈,聽聞在你這裏,特來詢問。”


    流氓顯然比伍安大上許多,叫大哥是應該。流氓平日沒受到過這等禮遇,聽伍安的口氣,跟自己一樣也是個野路子,不禁展顏道:“好說,不知道是什麽項鏈?”


    伍安一愣,想起菈雅並沒告訴自己項鏈長什麽樣子,於是便說是菈雅叫他來的。流氓一聽到,當時火了,喝道:“滾滾滾!那小屁孩叫來的人,老子不伺候!”


    迪亞羅斯早看他不爽,如今他出言不遜,伸手摸向腰間,眼看就要動手。伍安一閃到流氓側麵,擋住迪亞羅斯,在挪動的時候向後踢了一腳,製止了迪亞羅斯,速度之快叫流氓沒有發覺。伍安道:“大哥何出此言啊?”


    流氓哼了一聲:“那小丫頭吃我的東西,不給錢,我看她身渾身上下沒什麽東西能當抵押,就要了她的項鏈。”流氓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居然還敢叫人來要項鏈。”


    伍安一聽,豁然開朗,笑道:“這等小事,小弟來當。”伍安當即化出盧恩,足有一萬,“不知這些夠不夠?”


    原本流氓就知道菈雅得找人來追迴項鏈,他正想借機好好敲詐一筆。可是伍安出手闊綽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他隻尋思要一千,誰知道伍安竟然給了十倍,不要說把項鏈贖迴去,把流氓這個人買下來都夠了。


    流氓咽了口唾沫,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要那麽多。他拿了一半,把項鏈還給了伍安,還給了他烤蝦和煮蝦。


    “多謝了。”伍安掂了掂袋子裏的蝦,熱乎乎的,感覺會很好吃。


    “好了好了,買完了就趕緊走吧,我等會還得去聽說書呢。”


    原本伍安也不打算跟他胡掰,拿了項鏈就準備走了。一聽到流氓說他要去聽說書,心登時驚了一下,流氓隻眨了一下眼,伍安便到了他身邊,抓住了他手腕:“什麽?你剛才說什麽?”


    伍安剛才還和顏悅色的,眼下突然變臉,著實是嚇了他一跳。外加上他抓著自己手腕,力氣還大的出奇,流氓急忙道:“你先鬆開我!”


    伍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鬆了手,向流氓賠禮道歉。流氓活動手腕,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伍安:“我剛才說,說書,就算利耶尼亞,甚至整個交界地都沒有這玩意,你反應也不該這麽大吧?”


    “你說那說書的在哪裏?小弟好奇,想去聽聽。”伍安又露出了自己標誌性的笑容,但這一次可不讓流氓放心了。


    “好說好說,你快點把項鏈送去,待會咱們一起去。”流氓擺了擺手,伍安怕迪亞羅斯跟流氓起衝突,帶著他一起走了。


    菈雅看到項鏈被拿了迴來,心裏臉上都是大喜,卻看到迪亞羅斯與伍安變了臉色,立刻刹住了表情,說道:“多謝二位。”


    “不多謝。”伍安把一袋子蝦給了菈雅,“火山官邸離這挺遠,這玩意填不飽肚子,拿來打打牙祭倒也足夠了。”


    菈雅是頭一迴出這麽遠的遠門,她還道交界地小,沒想到自己的盤纏在剛進入利耶尼亞的時候就用光了。她餓的兩眼睛發昏,靠著味道找到了流氓,拿項鏈抵押,吃了一肚子蝦,因為餓了好久,隻覺得這是上好的人間美味,如果再能品嚐到,倒也無憾了。她看兩人再一次過來都變了臉色,想必是知道了她抵押項鏈的事情,而伍安卻既往不咎,把蝦送了她。菈雅年輕,誰對她好,她很容易就會記很久,乃至一輩子的。人家送了她蝦,她不能就這麽離開,索性把兩件事並成一件事,送了一封邀請函給伍安,信上紅漆正是火山官邸的標誌。


    “二位可憑借這封信前往火山官邸。”菈雅道。


    “多謝。”伍安把邀請函捏在手裏,跟迪亞羅斯離開。菈雅看兩人走遠,打開袋子吃了一個蝦。好吃倒還是好吃的,隻是不管她怎麽咀嚼品味,都趕不上自己餓肚子時候那般美味了。


    流氓看到兩個人過來,關了火收了攤子,把煮好烤好的蝦全都打包好,放在推車裏,領著兩人向著北邊前進。伍安嫌太慢,找了根繩子把推車綁在了托雷特身後,馱著流氓前進。兩馬並行,跑了一個小時,已經到了魔法學院側門附近。這側門有一條大道延伸下去,拐一個彎,圍繞著這大道有許多的房屋,靜悄悄的,大概是無人居住。拐了彎下了大道再往前走不遠,就有一片房子,雖然稱不上荒廢,但因為長時間無人居住,都掉了些許瓦礫,長了青苔。陽光斜照下去,伍安遠遠看到一群身穿粗布麻衣的奇特生物坐在水中。他們身形矮胖,全身銀灰色,四肢纖細,腦袋卻如同青蛙,兩隻大眼睛沒有同仁,從裏到外黑成一片。乍一看憨態可掬,仔細觀瞧,又覺得可怖。他們手裏頭有的拿波紋劍,有的拿波紋槍,都是一個杆接了一片又一片圓弧狀的刀刃,看上去是挺新奇的武器,倒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伍安減速,準備拔劍。坐在他身後麵的流氓一拍他想要拔劍的手,說道:“老實兒的,別嚇著了他們。”


    聽流氓這麽說,伍安想那些生物大概是友善的,至少不會平白無故的攻擊自己,於是收迴了手:“這些是什麽東西?”


    流氓搖頭:“我隻知道這東西叫白金之子,是叫人造出來的玩意,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伍安和流氓談話,迪亞羅斯卻發現勒尼亞也在,當即下馬走到跟前,跟她嚴肅起來。勒尼亞倒是不緊張,跟迪亞羅斯講這說書多麽多麽有趣。


    伍安和流氓下馬,那些生物見流氓來了,都十分歡喜,衝他招手。流氓也展顏,把一大袋子蝦又分幾個小袋子裝好,交給他們。伍安和迪亞羅斯站在一旁,等到流氓給他們拿了板凳,兩個人才坐下。三個人並肩坐在最後麵,眼睛放在那屋簷下麵的書案。流氓是一臉期待,伍安心裏頭砰砰直跳。他知道那是說書人用的書案,出現在交界地顯得十分格格不入。伍安隻猜是有像自己一樣的褪色者來到了這裏。


    不多時,兩個人從房子裏頭推門出來,一個人身高大概個一米八,身穿長衫梳著辮子,看麵相得有五十歲上下了。雙手背後,儼然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另一個人則花容月貌,金發碧眼,跟前那一個人差了一個頭,身上穿的衣服正是指頭女巫的裝束。她一出來,梅琳娜就現出了身,悄悄站在伍安身後。前者站著,後者坐在一旁,抄起玉子在手。說書人看到自己常客已經到齊,又看到幾個新客,心裏一陣寬慰。眼睛一飄,看到伍安的長相,心裏咯噔一下。但他還得說書,馬上恢複如常,拿起醒木在手,朗聲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說完,響木一拍,台底下掌聲如雷。


    在場的所有人,隻有伍安對這定場詩耳熟能詳。他鼓掌鼓的熱烈,眼神直射向說書人。說書人也看向他,隻停留了短短一瞬,又移到了其他地方,繼續朗聲道:“上一迴書咱們說到啊,高祖皇帝將楚霸王項羽團團圍住,直逼得楚霸王退居徐州九裏山下紮營。今天這一迴,咱們講:‘烏江口十麵埋伏,九裏山霸王別姬。’”說完又拍了一下響木,底下人又一起叫好。


    項羽十麵埋伏其實是在九裏山,說是烏江口,是為了讓迴目對仗,所以扯了膾炙人口的烏江口,跟十麵埋伏連在一起。反正是做藝術加工的說書,大家聽來都是過過癮,要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最好當然是去讀書聽課,哪裏還來這聽說書人胡謅?外加上交界地的人都沒見到過這種藝術形式,更不知道高祖皇帝和西楚霸王這等人物,聽來隻覺得新奇過癮,都不在意了。


    說書人已經年近半百,功夫卻絲毫不差。口齒伶俐聲音洪亮,他從彭越劫斷項羽糧草開始講起,說齊王韓信如何引項羽率兵前往垓下,布下十麵埋伏困住項羽。又說項羽如何突圍,帶領三萬殘軍迴到大本營,與漢軍決戰。講的是滔滔不絕、繪聲繪色,仿佛真見一般。他雙手跟著來迴,和著內容,頗有揮斥方酋之意。台底下人聽的聚精會神,跟著情節一塊動情。講到四麵楚歌的時候,眾人一起動容;講到霸王別姬的時候,眾人一起流淚;講到霸王帶幾十人與漢軍決戰時候,又熱血沸騰,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講到霸王烏江自刎,眾人又何等歎惋,替楚霸王感到可惜。說書人看情緒差不多了,唱道:“九裏山前古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順風吹動那烏江水,好似虞姬別霸王,好慘噥——”他唱著,坐著的那女子給他打板,兩個人配合的相當默契。


    一首唱完,響木一拍,台底下又是一陣如雷掌聲。說書人拱手道謝,收了他們送了的盧恩,也不退下去,而是搬了個凳子坐在書案後麵,跟底下人聊起天來。


    這些名叫白金之子的生物智力低下,說話都是咿咿呀呀,隻能講幾個簡單詞語組成句子。聽到項羽如此下場,隻覺得悲憤,當即就在底下議論起來,說“霸王名門之後,劉邦市井流氓,沒想到結局卻是劉邦當了皇帝,項羽自刎。”“劉邦地痞市儈,草莽出身,總是打敗仗;項羽百戰百勝,天下無敵,最後居然劉邦成了皇帝,當真是天命所歸。”“劉邦是小人,項羽是英雄。”總之說來說去,大家都在誇項羽,唾棄辱罵劉邦。說書人聽了,隻是笑笑,並不說話。旁邊的女孩麵色沉重,心裏正為霸王別姬而感到難過。


    他們不知道,伍安可是對這事情了解的透徹。劉邦雖然出身低微,但是識大體顧大局,懂得拉攏人才,聽取意見,不拘泥於小節。項羽雖然是名門之後,可是他既不懂得人心,又當斷不斷,空講婦人之仁。能共苦,卻不能同甘。他既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又發現不了別人的才幹。隻憑借著自己天生的武藝與豪膽稱霸天下,縱然百戰百勝,也難逃一死。他是英雄,卻隻能是個人的英雄,不會是天下人的英雄。就算他當了皇帝,天下未必就太平,國祚未必就長久。這其中事情和道理,隻三言兩語是說不清楚的。說書人選擇沉默,想必是想讓眾人自己體會。


    要說這場誰聽的最高興,那就是流氓了。他跟劉邦一樣是是個地痞市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代入到了劉邦的視角。從斬白蛇起義到最後定鼎天下,隻有他聽的痛快,心裏頭覺得項羽不足為奇。要是聽到了興頭上,他便開始止不住的幻想自己如何統帥兵馬,穩坐龍椅了。


    伍安看向說書人,遞了個眼色過去。說書人跟他眼神對上,招了招手叫他過去。伍安離席,趁著眾人討論的緊,從旁邊繞了進去,梅琳娜跟在他身後,也進了屋。說書人看他們進來,一拱手,說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啊。”


    伍安已同樣的禮儀迴敬:“小弟伍安,雍州人。這位姑娘是梅琳娜,算是我的……女巫。”


    “雍州?”說書人略一遲疑,“我名叫韋其逢,幸會。”韋其逢一隻手背後,另一隻曲臂放在身前。他衝坐在椅子上的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三步並作兩步走來,韋其逢道:“這位姑娘叫阿玉兒,我一直叫她阿玉姑娘,她便是我的指頭女巫了。”


    這阿玉兒其實是叫艾略爾,韋其逢聽著不順耳,叫起來更不順口,於是就按自己習慣叫她阿玉兒。艾略爾聽了之後覺得不錯,索性自己就這麽叫了,向伍安行禮道:“阿玉見過伍大哥,見過梅琳娜姐姐。”


    梅琳娜點點頭,並不說話,伍安搖手道:“叫我小安就行。”阿玉兒道:“那我就叫你小安哥吧。”伍安點頭稱好,轉而又看向韋其逢。


    韋其逢道:“小安兄弟可是中土人士?”伍安道:“正是。”隨即將自己在交界地之前和到了交界地之後的事情長話短說了一遍。韋其逢點點頭:“我也是突然被傳到了交界地,剛來就跟阿玉遇上了。她跟我說明了褪色者的使命,指引我到王城去。我對權謀征伐不感興趣,更不喜歡江湖之事,於是便婉拒了。一連好久,她都跟我說這檔事,每一次都被我迴絕。我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我有耐心,她更有耐心。”說到這裏,倆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後來我到了利耶尼亞,發現這裏環境不錯景色也好,就在這片地方住了下來。我想著交界地大概沒有說書,索性造了個書案,給路過能聽得懂話的說一說。阿玉看到我意已決,便不再跟我說什麽成王的事情,幫襯著我一塊說書。”


    阿玉兒道:“韋大哥既然不想去做,我也不強求。不過我是他的女巫,就應該跟他同行。不管他做什麽,我都會陪著。”言辭懇切,確是真意。


    梅琳娜前往黃金樹,是因為自己受母親使命卻又失去記憶,便想到黃金樹處找尋母親賦予她的意義。在她心裏,到達黃金樹是必須要做的。然而她並不是指頭女巫,沒資格對別人的選擇指手畫腳,因此一直沉默。伍安聽後便覺得寬慰,說道:“韋大哥淡泊世俗,小弟佩服。”


    韋其逢擺手笑道:“莫說什麽佩服不佩服的,我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精力再去冒什麽險了。”


    兩個人正在這裏聊著,忽然聽到外麵起了爭吵聲。伍安讓梅琳娜跟阿玉兒留在屋裏,自己跟韋其逢奔了出去。眼瞧見周圍已經被一群杜鵑騎士包圍,白金之子們都拿住武器在手,迪亞羅斯抽出自己一丈長鞭,將勒尼亞護在身後,流氓換上拳套,隨時準備著戰鬥。


    領頭的杜鵑騎士,打扮的跟伍安今天在下山路上見到的領頭騎士如出一轍,看來這杜鵑騎士已經將利耶尼亞霸占,通往其他地方的各個關口,想必都有他們的人手。放眼望去,如今在現場的杜鵑騎士已經得有百十號人,看來他們在學院周圍的人最多。


    韋其逢沒出來之前,杜鵑騎士們便跟流氓他們互相叫陣,杜鵑騎士雖然個個身著鎧甲,看上去氣度不凡,然而所說的話粗俗無比,與騎士所講求的美德完全搭不上邊。若要比較起來,流氓的口都比他們要幹淨。領頭的杜鵑騎士曲臂弓腰,看到韋其逢出來,立馬朗聲道:“喲,老頭兒,今天又有新看客了。”


    伍安知道來者不善,但韋其逢在這,自己不好先動手,況且對方人多勢眾,打起來一亂,難免傷及無辜,索性先沉默著,看韋其逢如何應對。韋其逢向騎士拱手道:“承蒙大人關心,小人生意才愈加興隆。”


    騎士啐了一口在地上:“少來這一套,我問你,前不久,我們幾個兄弟在你這裏,想聽聽你這說書是個什麽東西,結果你這些看客把他們給打傷了,是不是有這迴事?”


    他說的事情發生在幾天前,幾個騎士確實是到他這裏來過,隻不過他們不是為了聽書,而是為了收取所謂的過路費、場地費,不然就要動手,結果被趕了迴去。韋其逢眉頭微皺,說道:“確有其事,不過是大人的兄弟言語不當在先,小人迫不得已。”


    “呸!收你點錢怎麽了,好像要你命似的。”領頭騎士仗著人多,不做掩飾,顯然對這一次的耍無賴勝券在握。


    韋其逢沒迴話,流氓先開了口:“韋老爺子,甭跟他們廢話,直接跟上迴一樣,把他們打跑得了!”


    “江湖!不可無禮!”韋其逢這樣一喝,伍安算是知道了這煮蝦子的流氓便叫江湖,看來是韋其逢給他起的,卻不知用意如何。


    “你小子,個子不大,膽子不小。好!反正呢,錢我是要定了,你們不拿出來,那就隻能我們動手了!”說完一舉槍,周圍百十號騎士振動韁繩,踏馬而上。眼看起了衝突,伍安立刻拔劍,和敵方纏鬥起來。雙方還沒開始正式交手,就有兩個白金之子被馬蹄踏在一邊,已經斃命。但白金之子擅長側翻,他們的戰術也是依靠側翻來做到出其不意。如此一來,騎士們不能料敵先機,被白金之子們斬於馬下,先頭的一隊人馬很快就敗下陣來。騎士們人多,頭一隊倒下,還有更多人撲上來。


    迪亞羅斯的鞭子足有一丈長,平時盤在腰間,必要的時候,一扯身後,便可以將鞭子一把抽出。這鞭子的材料十分特殊,抽一下就能叫人皮開肉綻,抽兩下便能讓人血如泉湧,配合上霍斯勞家族的鞭法,可謂剛柔並濟,深不可測。然而迪亞羅斯學藝不精,腦子裏有招式,卻隻知道刻板的使用招式,不懂得變通。騎士們看得出他招式散亂,隻有剛開始那幾下算得上有威脅,但賴於他的鞭子又長又狠,不敢上前,卻是慢慢的收緊包圍圈。勒尼亞自幼便是迪亞羅斯的侍者,跟著他一塊長大,說是主仆更像是死黨。勒尼亞知道迪亞羅斯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平時總拿這事情跟他開玩笑,如今見到他拿著鞭子用家傳的功夫保護自己,心中覺得一陣欣慰。


    江湖他既不會使武器,也不會騎馬,他最大的能耐就是做蝦蟹海鮮,還有打打拳擊,其他的事情,便就免談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並不急著去跟騎士打在一處,而是看時機,挑下馬或者落單的人攻擊,往往事半功倍。


    其中一個騎兵奔向韋其逢,長槍指向他胸膛,其勢要將他挑起來。韋其逢側身一閃,握住槍頭,用力轉身一抓,把那騎兵拖下馬來。與此同時,又一個騎士下馬衝過來,一記正腳踹在他背後。韋其逢吃痛,迅速轉身,連續躲閃。伍安先前看他高瘦模樣,又見他說書,料想他沒有多少功夫,如今一看他身手如此,但也覺得不凡。伍安正想上去幫忙,卻被十幾個人圍在一起,脫不開身。他打的越是焦急,周圍的人就越多。眼看著韋其逢也被包圍,伍安大喊了一聲“梅琳娜!”


    話音未落,梅琳娜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身子剛剛踏出去,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喊道:“老家夥,拿命來!”


    梅琳娜抬頭一瞧,居然是許久不見的無賴帕奇。他手拿一根長棍,從上而下的劈棍而去。梅琳娜伸出手接住他這一招,帕奇先是一愣,轉眼間就被梅琳娜拽在了手裏,隨後丟在一邊。


    帕奇的出現讓梅琳娜始料未及,因此沒能及時支援韋其逢。但見韋其逢一個人站在原位,腳下周圍都是折斷扭曲的兵刃。梅琳娜兀自覺得奇怪,伍安首先發覺出了端倪,驚訝道:“拈花折劍手!?”


    原來剛才韋其逢被圍住,再沒有地方可以後退,他歎了口氣,兩隻手一同使出,幾招便將那些騎士的武器盡數折斷。這拈花折劍手是有名的內功功夫,練得出神入化者,可以憑兩根手指,挫天下兵刃。伍安在雍州和玉龍山莊都沒見到過,隻聽說過,沒想到今天在交界地一睹風采,果然十分厲害。


    那幾個騎士看手裏武器被眼前的瘦老頭像擰抹布那樣擰斷,立刻愣在原地。梅琳娜用手中長棍突入,在亂陣當中施展開棍法。伍安和韋其逢見了,異口同聲道:“少林棍法?!”


    “所以,少林到底是什麽?”梅琳娜抽空問了一句,然後繼續舞動棍子。一招一式皆是少林棍法的路數,叫伍安和韋其逢費解。


    其實這種現象實屬正常,譬如蒙古人擁有唿麥這種特殊的演唱形式,而北歐人同樣會唿麥,這便是同緯度的文化趨同。梅琳娜會的招數,在伍安和韋其逢的世界叫少林七十二絕招,在交界地就是另一種叫法了。但就其本身,卻是別無二致。


    梅琳娜左右格開兩個騎士,後跳躲過刺擊之後用棍一戳,打在騎士胸口,立刻有千鈞力將其捅飛出去,並撞倒了一大片騎士。領頭的此時剛剛跟伍安打在一處,眼看自己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又看到自己手下殺了滿地的白金之子跟一個娘們,沒把這幾個厲害的宰了,隻覺得吃了大虧,恨的牙根癢癢,立刻拉開距離,不再打下去,領著剩下的人逃走。伍安輕蔑一聲,收劍在鞘,趕緊跑到迪亞羅斯跟前,發現勒尼亞已經被割了喉,死了有一些時候,江湖受了傷,躺在一旁捂著傷口。韋其逢拿來一塊布,跟江湖纏上,對迪亞羅斯道:“年輕人,還請節哀。”


    迪亞羅斯畢竟技不如人,甩了幾下鞭子,便氣力不足,露出了破綻。騎士們一擁而上,對他一頓拳打腳踢,劍刃砍在鎧甲上,竟然不起什麽作用,頂多留個痕跡而已。勒尼亞看不慣他們欺侮迪亞羅斯,上前試圖把他們拉開,可是迪亞羅斯著了甲,她並沒有,騎士隨手一劍,就把她殺了,落得了個香消玉殞的下場。剛才場麵雖然亂,但也不過十幾分鍾而已。迪亞羅斯找到勒尼亞到現在,也才僅僅半個小時。眼看陪著自己的女孩因為自己的弱小而死去,迪亞羅斯氣不打一處來,隻恨自己沒把看家功夫練到家,才叫勒尼亞如此死去。迪亞羅斯攥緊了雙拳,恨恨道:“勒尼亞,你放心,我一定會變強,給你報仇。”說完,他把鞭子重新束迴腰上。眾人幫著他把勒尼亞葬了,伍安把火山官邸的邀請信交給迪亞羅斯:“你會需要這個。”


    迪亞羅斯本來想多問一句,但他現在心情極差,不想多言,拿了邀請信,謝過眾人之後,衝勒尼亞拜了四拜,然後騎馬遠去。料理完了這邊的事,眾人又去找帕奇。他被梅琳娜摔得不輕,現在還沒醒過來。眾人將他綁了,潑了冷水把他叫醒。帕奇睜開眼睛就看到伍安和韋其逢,現下一驚,大唿倒黴:“怎麽又是你這個臭小子?!還有你這老頭!”


    伍安並不像他一樣氣急敗壞,悠悠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怎麽在這裏?啊呸!還不是拜你所賜!老子在寧姆格福跟一幫弟兄過得好好的,你和那個什麽尤拉闖進來,搞得我們死走逃亡。我為了活命輾轉到利耶尼亞,靠打蟹打蝦勉強活著。今天到這裏來,看到你們打起來,便想要趁火打劫,誰知道這小婊子……”


    帕奇沒說完,伍安拔劍在他的上衣前胸處留了一道痕跡,冷冷道:“你最好把嘴巴放幹淨點。”


    帕奇被他這樣一嚇,當時一凜,隨後又硬氣道:“要殺要剮,趕緊給個痛快吧!老子今天栽在你們手裏,算老子倒黴!”


    看到伍安似乎和帕奇有糾葛,怕伍安真的受不住他一激,一劍把他殺了,所以立刻說道:“小安兄弟,冷靜點。”


    “我很冷靜。”伍安露出他標誌性的笑,帕奇雖然可恨,但是他知道的小道消息也不少,說不定他會知道輝石鑰匙在哪裏。於是說道:“我不殺你,隻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魔法輝石鑰匙,你知道在哪裏嗎?”


    帕奇一愣:“你要那玩意幹嘛?”


    “有人托我找到,我想你見多識廣,應該知道所在。”


    帕奇聽後,哈哈大笑:“原來赫赫有名身手不凡的大俠,也有求我的時候。”


    “我可沒有求你。”


    “那你現在可以求我了。”明明帕奇才是被綁的那一個,此時卻是最神氣的。伍安一皺眉,還沒打算好,韋其逢卻走到了跟前,說道:“老夫代小安兄弟,懇請閣下。”


    帕奇眉毛一挑,心想我叫這討厭的小鬼求我,你這老東西來湊什麽熱鬧?不過後來一想,他是個忠厚長者,武藝又那麽高強,求自己,那豈不是說自己比他強嗎?這麽一想,當即寬心,笑道:“好啦好啦,那個鑰匙我的確知道,是我好不容易從一頭龍的嘴裏頭拿出來的,嗬,那叫一個兇險啊,那個時候,那條龍正在睡覺……”他學著說書的樣子,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伍安和韋其逢畢竟需要他道出鑰匙所在,憑帕奇這臭脾氣,一催他,他肯定就不講了。兩人於是都不做聲,等他把話都說完,聽他講到把鑰匙放在了附近洞窟的箱子裏後,伍安給他鬆了綁,拿出地圖道:“請帶路吧。”


    帕奇活動了兩下手腕子,奸笑道:“我這帶路也不能白帶啊,給點帶路費嘛。”


    伍安剛才殺了不少人,得了不少盧恩,索性給了帕奇一萬。帕奇一瞧,立馬開心,在地圖上畫了標記,又道:“呐,那洞窟交給你了,我又一個容身之處沒了。小子,你可得給我指條明路啊。”


    伍安思量片刻,本來想引帕奇去追迪亞羅斯,想他們兩個人功夫八斤八兩,誰都奈何不了誰,就這麽一道去火山官邸算了。然而又轉念一想,雖然兩個人武力相似,但迪亞羅斯畢竟跟自己走了一路,有了交情,而且人家還是名門之後。要是指了帕奇過去,那不是成心給人家添堵嗎?思來想去,伍安又給了他一萬:“自己想招去。”


    帕奇雖然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走,拿了一萬,也不吃虧,當即笑道:“好好好,這迴你終於做了件人事!”說完迴到遠處,找了一匹騎士的馬,揚長而去。韋其逢走到被砍成兩半的書案前,歎了口氣。江湖此時已經好轉,站起身在後麵道:“韋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找材料再給你造個新的。”


    韋其逢搖搖頭:“不必了。”轉身看向江湖,“我在這裏已經沒有可以待的地方,隻能走了。你還要留在這裏嗎?”


    “我生長在這裏,實在離不開。如果韋大哥你要走,那就把我這幾袋子蝦拿去吧。”


    韋其逢接過袋子,道了一聲謝,千言萬語,最後變成了一句“保重。”


    江湖離開了,韋其逢直望他的望不到的時候,才轉過頭跟伍安說話:“小安兄弟剛才助我脫困,感激不盡,我願意跟小安兄弟一同走一遭。”


    “前輩言重了。”伍安看他拈花折劍手用的出神入化,隨即改口稱他前輩,“前輩願意同晚輩冒險,晚輩感激不盡。”


    韋其逢道:“順便也看看,還有哪裏是我能立足的。”他招唿阿玉兒過來,“阿玉,咱們留在這裏淨被那些騎士找茬,這裏已經待不下去。我要去跟你小安哥哥走一趟,找找有沒有地方能待,你一起嗎?”


    阿玉兒道:“阿玉說過的,韋大哥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好。”韋其逢看向梅琳娜,“麻煩你了,姑娘。”梅琳娜隻是點頭。


    經過剛才一戰,伍安對韋其逢的身世經曆頗為好奇,隻不過這是別人私事,他並不好開口直接詢問,所以並不做聲。韋其逢隻覺得自己的經曆不足為外人道也,他看出來伍安欲言又止,心裏頭覺得伍安是個有分寸講禮數的人。幾個人帶好了東西,往洞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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