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黑暗開始越發朦朧,龍的怒吼開始變得越來越近。灰色的煙縷升入天空,紅色的雷電驅散雲與天光。金色的火焰如浪潮一般打來,淹沒了整個世界。在如此龍威之下,無一物敢迎麵而上。隻有一狂龍振翅高飛,悖逆而行,向著天空之主,舉起叛逆之劍,最後隕落,不知所蹤。


    “我重臨世界之日,諸逆臣皆當死去。”身負重傷的龍王在進入時空罅隙沉睡之前沒有留下任何的預言與指引,隻為世界留下了這麽一句話,以此警告萬物……


    伍安猛的睜開眼睛,迅速起身觀察四周。在確定自己身在驛站街遺跡之後,伍安兀自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全身隻著著一條長褲,剩下的衣物都被放在了一邊。梅琳娜守在他旁邊,看到他醒了,把紅色露滴端到他麵前。


    “看來是你把我帶迴來的了。”伍安笑道。


    梅琳娜隻是點頭,沒多說什麽:“有什麽感覺不舒服的嗎?”


    伍安檢查自己身體上有無異樣,相較於吃下龍心髒時要死要活的感覺,他現在全身舒服的很,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硬要說的話,他就是覺得自己的右胳膊有些瘙癢。他低頭一瞧,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長出了鱗片,而自己的手腕處也有龍鱗正在往外鑽。


    看到自己身體出現了狀況,伍安倒不慌不忙,隻是皺了下眉頭,自言自語道:“這是怎麽迴事?”


    “想必是龍化的症狀吧。”話音剛落,瑟濂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伍安現在雖然並無大礙,但是身體用不上力,坐不起來,隻能向瑟濂點頭致意。瑟濂也不在乎那麽多,同樣點頭迴應他:“先把露滴喝了吧。”


    伍安接過露滴,直接將一瓶都牛飲進去。原本火辣幹燥的喉嚨頓覺清涼爽快,讓伍安不禁疑惑,看向梅琳娜:“你特地鎮的?”


    梅琳娜沉默片刻,最後還是瑟濂接過話柄:“這小姑娘機靈,知道你因為亞基爾的龍禱告而發熱,特地把這能療愈人的紅色露滴交給我,麻煩我施展魔法冰鎮了一下,才有了如此效果。”


    伍安看梅琳娜的視線始終放在地麵,尤其在瑟濂誇獎她的時候,她還把臉側過去了一些,顯然是不像顯擺自己這個功勞,更甚至,她並不覺得這是功勞,隻覺得這是夥伴之間應該做的,沒有必要特地拿出來說的事情。即便如此,伍安還是對她說了聲謝謝。梅琳娜隻是點頭,終於看向他的眼睛:“你現在能站起來嗎?”


    “應該可以,我試試。”伍安右胳膊麻痹,隻能伸出左手扶著石牆起身。梅琳娜看出了他的不便,主動閃到他右邊扶起他。


    “小梅,你先幫小安穿好衣服,然後來找我。”瑟濂說完轉身進了房間,把門關上,留下梅琳娜和伍安在那裏獨處。瑟濂進了屋,兩個人都不自覺的放鬆下來。梅琳娜把衣服放在伍安跟前,叫他換上,自己則麵向牆壁,等他換好衣服。伍安拿起衣服,挑了挑眉,並沒有多說什麽。等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後,梅琳娜又幻化進伍安的身體裏,伍安去開門見了瑟濂。


    “挺快的嘛。”瑟濂起身,“還以為你們會聊上一陣。”


    “我們可是要打算進城的啊師父,沒時間聊天了。”


    “沒時間?”瑟濂搖頭,“史東薇爾城可謂是龍潭虎穴,貿然進去,肯定吃虧。你幫我辦了這兩件事,可謂是出色漂亮,永除後患。現在,你就算沒時間,也得先好好的留在這裏幾天,讓我教給你一些傍身的魔法,然後才好入城。”


    “既然如此,那弟子謹遵師父教導。”伍安作揖道,隨後抬頭,“不過師父,弟子最多隻能停五天。我從那夥強盜那裏打聽到,五天之後,會有一趟車隊入城,護送的是從各處掠奪過來,以及寧姆格福其他城池上貢的人財物資。弟子打算當天混進車隊裏去。”


    瑟濂聽後,低頭摩挲下巴,踱步沉思:“好方略,不過既然如此,你就得更加勤勉的學習了。誰知道那車隊來不來?誰知道那車隊會準時的在五天後來?誰知道你混入車隊會不會被發現?種種事情,皆有可能。隨機應變的前提,是你對自己的技藝豐富,且出神入化,才有能力應對各種的情況。如若不然,那麽就是不自量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師父教訓的是。”伍安正欲低頭,卻被瑟濂遞出的書本抵住下巴。瑟濂抬起伍安的頭,讓他與自己對視:“以後對我,不必如此拘禮。”說完,她將書交給伍安,“先看這一本吧。亞人能夠學的會,你肯定也能夠學的會。”


    “是。”伍安雙手接過書本,打開之後隨便翻了幾頁,不禁皺起眉頭。他並沒有看具體寫了什麽,隻是粗略的瞧了一眼。這裏頭雖然有畫,但是很少,大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字,雖然字體流暢,可是太小了,看久了眼睛肯定遭罪。盡管自己對這本魔法書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太好,但是這畢竟是自己師父讓他學的,再怎麽著他也得把這本書上寫的東西學完。


    “怎麽,不喜歡讀書啊?”瑟濂問道。


    “沒有沒有!”伍安像是受了訓斥一樣,趕緊立正站好,連連搖頭。他自己在玉龍山莊過的那將近十年的時光,每日不光是練習武藝,還需要閱讀各種書籍。所以對於看書這件事,伍安其實算不上懼怕。況且他現在正是少年時期,學東西比正常人要快,對知識的渴望也比一般人要濃烈。隻不過他好久沒有像這樣捧著書本看了,有些不適應而已。


    “那就好。”瑟濂沒多說什麽,從角落裏拿出了一根法杖。那法杖的主幹是一根又細又枯的樹枝,樹枝頂上用鐵絲綁著一塊輝石。瑟濂用桌子上的抹布將法杖仔細擦幹淨到一塵不染的程度,然後將其交給伍安:“教學資源有限,你就先用這個吧。”


    “……哦。”伍安接過法杖,來迴捯飭,企圖從中看出一點什麽特別之處。瑟濂也不知道他這是不是又在故意出洋相,開口囑咐道:“輝石魔法師法杖,可以讓你施展出以以星空之力為基礎的魔法。那顆輝石就是施展的關鍵,一根法杖,就算其用神鐵打造,如果頂上的輝石是一塊不堪為用的廢石,那麽那根法杖也就施展不出什麽魔法,還不如拿來做燒火棍來的實惠了。我給你的這一根,這上麵的輝石雖然稱不上什麽好東西,但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已經是綽綽有餘了。另外這根法杖你要小心使用,你也看到了,這法杖的材質很脆弱。原本是學院用來給初學者使用的,我被驅逐的時候順走了這些書,還有一些法杖。”說到這,瑟濂冷笑一聲,“既然不留我,那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他們敝帚自珍,那我反倒要把掃帚拿出來,讓其他人幫忙打掃打掃。”瑟濂看向伍安,“徒弟,你應該知道師父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伍安低頭,心想瑟濂不虧被稱為魔塊魔女,且不說他拿其他魔法師做實驗的種種行徑,光憑這遠超常人的魄力,就足以叫人膽寒了。


    “接下來的這幾天,你就好好練習魔法吧。另外,外出的時候也要注意安全。寧姆格福這片地方相較於其他區域算得上太平,然而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


    “謹遵師父教誨。”伍安點頭。


    瑟濂滿意的點頭:“小梅啊,你可要督促好小安啊。”


    “請放心老師,他可是要成王的人,我不會讓他玩物喪誌的。”梅琳娜雖然沒有現出真身,但是她的聲音卻能讓伍安和瑟濂兩個人都聽得到。


    “如此甚好,好了,去吧。”瑟濂將兩人遣散,伍安出了驛站街遺跡,他一手書本一手法杖,擺了個自由女神像的姿勢。


    “你在……招雷?”梅琳娜問。


    “不是。”伍安搖頭,“我就想擺這麽一個姿勢。”


    梅琳娜沉默了一會:“事不宜遲,開始吧。”


    就這樣,伍安為期五天的魔法學習開始了。魔法其實是一個聽上去虛無縹緲,叫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伍安沒拿到法杖之前,就覺得這東西不可思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去學習。在見識過阿爾佩利希的本事之後,他又覺得魔法不可不學。


    “重要的是你的記憶,以及你的想象力。”瑟濂點撥道,“天賦異稟的人,隻是看一眼法術,不管是不是高階魔法,就能將其釋放出來,模仿個七七八八。你說你見過冰霧魔法和冰錐魔法,那就依靠你的記憶和想象力,去實現它。”


    瑟濂的點撥永遠都是點到為止,學習終究是學習者一個人的事情。“引而不發,躍如也。”伍安自然知道這層道理,所以對於瑟濂的教導,他向來都是牢記心中,學不會隻怪自己理解的還不透徹,從來不怪瑟濂對自己的指教不周。這幾天裏他一門心思放在了學習魔法上,有功夫有精神就挑個舒坦的地方學習,或是在軟草地上,不舒坦了就換一個姿勢。或是在大樹的樹枝上靠在上麵,憑著天光讀書。他在那裏讀書的時候梅琳娜就守在他旁邊。當他在草地上的時候,梅琳娜就坐在那裏觀察蝴蝶、花草,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當伍安在大樹上的時候,梅琳娜就靠在樹底下乘涼,並看向黃金樹的方向。有些時候伍安會把那些晦澀難懂的咒語讀出來,梅琳娜聽得多了就容易犯困,犯困了也不有任何的避諱,頭一低就睡著了。


    伍安學的很認真,甚至於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渴了就喝露滴,餓了就去摘果子,偶爾領著梅琳娜去打獵,倆人一塊烤著吃。雖然這些天的日子不如之前來的跌宕起伏,但是誰又能說稀鬆平常不是一件好事呢。況且伍安還有個盼頭,那就是那趟會前往史東薇爾城的車隊。伍安花了三天時間學會了冰霧魔法和冰錐魔法,至於那個能把人變成樹的本事,伍安倒是也會,隻不過不太穩定。要麽就是失敗,根本變不了。要麽就是變錯,他本來試著把一隻逮到的狼作為試驗對象,法杖明明指著的是狼,結果卻把梅琳娜給變成了木頭。還好這法術隻要碰一下就能變迴來,不然伍安就得靠自己這雙腳走到王城羅德爾了。


    到了車隊要入城的日子,天還沒放晴,伍安躺在樹上,把書蓋在臉上唿唿大睡,梅琳娜也靠在樹底下睡著。直到瑟濂的聲音傳來,兩個人才都慢慢醒了過來。伍安拿下書,露出半邊臉向下麵瞥去,在確定是瑟濂之後,才把書合上,翻身從樹上平穩落下,跑到瑟濂跟前詢問道:“什麽事啊師父?”


    瑟濂沒急著迴答,而是先打了個哈切,然後才把事情娓娓道來:“有個亞人想要見你。”


    “亞人?”伍安愣了一下,自己打從來到交界地,認識的亞人也就柏克一個。其他遇到過的亞人因為搶了柏克的東西還敢跟伍安動手,全都被他給宰了。因此伍安料定來找自己的人就是柏克,跟著瑟濂前去見他。見到了伍安之後,柏克連忙跑過來,衝著伍安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大喊恩人。


    見到這陣仗,梅琳娜站在一邊不出聲,瑟濂也沉默,隻遞去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這下倒顯得伍安很尷尬。他抓了抓頭,彎腰去扶柏克:“對我行什麽大禮啊,快起來。”


    柏克是個忠誠聽話的亞人,既然伍安叫他起來,那他絕對不死皮賴臉。


    “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聽到伍安問自己,柏克絲毫不敢怠慢,立刻稟報道:“我被恩人救了之後,就一門心思的往家走。臨了快要到了的時候,發現自家已經被同族燒了個精光,他們見了我,先是一驚,然後惡狠狠的對我說,他們這麽做全是為了報複。既然搞不定恩人,他們就拿我下手。說完之後也不久留,轉身就一溜煙跑了,想來是懼怕恩人。我狐假虎威保住自己,然而沒了安身之所,無處可去。在尋找住處的路上,我碰到了一個叫肯尼斯·海德的人。他穿的雍容華貴,像是貴胄。等到他一開口,才知道他是寧姆格福領主的嫡長子,他主張和亞人和平相處,然而他的海德要塞卻被從史東薇爾而來的騎士長帶人給占了。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不忍拋下他手底下的亞人,帶著他們驅車出逃,現在正躲在一處廢墟之下,找人想去奪迴海德要塞呢。”


    “海德要塞……”伍安稍加思索,“你說的這個地方,具體在哪?”


    柏克說了位置,又補充道:“我還聽說,那騎士長前去海德要塞,就是為了給黃金君王補充武庫,以及幫他拿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


    “車隊?!”伍安聽到柏克提到,精神一振,“可是今天要到的?”


    “沒錯,現在時間還早,大概還在整頓。”


    伍安點頭,立時喚出了托雷特,並衝梅琳娜道:“阿梅,隨我走一遭。”


    梅琳娜沒迴話,變作靈體融進他的身體中。伍安一扯韁繩,又衝瑟濂道:“師父,麻煩您看護好我這位朋友了。”


    “放心。”瑟濂點頭,得了瑟濂的答應,伍安放下心來,倆腿一夾馬肚,飛奔而去。柏克望著伍安離去的身姿,心想伍安竟然拿自己以朋友相稱,心裏倍覺感動,竟然眼含熱淚,衝著伍安騎馬離開的方向,伏地哭了出來。


    “曾經是多麽好的一個建築啊,可惜了……”肯尼斯坐在廢墟上,伸手撫摸自己身下的殘垣斷壁。想當年,他還年幼的時候,寧姆格福也算祥和,可自從碎片戰爭之後,寧姆格福就成了破敗的代表。對外提振不起,反而因為葛瑞克的接肢政策而叫人聞之色變,人心惶惶。如今還留在寧姆格福的,不是駐軍,就是葛瑞克麾下的守城將領了。肯尼斯作為寧姆格福的嫡長子,一直都想要複興寧姆格福,可惜自己有心無力。他是個治世能臣,卻不是亂世奸雄。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他再有宏圖大誌,無處施展,也是空談。如今他身為領主嫡子,未來的準領主,竟然被驅趕在這裏風餐露宿,並被一群亞人保護著。他一方麵感慨自己無力迴天,又覺得自己自命不凡,不該受這等委屈。矛盾之下,隻叫他心中委屈不已。


    亞人尖細的叫聲在平靜中炸響,驚擾了肯尼斯,連忙問有什麽事。那吼叫的亞人往前頭一指,隻見一個身穿鎖子甲的淺粉色頭發的人騎馬而來,背上背劍,腰上係仗,行色匆匆,像是趕路之人。肯尼斯看他披甲帶兵,看上去不似王軍,反倒是像個遊俠,於是高聲道:“喂,那邊的人!”


    肯尼斯嗓門洪亮,伍安耳朵好使,即便隔著還有一段距離,伍安也聽得一清二楚。他抬頭一看,瞧見一個身穿紫袍的人正衝著他招手,也伸出手迴應他。到了廢墟前,亞人們將他攔下,看上去像是要幫他牽馬。伍安飛快的瞥了一眼肯尼斯,然後把韁繩交給了亞人。


    “總算是等來了人了。”肯尼斯見到伍安走到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搶先開口:“我叫肯尼斯·海德,寧姆格福領主的嫡長子。”說這話時,肯尼斯昂首挺胸,麵帶微笑,仿佛自己正站在自家的要塞裏,而不是這廢墟上。


    “在下伍安,是一名正在遊曆的褪色者。”當伍安說出自己是褪色者的時候,肯尼斯臉上的笑容有那麽一瞬變得充斥著鄙夷,好在伍安低著頭,並沒有瞧見他表情的變化。而當伍安說明了自己前來的起因後果,肯尼斯又展顏,笑的比剛才還要熱情。


    “好啊好啊,你能有如此熱心,實屬難得啊。”肯尼斯猶豫一下,還是伸出手,拍了拍伍安的肩膀,“等到事成之後,我封你做個百夫長。”


    “百夫長便不必了。”伍安笑著按下肯尼斯的手,他向來不愛與這種趾高氣昂之人打交道,如果不是看他能幫自己進城,伍安才懶得理他。


    “我隻希望肯尼斯大人奪迴要塞之後,能夠幫我一個忙。”


    “你盡管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


    “我幫助肯尼斯大人重新拿下要塞,並且車隊上的物資和人,我都會全部放還。我隻希望肯尼斯大人要將那趟車隊照時發出,我躲在車裏,好混入史東薇爾城。”


    史東薇爾城早就已經是叫人談虎色變的地方,這伍安大老遠的跑來這裏找自己,說要幫自己奪迴要塞,結果隻是為了混進車隊進城。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伍安居然搶著做,隻叫肯尼斯覺得匪夷所思,不禁開口發問所為為何。


    聽到肯尼斯問起,伍安挺胸抬頭,模仿起剛才肯尼斯的樣子,朝著史東薇爾城,伸出手指,朗聲道:“我可是要成為艾爾登之王的人,而第一步嘛,就是拿下史東薇爾城。我要進城擒王,將葛瑞克梟首示眾!”


    肯尼斯站在伍安身後,聽到他這麽說,捂嘴無聲樂了出來。葛瑞克雖然當年兵敗於瑪蓮妮亞,但那可是無敵於天下的瑪蓮妮亞,就算是天下第一勇武的碎星將軍拉塔恩,都曾敗給於她。葛瑞克所繼承下來的力量已經非常稀薄,敗給瑪蓮妮亞更算不得委屈。然而那葛瑞克身為葛德文的後代,再如何不濟,也是掌握大盧恩的黃金君王,不是他伍安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能拿下的。更何況艾爾登之王……在肯尼斯眼裏,隻有像葛孚雷那樣頂天立地的漢子才能擔此大任,眼前這乳臭未幹的小子,毫無王者之氣。


    亞人們雖然智力低下,但都看出了肯尼斯在嘲笑伍安,也都笑了出來。不過他們可不會像肯尼斯那樣憋住自己的聲音,叫伍安察覺了。他迴頭一瞧,發現肯尼斯還站在那,一臉欣慰地瞧著他。肯尼斯聽了伍安的話之後,對他大加讚賞,說他有膽識有氣魄,還答應了伍安的請求。表麵上是鼓勵他,還答應他的要求。那葛瑞克可是十分不講理,就算是騎士長把肯尼斯趕跑了,事情辦不成,還是會拿他肯尼斯問罪。肯尼斯答應了伍安,這樣一來,車隊帶到了城裏,就不算是肯尼斯誤事,不配合騎士長。如果葛瑞克要問起自己為什麽伍安藏在車裏,那肯尼斯就說騎士長在收了貨之後執意要護送車隊進城,半路上被伍安劫持。這樣解釋未必不會受罰,但至少能拿迴要塞,還不至於被置之死地。而如果事情真的像伍安說的那樣,他進城之後殺了葛瑞克,拿了大盧恩,那更是皆大歡喜。他肯尼斯可以大大方方的用自己準領主的身份,入主史東薇爾城。後者希望渺茫,但獲利最多。前者最有可能,但是難免受苦。不過不論如何,肯尼斯都不至於沒命,斟酌下來,他總歸還是不虧的。可是伍安這一去,就未必能活著了。更倒黴的,他連那騎士長都鬥不過,那肯尼斯就得老老實實的給人家做牛做馬當奴才了。


    肯尼斯說完了漂亮話,將寧姆格福東部的地圖交給伍安。伍安拿了地圖,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事不宜遲,我先去了。”說完便騎馬踏煙而去,轉瞬之間沒了影子。


    伍安到了瑪莉卡第三教堂之中,拿了聖杯露滴後發現身上帶著的露滴瓶居然增加了,不由得歡喜一陣。還沒等他上馬,梅琳娜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她的聲音莊嚴肅穆,口中所念之詞像是神的箴言。過了一會,梅琳娜才現出真身來,眼望向海德要塞。


    “剛才那是什麽?”伍安問。


    “是瑪莉卡女神的箴言。”梅琳娜迴答,“我忘記的事不計其數,唯獨這個記的真切。”梅琳娜沉吟片刻,看向伍安,“那個肯尼斯,你覺得可以相信嗎?”


    “可信啊,怎麽不信?”伍安笑道。


    “可是我看他滿臉堆笑,滿嘴虛言。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可信。”


    “哪怕他是王公貴胄?”伍安問。


    “就因為他是王公貴胄。”梅琳娜的語氣加重到了斬釘截鐵的地步。


    伍安看梅琳娜似要動怒,咧嘴笑笑,走到她身邊道:“阿梅啊,你不用擔心。車隊這件事,我和他是做交易,互相利用。最後,他肯定能入主史東薇爾城,可是,史東薇爾不過是交界地的一座城池之一,而我以後可是要成為艾爾登之王的。”說到這個名號,伍安下意識的提了口氣,昂起胸膛來,“到時候他再怎麽耀武揚威,也不過是一個任我差遣的城主罷了。你看他那副樣子,明顯隻盯著寧姆格福這片地方罷了,所以我們不用擔心太多,一切順其自然便可。”


    梅琳娜聽後,稍作思量,微微點頭:“還是你看的長遠。”


    “對吧?”伍安嘿嘿一笑,像個俏皮的孩子。他翻身上馬,梅琳娜化作靈體,二人繼續前進。馬蹄聲深入森林之中,迷霧也隨之彌漫開來。在這大霧裏伍安看不真切,隻能憑著一開始進入森林的方向和腳前的路來探明前方虛實。行著行著,忽然聽到一聲狼叫,這狼叫驚天動地,震人骨肉,想來不是什麽簡單的野獸。嚇得伍安勒馬急停,觀察四周。如果是和人打鬥,那伍安並不發怵。但這狼叫傳來的信號,說明這野獸並不是路邊隨處可見的普通野狼,而是像亞基爾那般兇猛的活物。亞基爾所在的地方視野開闊,且是大片的水地,殺亞基爾易如反掌。但是現在伍安視線受阻看不真切,他對這裏又不熟悉,簡直是兩眼一抹黑,和瞎了無異。他左顧右盼一陣,確定狼叫聲是從前麵上方傳來。伍安向前行了一陣,地麵忽然震動起來,伍安立刻警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隻聞得前方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拍地聲,像是什麽巨大的生物向這邊飛速奔襲而來。濃重的唿吸聲也說明了這野獸的個頭與力量非同小可。伍安將法杖拿在手裏,右手準備拔劍迎戰。


    那怪物先自己的聲音一步破開迷霧,就在它的腦袋從大霧裏探出來的時候,伍安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立刻喚迴托雷特,俯身趴在地上,躲過了怪物的撲擊。那怪物不是別的,正是一頭無比高大的盧恩熊。相較於剛才路邊見到的熊,這一頭簡直是頂天立地。它從伍安上方撲過,伍安隻覺得背後生起一股強風,非把自己撕個粉碎不可。伍安全身都在出汗,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爬起來召喚托雷特,快馬加鞭往海德要塞而去。這盧恩熊四肢格外發達有力,奔跑起來虎虎生風,格外迅速。而且更糟的是,這林子裏還不隻是有一隻盧恩熊。其他的聽到了聲音,都往這邊跑過來。一時間,伍安隻覺得地動山搖,天崩地裂。伍安沒敢迴頭看,隻是拚了命的拍打托雷特。平日裏脾氣格外敦厚老實的托雷特,此時也受不了伍安的鞭打,發出了嘶鳴聲。那幫盧恩熊被伍安甩的遠了,霧氣彌漫,叫它們不知道伍安到了哪裏去。托雷特這一叫,倒是讓它們起了精神。一齊想就算不能親手撕了伍安,也得讓他粉身碎骨。兩三頭熊站立起來,運動全身力氣,一起唿出刃風。三道刃風合為一體,在大霧中衝出一條道路,直奔著伍安背後而去。伍安哪裏知道自己成了眾熊的目標,還在趕路,沒看後麵,結果結結實實的吃了這一下刃風。伍安當即覺得背後像是被鑽頭深入到自己的身體裏,將自己的身體絞的血肉模糊、支離破碎。刃風的衝擊力將他擊落下馬,直接昏死過去,滾了幾圈才停下。梅琳娜見狀,急忙現出真身,將全身如軟泥的伍安駝在馬上,自己騎著托雷特到了海德要塞地下。眼看這裏有個賜福,梅琳娜趕緊把伍安放下,用紅色露滴塗在他背上,給他療傷。隨著傷口的愈合,伍安不多時也醒了過來。他想起剛才的經曆,又是一陣後怕,心如擂鼓一般跳,好久才平複下來,顫抖道:“這個肯尼斯,到底是怎麽跑出海德要塞的?”


    “或者說,史東薇爾的人是怎麽進來的。”梅琳娜守在一旁,抬頭看向上方的要塞。


    伍安用力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站起身來,喝了一口露滴之後再用賜福裝滿,然後上了主道。他放眼看去,果然有人正在往車上裝東西,另外還有一堆人被繩子連著綁在一塊,顯然是準備送到城裏頭給葛瑞克接肢用的。伍安仔細觀察,發現目之所及沒有身著華貴、頭戴高翎之人,便猜測那騎士長不在其列。伍安看眼前車隊左右都是葛瑞克手下士兵,要說難對付的還有一個南瓜頭士兵。伍安因為已經和這類兵種交過手,所以並不懼怕。他上前一步,喝住眾人。眾人見到是一個青年人,頓時喜上眉梢,想著多送一個青壯年進城,說不定多撈點好處。一邊嘴裏說著好話,一邊向著伍安走去。伍安可不打算跟他們和顏悅色地坐下來好好談談。他正欲拔劍,卻想到自己剛學了一招亞基爾的火焰,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口吐烈焰了。他還沒試過這一招,打算現在就試試。他垂下雙手,做毫無防備的狀態,然後拔腿跑開,將看到他的士兵們都引到了一片空地上。


    伍安背對著山崖,眼前的士兵們看他無路可退,得意的笑聲透過頭盔傳出。伍安要的就是他們的輕敵,他紮下馬步,閉眼運氣,雙手做太極手勢。士兵們沒見過伍安的招式,個個都提高警惕。伍安將全身的氣力沉進丹田,然後從下到上,先是胸口,再是喉嚨。一股熱浪自下而上衝到伍安的口腔鼻腔,伍安猛的睜開雙眼,眼中的瞳孔已經是金色的龍眼。士兵們看到龍眼怒視自己,心中一駭,雙腿發軟。沒等他們來得及防禦或者逃跑,火焰就從伍安的嘴裏頭噴了出來,並呈燎原之勢,將士兵團團包圍住。伍安隻覺得口腔裏頭無比灼熱火辣,全身的血液都加速奔流。他隻是噴了幾秒鍾,就已經覺得十分疲憊。但是眼前的士兵還站在那裏,他不能停。他強撐住,將全身力氣都傾注在吐息之上。一分鍾過去,其餘士兵的盔甲和身體都已經被灼燒的潰爛,半生半熟,甚至於已經糊的如同煤炭,當即躺在地上沒了動靜。隻有那個南瓜頭士兵還站在那,但他雙腳也都已經潰爛,站都已經站不穩了。伍安收了吐息,心髒狂跳,讓他幾欲失去意識。他拿出紅色和藍色露滴,不顧一切的喝光了手裏的露滴,這才將狀態迴轉過來。他看了一眼右手,發現原來細碎的鱗片已經十分明顯,而原本就凸顯出的鱗片,此時已經十分硬朗。


    伍安隻是瞧了一眼自己的變化,然後砍下了南瓜頭士兵的頭,扔到了城寨裏,接著給那群人質鬆綁。雖然伍安救了他們,但是他們見到伍安剛才那副模樣,還是十分害怕,顫抖著道謝後便四散逃開了。伍安像是自滿地笑了笑,緊接著一個罵聲從城寨裏頭傳來。伍安抬頭一瞧,一個身穿袍甲、頂戴花翎的人站在城堞旁,想來他就是那個所謂的騎士長了。


    “是誰如此大膽,敢殺葛瑞克大人麾下之兵?”騎士長問道。


    “是我,怎麽著?”伍安衝他一揚下巴,抱懷踮腳,好不囂張。他衝騎士長招招手,“下來,咱們比劃比劃。”


    伍安年輕氣盛,絲毫不把騎士長放在眼裏。外加上他隨意屠戮君王士兵,已經是十惡不赦之罪,騎士長如若再忍,便枉為人。他提槍持盾,下了城寨,眼望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心中更加憤怒。


    看到騎士長向著士兵看去,伍安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斬草除根。他走到還未死透的士兵跟前,一個接著一個的了結他們的性命。


    “你好大的膽子!”騎士長橫槍頂盾,聲如洪鍾。


    “你好大的膽子!”伍安並起雙指,怒指騎士長,“敢如此跟寡人說話,看寡人取你這無禮之徒的性命!”


    眼看伍安這個無名小卒倒打一耙,騎士長怒發衝冠,怒吼著衝上前,誓要取他性命。伍安並不慌亂,在伍安眼裏,跟大樹守衛的衝鋒比起來,這個騎士長連一點風都帶不起來。他把法杖拿在手裏,把輝石對準了騎士長,大喊一聲:“變!”


    一聲過後,無事發生。眼看騎士長就要衝到自己麵門,伍安高跳躲過,在落到騎士長身後之前還不忘踹他兩腳。伍安瀟灑轉身,繼續將法杖對準騎士長,嘴裏不斷的重複著“變!”可是不管他重複多少次,都沒有任何反應。


    騎士長看伍安並不拔劍與他戰鬥,顯然是已經瞧不起他,拿著法杖對著他,也也頗有戲弄之意。身為騎士,他哪能受這等侮辱。既然伍安不打算跟他好好打,那他也沒必要跟伍安講禮數,與他客氣了。他丟了槍盾,拔出腰間長劍,雙手握持。伍安不管他如何變換路數,依然重複著那一個單字。


    “臭小子,接招吧。”騎士長持劍上前,在伍安眼裏,他的招式毫無新意,因此他並不急著躲閃或者拔劍格擋,依然是準備等到他衝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再躲開。


    伍安的確是毫無意外的躲開了一擊,但是那一劍明明已經揮空了,伍安卻感到一陣劇痛,從自己的左邊肩膀一直燒到自己右腹。伍安下意識用逍遙步退後,向下一瞧,自己的鎖子甲被劃出了一個大口子,甚至已經傷到了伍安的心口,一道小口子綻開,無聲的往外滲出血來。看自己因為輕敵受了傷,伍安收起了剛才那副漫不經心的嘴臉,開始正眼看騎士長。他這才看到,騎士長的左手手掌裏裂開了好大的一個口子,而騎士長還用劍刃去劃那道傷口,明顯他剛才揮出的正是他自己的血。


    “鮮血斬擊,”梅琳娜開口,“用自己的血作為攻擊手段,十分的猛烈毒辣。”


    伍安隻是點頭,並沒有迴話。他迴憶起剛才的痛覺,和先前那個涅利烏斯的逆刺做起了對比。前者鮮血斬擊直截了當,無半點拖遝,打在身上就像是刀刃劃過身體。而後者,潑出來的血簡直是點著了的滾燙熱油,身上沾了不僅覺得滾燙難耐,而且還會燒起來。兩者都十分毒辣,真分不出誰更勝一籌,直叫伍安心說邪門。


    “在寧姆格福,的確算是邪門。”梅琳娜說。


    “你的意思是寧姆格福這地方是太偏了,還是未入流?”


    梅琳娜愣了一會:“都有。”


    伍安哼笑一聲,衝騎士長勾了勾手,騎士長剛才得了便宜,戰意正濃,此時看到伍安向自己挑釁,更壓不住腳步,持劍上前,肆意劈砍。伍安仍不拔劍,左躲右閃,將劍刃和潑出的血一一閃開,期間仍然不忘記念動口訣。十幾招隻在一瞬之間,騎士長的速度飛快,下手狠厲,但是因為過度依賴鮮血斬擊,用了太多的血,此時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他知道不能戀戰,必須速戰速決。索性狠狠的在左手劃了一道,使出全力一擊。伍安看那斬擊不僅要傷了自己的身,還要斷了自己的法杖,登時想起瑟濂的話,將法杖拋向空中,同時高跳翻身,躲過這一招,接住法杖。可等到了法杖到了手,自己又下意識的出招,等到法杖擊到騎士長的頭盔崩然斷裂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因為這法杖脆的很,這一擊隻是將騎士長打到了一邊,並沒讓他倒下。伍安一看手裏,輝石低下還連著一點木棍,當即抬起法杖對準騎士長,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隨意,而是凝眉嗔目,聚精會神。伍安吐納,大喊一聲:“變!”霎時間,騎士長當即變成了一顆樹,立定在那裏不動了。眼看法術成功,伍安喜出望外,背著手樂嗬嗬的走到騎士長身前,抬手打道:“不nb啦?啊?不nb了?”伍安一邊問一邊打,像是上了癮,越打越快越打勁越大。


    騎士長怒火中燒,竟然自己破了咒語,一腳踹在了伍安心口處,把他踹了好幾個跟頭,然後空著手向伍安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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