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體在接肢貴族身上一沉,壓的接肢貴族一口氣沒緩過來,竟然直接腳下一軟,趴在了地上。接肢貴族身形碩大,如今反倒被一個女子壓倒一頭,哪肯罷休,果斷起身,用力轉動身體,企圖把女子摔下去。女子也不久留,下壓身體後猛的躍起,然後落在了伍安麵前,背對著他。女子等到接肢貴族轉過了臉,才張開雙臂,聲如洪鍾道:“我來做你的對手!”


    伍安看她身形隻比自己矮上幾寸,全身肌膚深色,像是在日光下苦練出來的。她頭戴灰色頭巾,上身隻一抹胸,下身則圍腰束著戰袍。全身線條硬朗肌肉紮實,一手一柄戰斧,聲音又中氣十足,想必是一個高手。


    “哪裏來的小畜生,敢這麽踩老子?!”那接肢貴族生的一張俏臉,口氣倒是又髒又利,聽的人直紮耳朵。


    “我名叫涅斐麗·露,是個戰士,你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吧!”


    “哼,小東西口氣不小,看小爺我把你大卸八塊!”說完,接肢貴族揮動身上手臂,燈光映在刀劍上,反射出道道鐵光。


    伍安聽她自報家門,想起百智爵士曾經跟自己提起過他的義女就叫涅斐麗·露,而且就在史東薇爾城,伍安半信半疑,上前小聲問道:“誒,需要幫忙嗎?”


    涅斐麗抬起手:“不必,汝等看好了。”隨後,她大吼著衝向接肢貴族與之酣戰起來。伍安看她既然想要單挑,也不掃她的興,挑了個幹淨的位子坐在,仰靠著桌子,拿出露滴,邊喝邊看。伍安覺得自己一個人看沒意思,又把梅琳娜叫了出來。兩個人一人拿著紅露滴,一人拿著藍露滴,碰杯喝了起來。梅琳娜看伍安那姿勢好像挺舒服,也有樣學樣的靠將起來。結果並不像伍安那樣自在,身體挺挺的,外加上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手裏還捧著藍露滴,仰靠在那,又硬撐著頭,更顯得可笑可愛。


    伍安一邊渴飲露滴,一邊觀察起涅斐麗戰鬥的路數。涅斐麗的戰鬥與伍安大相徑庭,麵對敵人的進攻,涅斐麗不閃不避,隻是單純的抬起武器防禦。她身上沒有半片鎧甲,手上也沒有盾牌,但是卻能將對手的攻擊盡數放下。剛才涅斐麗自稱戰士,伍安一看,所述不加,她的一切動作都大開大合,招招有勁。然而她出招講究個勢大力沉、力大磚飛,隻知道一股腦的出力,卻不知道如何收力。麵對接肢貴族這樣的怪物,當然沒必要留力留手。但要是其他情況,涅斐麗就難免要惹禍上身了。


    卻說涅斐麗那邊可謂是越戰越勇,接肢貴族多手多腳,皆持利器,仗著自己身體碩大兵器眾多,全憑著一門力氣,胡亂揮動,便能做到殺人如砍瓜切菜。現如今麵對眼前這個比自己身形隻有一半的涅斐麗,他自己竟然占不到一點上風。他手腳多又長,可是與井底之蛙坐井觀天毫無區別。他的這點本事,也就是在史東薇爾城裏能作威作福,出了城多走幾步,就容易被人幾招拿下。現如今碰到了涅斐麗這個程咬金,過了幾十招都沒傷到對方一下,免不得自尊心受挫,可是他又沒有成套路的招式可用,隻能是亂砍一氣,企圖把涅斐麗剁成肉餡。反觀涅斐麗呢,接肢貴族的攻勢變快變強,她自己倒是一點都不慌亂,反而愈加興奮。戰鬥讓她血脈僨張,精神抖擻,原本她隻能反應著防禦,現在則可以在防禦之後進行反擊。她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把接肢貴族身子前麵的幾條胳膊全都砍了下來,哀嚎聲頓時迴蕩開。涅斐麗看對方退後,並不乘勝追擊,而是詢問是否服輸。這一句讓伍安皺起了眉頭,如果是伍安的話,看到敵人退後,勢必追上,不給敵人片刻喘息。與人搏殺,如果自己不殺了對方,那就有可能攻守易形,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自己。在交界地這亂世之地,尤為如此。可是涅斐麗的言語之間,卻好像並不打算對對方趕盡殺絕。出於她戰士的身份,伍安表示理解,但是並不認同。


    接肢貴族吃痛,一時不敢上前,隻是垂著斷肢在那裏喘息,呻吟聲跟著從傷口流出的鮮血一起淋漓。涅斐麗站在那裏,還在等他的答複。


    “我再問一遍,你認不認輸?”片刻過後,涅斐麗有些不耐煩了,便又問了一聲。接肢貴族啐了口唾沫,大喊著揮動武器,卻不像剛才那樣隻知道胡亂猛攻。他身子底下的幾條腿雜而不亂,互相配合,竟然讓他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他的胳膊伸直放平,刃口橫置,頓時在大堂裏頭刮起了一道龍卷,向著涅斐麗衝來。伍安調整雙腿位置,隨時準備逍遙步躲開。涅斐麗則兩腿彎曲壓低身段,接著大聲唿喊著揮舞起手中雙斧,以自己為圓心,喚起了風暴,並且還夾雜著金色的閃電。這一招可著實是讓伍安吃了一驚,他停了手裏頭的露滴,直起身子仔細觀瞧。涅斐麗這一喚起風暴,簡直和那些銀甲騎士如出一轍,別無二致,這讓伍安不禁在心中發問:“這涅斐麗·露,跟那些銀甲騎士有什麽關係?而且為什麽她還能夠催動閃電?”


    伍安心裏發問隻在一瞬,那邊接肢貴族與涅斐麗的交戰也隻在一瞬。從體型上來看,涅斐麗的颶風,對接肢貴族的颶風,無疑是蜉蝣撼大樹、以卵擊石,可盡管如此,涅斐麗還是義無反顧,乘著腳下颶風,迎難而上。她全身力發,勢不可擋。金色閃電包裹住她的全身,擦亮她的斧刃,成為她的助力。兩股強風攪成一團,周遭器具無一例外被卷入其中,伍安和梅琳娜見勢不妙,立刻翻身,他們身子底下的桌椅沒了他們的倚靠,立刻飛了出去。二人落地,看眼前的風暴何時能停。


    大堂內的燈火已經被扇滅,天花板上的吊燈搖搖欲墜,終於受不住摧殘,重重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此時大堂裏隻能看到涅斐麗周身的金色雷電,那雷電劈開刃風,深入到風暴之眼。伍安的雙耳被雜亂的風聲和雷聲覆蓋住,那斧頭斫伐的聲音,伍安聽的可是一清二楚。涅斐麗砍到的地方正是接肢貴族的背部,雙斧齊下,鐵刃破了甲,正狠狠的砍到肉裏頭去。接肢貴族哀嚎一聲,立時沒了力氣,趴倒在地上。涅斐麗空翻落地,砍了他的人頭,戰鬥這才止息。涅斐麗長舒一口氣,將雙斧插在腰上帶子,轉頭看向伍安,梅琳娜則在她轉身的那一刻消失了。


    “姐姐功夫了得,小弟實在漲了眼界。”伍安拱手作揖,麵帶微笑。


    “哈哈,客氣了。”涅斐麗麵色鐵青,性格倒算得上豪爽,“還沒請教?”


    “小弟伍安,是一名褪色者,姐姐叫我小安就行。”


    “褪色者?”涅斐麗一怔,“那你可認識我義父了?”


    “認得,令尊是百智爵士。他老人家特地向我介紹過姐姐,還告訴我有麻煩就找你呢。”說完又是一拜,笑的更暖更勤。然而伍安內心裏可不喜歡百智爵士,覺得他學識淵博卻不算雅量高致,知道很多卻總是刻意隱瞞,實在讓伍安不爽。伍安態度如此,乃是念及他百智爵士的名聲,不好當著涅斐麗發作罷了。對子罵父,則是無禮,伍安雖然整日活在刀光劍影裏,這道理還是懂的。


    涅斐麗看伍安對自己父親如此有禮,自然高興,也不管伍安是不是虛情假意,跟他攀談起來,問他怎麽在此。伍安便把自己入城前後的事情說了一遍,涅斐麗聽後,連連點頭:“走側門是正確的,史東薇爾的正門被嚴防死守,一旦有外人進入,立刻就會被守門的十幾個大弩盯上。那大弩呈扇麵,一下就能發射十發大弩箭,威力十足。貿然從正門進去,隻怕是會被射成篩子。我也是忌憚正門的防守,所以才小心翼翼的從側麵進來,隻不過不像你一樣知道隱藏,隻能一路殺過來。”


    伍安聽她這麽說,暗道她雖然勇武過人,但是似乎沒什麽心眼,並不防人,繼而想到自己因為輕敵,反中了葛托克的奸計,又作罷了對涅斐麗才智不足的看法。


    “姐姐功夫如此高強,城內那些侍衛,肯定奈何不了姐姐。隻不過,人力氣再多,總有用完的時候,一路打殺,卻也不是辦法。”


    涅斐麗點頭:“我聽義父提到了葛瑞克的接肢之舉,隻覺得這是不仁不義,主動要求前來。打敗葛瑞克,不僅能停了這城內接肢的風氣,使其走上正道,還能夠拿到葛瑞克的大盧恩,為義父的事業推上一大步,可謂一舉兩得。”說到這涅斐麗開始躊躇起來:“史東薇爾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手中又無地圖,探索一陣,仍然沒有發現葛瑞克的蹤跡。”


    “既然眼下沒有線索,天色已晚,我們不如在這裏歇上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姐姐看如何?”


    涅斐麗一路打殺過來,不禁大悅,隨後又想到伍安又是奪營拔寨,又是坐車顛簸一路,又是受騙被縛,到了現在,就算能得片刻喘息,也沒能歇上一歇,於是主動開口道:“前半夜我來守,後半夜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伍安拍了拍胸口,四下尋覓,給涅斐麗找來軟墊、毯子和板子,給她鋪好之後老老實實的巡邏。涅斐麗看他麵目清秀又有一顆熱心和一身正氣,放心也放鬆了不少。伍安躺下,偏過頭又看了一眼那幅畫像,不禁問道:“姐姐,你可知道那畫上的是哪位英雄人物啊?”


    涅斐麗順著他的眼神看去,瞧見了那手拿大斧背後俯獅的形象,頓時雙眼一亮,躊躇一會,開口道:“據我所知,這位就是初代艾爾登之王葛弗雷。”


    “葛弗雷……”伍安默默記住這個名字,“我隻以為是哪位半神,沒成想竟然是初代王者。”


    涅斐麗點點頭:“他可不是半神,而是滿族勇士,憑借自己在交界地無可匹敵的力量,獲得了無上意誌和女神瑪莉卡的認可。瑪莉卡女神仰慕他也愛慕他,與他交歡交媾,最後生下孩子。”涅斐麗談起葛弗雷的時候明顯壓抑著自己激動的心,好像葛弗雷的故事說來能叫她熱血都沸騰一樣。當她說到孩子的時候,她又皺起眉頭:“我隻從父親那裏聽說,葛弗雷的大兒子叫葛德文,在黑刀陰謀之夜被殘忍謀殺,由此拉開了破碎戰爭的序幕。至於葛弗雷是否還有其他子嗣,便不得而知了。而且現在,葛弗雷也被瑪莉卡女神驅逐,成為了褪色者,現在不知道淪落在何處。”


    伍安發了會怔:“沒想到,成了王者還會被驅逐。”


    “世事難料。”涅斐麗歎口氣,伍安尚且如此感慨,她更是覺得蹊蹺無奈。


    “既然這位英雄也是褪色者,那想必能給給咱們幫不少的忙呢。”伍安哼笑一聲,不再做聲,沒一會就睡了過去。涅斐麗看他很快睡著,想他是很累了,自己也不怠慢,立刻開始在幾個出入口之間來迴巡邏。等到了半夜,伍安登的起身,和涅斐麗換了班。伍安看她躺下睡熟,放鬆了少許。他看這大堂雖然大,但是所能進來的入口不過兩三個而已,隨即搖鈴召喚出庫拉和三狼,叫他們兩個一組,分別看守住出口和梁上的通路,自己則單獨看守自己來時的入口。他靠在牆上,一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胡思亂想到沉沉睡著。當初在玉龍山莊,他晚上睡覺前會想象著雪山上的是否有著神仙眷侶,想象著山外山後,還有著多少的瑰麗景色,還有著多少人彼此相逢,彼此錯過。被逐出山莊一個人行走江湖的時候,他更是忍不住會想到九霄雲外去。他晚上去當殺手,一是像他說的,為了賺錢,二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再去亂想,殺人能讓他專心致誌,讓他不去想。可是並不是每一個晚上都有人要他去殺,安靜的夜晚對他而言難得,也難過,因為一旦安靜,他就要開始想了。他很擅長想,他想了很多,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被養育自己的莊主趕出山莊,沒有想到自己一個人行走江湖這麽多,更沒想到自己會被世界外的神強行拉迴到這裏。


    他想來想去,想到自己現如今不過十八歲的年紀,頓時啞然,竟自顧自笑了起來。


    “阿梅。”伍安小聲叫了一聲,沒人迴應,他又說了聲“梅梅”,估計這一聲讓梅琳娜禁不住他的肉麻,出聲迴應他:“什麽事?”


    “跟我聊聊天吧,守夜太無聊了。”伍安繼續小聲道。


    “好啊,你想聊什麽,心裏頭說就可以了,我能聽到。”


    “呃……你能不能現出真身啊?”


    “不行,眼下涅斐麗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維持著這種狀態。我終歸是代行女巫,叫人知道總不太好,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那好吧。”伍安心道,聳了聳肩,沒話了。梅琳娜覺得奇怪,一開始叫自己的是他,現在閉口沉默的還是他。梅琳娜猜不透他在想什麽,隻覺得現在的他比平時多添了成熟與惆悵,詫異道:“你不是要聊天嗎?”


    “我在想話題。”伍安撅起嘴巴思考,抓了抓腦袋,然後耷拉下來,顯然是沒想到聊什麽。


    梅琳娜想起他說的什麽袈裟伏魔功,還有什麽醉拳,她自己心裏頭好奇,就以此為話題來引出伍安的興致。聽到梅琳娜發問,伍安兩眼瞬間放光,先是跟梅琳娜講了這兩個功夫的由來,然後又把一招一式分開給梅琳娜講。梅琳娜素知伍安品性天真熱忱,沒想到一說起武功來竟然能做到有條不紊,從基礎到進階再到最後成型,都說的一字不差。隻不過伍安隻是知道袈裟伏魔功的大概,說的不怎麽深入,講的更多的是醉拳。聊到最後,伍安還想讓梅琳娜教他袈裟伏魔功。梅琳娜起先想自己這本事是自己打架打多了悟出來的,自己都沒成想在其他世界,居然算得上是難得的功夫。思來想去,便答應下來。伍安一陣歡欣,又跟她說起自己世界的其他武功,可謂是滔滔不絕。伍安說的痛快,梅琳娜聽的認真。兩個人都投入得很,時間也就走的飛快了。


    說著說著,兩個人又扯到了其他世界去。伍安笑道:“說不定啊,在這交界地之外,還有許許多多個交界地呢。”


    梅琳娜不解: “此話怎講?”


    “在我那,有一種很流行的說法,叫作平行世界,就是說在世界之外,還有成千上萬,乃至於無數個相似的世界存在。如果是真的,那就不光有一個伍安了。”


    梅琳娜似懂非懂:“也不光會有一個梅琳娜了。”


    “就是這樣。”伍安打了個響指,涅斐麗忽然翻身,嚇得他以為自己險些吵醒他,趕緊停了手。繼續道:“而且啊,說不定那些梅琳娜,都會找上伍安。”講到這,伍安的臉色一變,“你說,梅琳娜找上伍安,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嗎?”


    梅琳娜聽他不用你我,改用姓名稱唿,茫然間不知道他具體所指,迴答道:“命中注定……你熱衷於把相遇,歸結於這種想法嗎?”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向你道歉。”伍安道,又聳聳肩,“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說話,有一種什麽都被安排好的感覺,叫人恨不得翻幾個跟頭,證明自己沒被所謂命運拘束住。然而,當自己鬱鬱不得誌的時候,人又總是拿這套說辭給自己開脫。”伍安惆悵一聲,“算是讓自己的前功盡棄、功虧一簣和一事無成,提供了一種合理性吧。”


    梅琳娜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但是又沒有順著往下說,而是把話題往前提了提:“梅琳娜遇到伍安或許是命中注定,可是伍安要走什麽路,卻不是了。”


    伍安聽後,不由得心中好奇:“怎麽說?”


    “女巫隻是負責引導褪色者成王,但是褪色者自己要做什麽,卻不是別人可以左右的。我說過的吧,我在來的路上見過不少褪色者,他們有的不願意留在這個地方,胡鬧一通,叫女巫沒有辦法。”梅琳娜沉默片刻,“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聽了情況之後還很淡定,又第一時間下定決心成王的褪色者。”


    “畢竟這是上一輩人留下來的爛攤子嘛。”伍安說完,又覺得不對,這明明是交界地這些神利益衝突之下造成的爛攤子,自己這一家人,也不過是受害者罷了。


    “你的品質,在交界地,很是難得了。”


    “嗐,”伍安擺擺手,“誇張了,說不定哪天就能碰到一個比我還有熱心的人呢。”


    話說到這裏,兩人又把天給聊完了,恰巧這時,看守出口的三仔興衝衝的向自己跑過來,像是發現了什麽。伍安跟著三仔出了出口,發現自己竟然就已經到了中庭,這裏每隔十米就設一道尖刺護欄,每一段護欄中間還加上一架大炮。伍安仔細算來,每一排有兩個大炮,兩個噴火筒。大炮在外,噴火筒在裏,遠近堅固。在中庭兩側,還有兩處木頭高台,高台欄杆上設有五架正常規格的弓弩,和大炮與噴火筒一樣,齊刷刷的對準了從正門道路。伍安一看這架勢,霎時間慶幸自己沒有硬著頭皮走正門,不然早被人家哄的渣都不剩了。他又低頭一瞧,發現城內的侍衛們躺了一地,看他們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跟人拚殺致死,倒像是在睡夢裏被人偷偷割了喉嚨。伍安正詫異,忽然聽到左邊高台有聲音。他逍遙步向前高跳一步,抓住欄杆一翻落地,發現那聲音不是別的,正是亞人在啃食侍衛的屍體。伍安腳步很輕,亞人沒有察覺。直等到自己扭頭,看到是伍安,才停了嘴,拜服在伍安腳下。亞人的兇惡,伍安獨闖洞窟為柏克拿取東西的時候可是見識過的,如今看到亞人竟然對自己如此乖順,心裏不禁佩服起肯尼斯。雖然表麵功夫說不太過,但是還算是有禦人之術,把城讓給他治理的心思,又更確認了一些。


    伍安問了他一些話,亞人普遍智力低下,話聽不明白,說也說不明白。伍安一通說下來,這亞人卻是一臉茫然,不知道伍安在跟自己講些什麽。伍安忽然開始懷疑起柏克,他身為亞人,不光能聽得懂自己說話,而且還對答如流。比起一般亞人,雖然兇狠不足,卻有比那些亞人更有頭腦,更有情感。最重要的一點,能夠與別人交流。換做是別的亞人,被變成了樹,估計隻會亂叫一通,然後沒人搭理,活活餓死在那。


    伍安看自己說了半天無果,無奈的撓了撓頭,思考著該怎麽從亞人嘴裏頭套出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又問起葛瑞克的事情,亞人聽了這名字,頓時手舞足蹈,不住的比劃。伍安看他興高采烈,料想他是知道葛瑞克的所在,頓時喜出望外。他同樣比劃雙手,叫亞人老老實實在這站著,等自己迴來。伍安迴了大堂,召迴了骨灰。恰好涅斐麗站在那活動筋骨,看到伍安手裏頭拿著個自己從未見過的鈴鐺,連忙上去問伍安這是什麽。伍安也不隱瞞,將這鈴鐺的妙用給涅斐麗說了一遍。他想涅斐麗是個光明磊落的戰士,從來依靠的都是自己的武藝,不屑於用這種旁門左道的功夫。事實也的確如伍安所想,涅斐麗聽了伍安說的,臉上眉毛一挑,眼中時不時流露出鄙夷之意。伍安知道她不願意多聽,把鈴鐺收了起來,領著她來了中庭。涅斐麗看著滿地的傷兵死屍,不禁皺起眉頭。她雖然是戰士,但是始終都講究點到為止,絕對不會濫殺無辜。她前來史東薇爾,也是因為接肢這不義之舉,才動身的。伍安倒並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在他這裏,這些人與自己為敵,遲早都要死在自己的劍下,不過早晚問題罷了。比起這個,遠處一個身形肥碩頭長崎嶇長角的怪物更加吸引伍安。隻見他手拿大刀,悠哉悠哉的靠在一邊,看著自己腳邊的狗跟伍安剛才交流過的亞人隔著兩米對吼。那怪物一抬頭,看到了伍安,隨後啐了一口,大吼一聲,提著刀朝伍安跑過來。那條獵狗也不客氣,直接一撲,當時咬死了那個亞人。


    “惡兆之子!”涅斐麗將雙斧卸下,攥在手裏。伍安聽她這麽一說,倒覺著眼前這怪物還真跟那個瑪爾基特長得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禁扯動嘴角笑了一下,緩緩拔出劍來:“看來他是來上早班的。”


    惡兆之子在後,獵狗在前。它跑的奇快,轉眼間都到了涅斐麗跟前,上去就是一口。涅斐麗劈頭砍去,正打在那狗的腦袋上,誰想到那狗腦袋上正中她全力一斧,居然隻是腦袋上生出個口子而已。那畜牲滾到一邊,立馬站好,繼續撕咬過來。涅斐麗用盡全力都沒能讓它開瓢,有些害怕,正準備再給它來上一斧子,伍安卻先出一劍,毫不客氣的叫那畜牲身首異處。狗頭高起,伍安躲過惡兆之子的一擊,踩著他的肩膀高跳起來,在空中倒掛,把狗頭當球使,一腳踢在惡兆之子的身後。那狗頭牙尖齒利,旋轉著飛出,正好就咬在惡兆之子的背後。狗牙深深紮入肉裏,疼的惡兆之子是叫苦不迭。伍安落地,趁他沒轉身,抓住狗頭用力一拉,直接將惡兆之子背後一大塊肉撕扯下來。這還沒完,伍安將狗頭拋在空中,自己雙手握住劍柄,以劍為棒,以狗頭為球。他瞅準時機,揮劍出去,劍背打在狗頭上,立時打出去老遠。這狗頭也是夠硬抗折騰。既當了足球,又當了棒球,而且兩迴都打在惡兆之子背麵。惡兆之子後背受了一次重創,硬生生叫人扯下塊肉來,任他身形怎麽健碩,如何皮糙肉厚,受了這痛,他也難以忍受。不昏死過去已然不錯,更別提反應迴頭了。狗頭擊打在他背上,當即把他衝出去老遠,直撞在城牆上留下好大一個窟窿才停下。惡兆之子身體嵌在牆裏,半天才動彈出來,倒在地上,氣若遊絲。他隻不過出了一刀,轉眼間就成了這副模樣。反觀伍安,倚著劍站在那,手搭涼亭看這邊的情況,可謂是氣定神閑。


    伍安這一通搏殺下來,可是看呆了一旁的涅斐麗。她向來以戰士自居,不管麵對什麽敵人,她都是使出全力相對。然而她剛才那一斧頭隻在那狗腦袋上留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口子,要是和這皮糙肉厚膀大腰圓的惡兆之子打將起來,她這斧頭怕是連痕跡都沒辦法留下。這也讓她不禁開始下了猜測:這惡兆之子可比那接肢貴族難對付。而她又見伍安一劍削了狗頭,又將惡兆之子如此戲弄,原本隻當他是個奶油小生,如今對他刮目相看。


    伍安並不刻意的去炫耀自己的武功究竟何等了得,與人交戰時,他總是悠哉悠哉,好顯得自己武藝不精。可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越是表現的插科打諢吊兒郎當,越顯得他功夫的高深莫測。剛才那一係列動作,伍安權當是遊戲而已。在涅斐麗眼裏,那得是練上一段時間才能得來的身手和自信。


    惡兆之子躺在地上,慢慢迴轉心神,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就將伍安碎屍萬段。哪怕涅斐麗離他更近,也更容易對付,他也全然不顧。隻管向伍安奔去。掄起手中大刀,使出十二分力氣砍過去。伍安一手背後,一手拿劍,隻見他單手刷起劍花,華麗之餘不失風采,飛速之間不失力道,卻是把惡兆之子的每一刀都擋了下來。惡兆之子抬刀下劈,伍安微微側身閃過,刀刃正陷入沙土地裏。這中庭雖然大,但是並沒有磚石鋪陳,人踩上去倒是踏實,跌倒也不至於摔傷,可要是兵器陷了進去,那就再難拔出來了。伍安也不會給他拔出來的機會,他左腳踏在大刀刀背,那隻背在身後的手飛速拔出逆刺。伍安反手握著,先是在惡兆之子的手腕上劃了一刀,然後又在他握刀的右臂上連續紮了三下,出手又快又狠,不叫人反應。惡兆之子手臂吃痛,哪裏還有什麽意誌握刀,右手立時鬆開。伍安立刻收起左腳,然後踢在他身上,將他踢出去幾米。然後反手拿劍,側身閃過,攔腰截斷。伍安怕他不死,又在背後倒捅一劍,緊接著拔劍,從肩膀到右下腰部來了個斜斬。伍安沒鬆勁,又踹了一腳,惡兆之子的身體立刻崩成三塊,但見血肉橫飛,撒了一地。伍安雲淡風輕,揮去劍上髒血,收劍入鞘,大氣不喘一個。反觀涅斐麗,則是內外駭然,僵在那裏屏氣凝神。想象著要是自己跟伍安打起來,隻怕自己在對方眼裏,不過是個一合之敵。


    “小弟三腳貓功夫,讓姐姐見笑了。”伍安拱手微笑,涅斐麗扯了扯嘴角,同樣以笑迴應。她看伍安笑的倒是明媚無害,卻叫涅斐麗止不住的膽寒。


    伍安轉身走到哪把大刀旁邊,雙手握在刀柄上,費力將其拔出。伍安發現這大刀倒是挺沉,自己一隻手目前是舞不動的。梅琳娜看他有意要單手使刀,立刻會意,將他體內盧恩轉化為了力氣。伍安瞬間覺得自己全身一股勁湧了上來,一手拿劍,一手拿刀,舞的那叫一虎虎生風。他自得其樂,看的涅斐麗心中不安。起先她還覺得自己算是前輩,眼下一看,自己一身本事,算得了什麽?


    “重量不錯,可惜不太趁我的手。”伍安這麽說著,卻是把刀束在身後。左顧右盼一陣,穿了中庭上了台階。涅斐麗沒有出聲,快步跟在後麵。左邊的房間裏有一賜福,但現在伍安狀態很好,不需要做任何的補充。再往右看,則是一條寬敞的大道。磚石鋪的嚴絲合縫,平整無異,明顯是條正路。隻不過這條正路,如今也架上了尖刺護欄,還有許多個油桶。在道路兩邊的石頭護欄上,還停著幾頭老鷹。那些猛禽的雙腳都被切了去,換成了又長又鋒利的細刃,飛起來撲殺,登時挖出心肺,要人性命。鷹的臉上又綁上了麵具,嘴的地方延伸出又長又細的管子,結合那些油桶,伍安猜測那管子就是用來吹出火,好讓油桶爆炸的,因此沒有貿然向前。


    涅斐麗看伍安站在原地沒有上前,忙想著要顯顯自己之能。卻又想到伍安這等本事都不敢貿然前去,自己又能幹什麽?於是就此刹住心思,跟伍安一起觀察情況。


    伍安沒過多久就想出了對策,既然這路上有這麽多的油桶,不如伍安就給他點上一把火,炸的那些老鷹灰飛煙滅。


    伍安沒有怠慢,想出主意就開始做。他到了左邊房間尋找木棍,又扯了屋裏頭的布條纏上,將房間裏放著的油覆在上麵,然後直接把扔了出去。先前他從了望塔出來的時候就遇到過類似的陷阱。一堆鷹躲在暗處,就等著他自投羅網,好把油桶扔他身上,再點一把火,叫伍安惹火上身。好在機敏,才沒有上當。他因此知道這些畜牲機靈的很,看到會動彈的東西在眼前飄過,自己也就跟著動起來。果不其然,當木棍飛過的時候,老鷹們一起吹火,結果把自己炸了個魂飛魄散。原本好好的磚路,瞬間被炸的坑坑窪窪。


    這一聲動靜可不小,把全城的人都給驚動了。伍安和涅斐麗暗道不妙,趁著前麵的路還沒塌下去,趕緊快步跑到另一頭。兩個人腳步剛停下,一個銀甲騎士就踩著風暴上前橫斬。涅斐麗眼疾手快,同樣施展戰技,和銀甲騎士戰在一處。伍安看二人打成一團,不分勝負,身後追兵已至,縱使伍安再好的輕功,也不免要被射成篩子。他急忙上前,見隙拉住涅斐麗脫離戰鬥,急忙離開。任憑後麵什麽騎士什麽侍衛,便都統統不管,隻管向前跑了。伍安拾了黃金種子,放進露滴瓶裏,隨後拔劍握刀,一陣亂舞亂揮,一路平砍過去。刃過之處,鮮血泉湧。一隻巨人山妖蹲在二人麵前,兩人也無暇管他為什麽城裏頭還有巨人,直接從其胯下躲了過去。伍安閃過的時候直接砍斷了巨人的腳踝,叫他跌倒不能站起,好阻擋住後麵的追兵。


    “嘿!嘿!”一個囚徒打扮的人站在門邊衝他們招手,“你們兩個!快過來!”


    伍安和涅斐麗見有人開門搭救,顧不得那麽多,咬牙加快了腳步。剛剛過了門,就一起用力,將大門推上掩住。大門撞了兩下便不再動,眼看脫離了危險,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誒呀,兩位還真是身手不凡呐。”剛才唿喊的囚犯咧著嘴笑,邊笑邊鼓掌。


    “剛才多謝了。”伍安沒有作揖,隻是點了下頭,就開始觀察起周圍情況。一把足有人高的黃金大斧就矗立在自己的身邊。伍安仔細看去,那斧頭隨著陽光的升起而一點一點變得熠熠生輝,醒目的雙獅標誌鐫刻其上,看上去像是某位身份高貴身形又高大的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伍安又瞥見那條自己之前在了望台上看到的那條半個身子橫亙在古樹上的死龍。他仔細瞧去,發現那龍的脖子處有明顯的被砍斷的痕跡。他立刻發覺不對,轉身去叫涅斐麗,卻見那囚徒正掐住涅斐麗的脖子,叫她一時使不上力氣。囚徒的胳膊抬起,那如同木柴一樣瘦削枯幹的手臂,竟然不費吹灰之力的把涅斐麗舉了起來。眼見涅斐麗如此狼狽,囚徒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笑聲起初尖利,而後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沙啞,聽上去十分滑稽,但眼下這個情況,沒人會有閑心去在意。伍安正想要上前去救涅斐麗,忽然一道風牆攔在他麵前。伍安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出來,這風牆形成的道理,跟那些騎士的戰技如出一轍,這更讓他摸不著頭腦。


    隨著風牆散去,原本的囚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大偉岸的身軀。他粗壯的手掌牢牢把涅斐麗抓在手心裏,隻需要再用用力,就能將涅斐麗捏死。或許是心高氣傲,他並不覺得涅斐麗能掀起如何的風浪,隻是稍稍折磨了她一下,便把她朝著扔了出去。伍安看涅斐麗朝自己飛過來,運動體內真氣,壓低身子紮好馬步,張開雙手接住了她,然後把她放在地上。涅斐麗又是被掐脖子又是被捏身子,此時頭暈目眩,隻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氣,顧不得動手搏殺。伍安瞪著一雙眼睛,直視那個高大的身形。如果伍安猜的不錯,那他便是這史東薇爾城的城主葛瑞克了。


    看到伍安輕而易舉的接住涅斐麗,葛瑞克哼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走到黃金大斧跟前,單手舉起:“殺我的兵,還炸我的城。”


    “你那些手下技不如人,工程又是豆腐渣,怪不得別人。”伍安聳聳肩。


    “住口!”葛瑞克雙手握住斧柄,他的雙臂絲毫未動,身上的綠色袍子卻自己褪了下去。伍安看清楚了之後,眉頭頓時擰成一團。他的兩條胳膊的確沒動,但是他那兩條又粗又長的胳膊上,可是長滿了長短不一的胳膊與手腳,看上去叫人十分惡心。葛瑞克能有如此高大的身軀,也是因為他把身子換成了巨人山妖的。他兩條胳膊長,身子大,相比之下,兩條腿就顯得短,他那蒼老、扭曲又醜陋的披著白頭發的腦袋,更顯得小了。硬要比喻的話,簡直是八仙桌上擺一個肉丸子。然而葛瑞克並不覺得自己可笑,他隻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除了天下無敵之外,再沒有合適的詞來形容他了。


    “區區褪色者,口氣倒是不小。”葛瑞克嚴肅道,隨後怒極,雙手抬起斧柄,隨後重重落下。斧頭砸在地上,引起一陣地震。


    “朕可是黃金君王,爾等,要麽給朕跪下,俯首稱臣。要麽,就去死吧!”


    伍安輕蔑一笑:“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哈?好,寡人就會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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