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伍安離開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眼瞅著天光大亮,肯尼斯的肚子也開始不聽使喚的叫了起來。有個頗為機靈的亞人見到肯尼斯麵露難色,猜測他可能也像自己一樣餓著肚子。思來想去,他還是把自己手裏頭的果子遞給了肯尼斯。這一舉動讓肯尼斯感到十分意外,聯想到他曾號召要和亞人和睦相處、與亞人同吃同住、在逃跑時亞人們護送他離開的過去種種,不禁感到分外感動,眼淚不自覺的滲了出來。然而他常常以貴胄自居,不管遇到誰,總是要昂首挺胸的先說出自己的身份,此時又哪能下淚呢?他模仿著記憶裏父親對待下人的態度和姿態,拍了拍亞人的肩膀。此時亞人們還能把他當老大,那是因為他們被趕走沒有多久。如果說過了幾天肯尼斯還是沒能迴到要塞,那亞人們見他沒用,估計會將他大卸八塊,然後生吞活剝。


    正在肯尼斯動容之時,伍安已經穿過了森林,來到了廢墟底下。看到伍安,肯尼斯立刻起身,見到他手裏頭被大片血跡染紅的布袋子,肯尼斯臉上表情複雜且僵住,一半驚喜,一半詫異。他看伍安平安無事,甚至毫發無損,隻覺得意外。而他手裏頭提著的,十有八九就是騎士長的腦袋。這樣一來,肯尼斯倒也能迴到要塞了。


    “我迴來了!”伍安高聲道,隨手將布袋子扔到肯尼斯跟前。肯尼斯咽了口唾沫,大著膽子扯開布袋子,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了出來,毫無疑問,這正是那個霸占了海德要塞的騎士長的腦袋。


    “我要辦的事已經結了。”伍安衝肯尼斯作揖,“接下來就看您的了。”


    肯尼斯先是驚駭一會,在短暫的發怔之後浮出微笑,卻不再像之前那麽自然:“了然,了然。”


    “我先要迴一趟關卡前方,您就先讓這些亞人跟著您迴去吧。”說完,伍安閉眼,直接借用賜福原地傳送走了。肯尼斯見事情已成,自己一言既出,不能抵賴。他一腳把騎士長的腦袋踢下廢墟,幾個拿刀的亞人見了那騎士長的人頭,個個呲牙咧嘴麵目猙獰,舉刀便砍,將那人頭砍的七零八落,成了一地模糊。肯尼斯上了馬車,叫亞人帶著自己迴了海德要塞,重整旗鼓。


    伍安迴了艾雷教堂,這裏已經被他下意識的當做了交界地最安全的地方,說是自己在交界地的小家也不為過。咖列見到他,熱情的跟他打招唿:“有段時間沒見了啊。”


    “是啊。”伍安坐在火堆旁邊,長舒一口氣,咖列問起他最近做了什麽,伍安便將自己湖中斬龍、擊敗血指、驅散盜賊、學習魔法、奪取要塞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聽的咖列直稱他年少有為。


    “倒不至於。”伍安謙和一過,想起這咖列見識過人,說不定會知道那森林裏頭的狼吼,索性開口詢問。咖列聽後,顯得格外的驚訝,隨後放鬆一笑:“沒想到他最近臥在那裏。”


    “他?”伍安驚喜,心想這咖列其貌不揚,果真是見多識廣,人脈博大。


    咖列點頭:“他這個人很謹慎,要是不給暗號,他是不會理你的。”說到這咖列勾了勾嘴角,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隻不過他表情尚在陰影裏,伍安現在又不謹慎,自然觀察不到。又道:“森林裏頭的那些熊,不好對付吧?”


    “豈止是不好對付。”伍安聽到咖列談到那些盧恩熊,頓時變了臉色,嘴中罵罵咧咧,讓咖列更覺得好笑,問道:“可那亞基爾,不是被你輕鬆斬殺了嗎?”


    伍安歎了口氣:“那可不一樣的,亞基爾在的地方是一片湖水,他噴那一口火出來落在地上,已經消了大半,外加上我有骨灰相助,武器也足夠銳利,可以斬龍,哪用得著害怕它?殺它自然就容易了。可是那些盧恩熊,數量又多,身子又膀,而且迷霧裏頭還看不真切……”伍安還想再多做些解釋,掙紮了一會之後隻是歎氣,“打仗和打架,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這天地人三才有一才不到,都沒個贏。”


    咖列縱然見多識廣,也聽不明白伍安嘴裏頭所說的三才是什麽東西。他隻覺得伍安是在把自己的失敗合理化罷了,搖搖頭道:“還是因為你現在不夠強,如果你要是夠強,就不需要扯什麽三才之類的東西了。”


    聽到咖列這麽一說,伍安心中先是一陣不服,然後又想到他提到的那個不愛露麵的人物,便故意開口道:“那麽你嘴裏說的那個人,便是這樣的高手了?”


    “算是吧。”咖列聳聳肩,“他毛病不少,缺點也不少,不過要是說起打架拚命,他還從來沒有怕過誰。”


    “居然有這等人物,那我不可不與之結交啊。”伍安笑道,“還請麻煩您告訴我與他接頭的暗號。”


    咖列想伍安這小子誌慮忠純,告訴他料也無妨,索性抬起左手,打了個響指:“這便是暗號了。”


    伍安得了暗號,當時大喜,將咖列手裏頭的弩箭買下,與咖列告別後出了教堂。他並不急著傳送迴海德要塞,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問道:“阿梅啊,這個放在要塞箱子裏頭的東西,叫什麽來著?呃……阿迪達斯?”


    “是迪可達斯。”梅琳娜糾正道,“迪可達斯大升降梯符節,咱們手裏頭的這個是半塊,還需要另外一半,合二為一之後,就能夠通過大升降梯到達亞壇高原。而到達了亞坦高原之後,王城羅德爾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此說來,這可是個貴重東西了,得好好保管才是。不過交界地這麽大,那另一半該上哪裏去找呢?”


    梅琳娜聽後並不著急,反而安慰道:“刻意去找,效果反而適得其反。我們一路走,順帶著找,說不定它自己就走出來了。”


    伍安聽後,哈哈大笑,隻道梅琳娜說的在理。正準備迴海德要塞,又想到之前柏克來給自己通風報信,對自己又畢恭畢敬,想著帶他一起過去,說不定還有妙用。就此,眾人開始準備進城。到了迷霧森林,伍安叫柏克先走,自己稍後跟上。柏克信任伍安,沒有多問,照著來時亞人同族們走的小路離開了。伍安不再騎馬,而是步行前進,估量著距離。伍安看到了自己趴在地上留下的痕跡,先是自嘲般的無聲一笑,然後提高警惕,站在痕跡上。他腳步剛一停下,就聽到一聲狼叫。毫無疑問,那就是咖列所說的熟人所發出的嚎叫。狼嚎過後,躺在地上的盧恩熊醒來,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之後,馬上警覺,沒有絲毫怠慢,向著伍安撲來。伍安見了盧恩熊,心裏咯噔一下,頭冒冷汗,但身子依然未動。他舉起左手,打了個響指。


    就在盧恩熊快要將伍安抱在懷裏硬生生絞死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隻是一下,就將眼前盧恩熊的腦袋砸了個粉碎。其他盧恩熊聽到聲音都飛速趕來,那人毫不慌亂,單手拿起巨劍扛在肩頭,壓低身段,然後猛的跳出,空中轉身出劍,將盧恩熊的腦袋盡數斬落,然後瀟灑落地。幾隻盧恩熊的身子轟然倒下,化成煙縷。那人把劍背在背後,氣不長出,麵不改色。他轉過身向伍安走來,步履穩健,氣宇軒昂。伍安抬頭一瞧,嚇了一跳。隻見這人身披動物毛皮織成的老大一件披風,身上穿著厚重鐵甲,脖子上卻頂著一顆狼腦袋,而且那張臉還能露出人的表情,眼睛一動兩動,更是傳神。伍安隻在故事裏聽過這等鬼怪,不曾想能在交界地見到。


    狼人走到伍安麵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開口道:“你既然知道暗號,想必你是認識咖列了。”


    這家夥雖然長的有點嚇人,但是聲音中氣十足又不乏謙溫,聽起來叫人覺得十分舒服。伍安拱手作揖:“正是咖列先生介紹而來,小生伍安,見過大俠。”


    狼人輕蔑一笑:“大俠不敢當,我叫布萊澤,當下正在……找人。”


    “找人?”


    布萊澤點頭:“我奉人之命,追殺叛賊,但是我對寧姆格福不甚了解,剛到這裏沒多久就迷了路。輾轉多日,最後在這廢墟滯留。那幾頭熊原本就在這裏,我看他們高大兇狠,恰好能掩藏我的行蹤。無人是何人來去,除非暗號、口令或者信物,我一概不認。”


    伍安聽他這麽說,料想他也不是個對陌生人心慈手軟的人,既然自己已經跟他見了麵,那就沒必要拘束了。這禮也就鬆了下來,開口問道:“我這裏有寧姆格福的地圖,可以贈予布萊澤大哥。”


    布萊澤看伍安年輕,身形又比自己矮小,對他稱自己為大哥也不做辯駁,問道:“我拿了地圖,那你怎麽辦?你隻消把地圖拿來叫我看上一眼,那我便知方向了。”


    伍安把地圖拿出來,布萊澤接過來一瞧,頓時恍然大悟,將地圖收好還給伍安,向他道謝。


    “不必謝。”伍安收起地圖,“不知道布萊澤大哥在找的人姓甚名誰?要是小弟偶然撞見,或許能幫布萊澤大哥除掉。”


    “達瑞威爾。”布萊澤倒不避諱,“他是叛徒,必須鏟除。如果你提前撞見了他,不必客氣,殺了便可。不過他的人頭得留著,我需要拿迴去交差。”


    “沒問題。”伍安點頭,拍胸承諾。布萊澤也不多說,告別之後就離開了。伍安也上了馬,繼續趕路。


    伍安到了地方,肯尼斯也不管亞人們聽不聽得懂,還在那裏做思想工作,等到肯尼斯口幹舌燥不再說下去,伍安才把他們召集了過來。伍安先是要到了肯尼斯的手諭,然後又叫柏克將那幾件盔甲戰袍縫縫補補,勉強能看。伍安吩咐吩咐那些亞人,在快要進城之前三兩個摞在一起,披上盔甲戰袍,以假亂真,行到入城口的時候攻其不備,將守門的士兵統統除掉,以絕後患,然後他們就可以趁機進城。伍安又囑托他們要低調行事,不能明著闖殺。要是暴露,縱使他們人多,人生地不熟的,難免要被趕盡殺絕。伍安自己則躲在頭前的一趟車裏,剩下的車裏頭,裝的便都是原先霸占要塞的士兵的屍體。眼看一切準備妥當,車隊就此出發,伍安躺在車裏頭,拉了拉牽著鈴鐺的繩子。負責拉車的巨人山妖起身,邁著步子朝史東薇爾走去。


    臨了黃昏,眼瞅著到了飯點兒,兵營的鍋灶已經飛出了粥香,卻還是不見前來的車馬。守城的士兵覺得詫異,隨後又破口罵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正準備要拿起勺子喝粥,眼瞧見了車隊席卷著煙塵趕來,霎時歡喜,叫人給鍋蓋了席子,帶著人迎上前去。亞人們見守門士兵往這邊走來,急忙疊起來,披上戰袍盔甲,歪歪扭扭一陣,方才穩定住。原本巨人山妖在入城口前會停下,但伍安又扯了扯簽鈴鐺的繩子,聲音傳出,叫士兵們大感奇怪,厲聲問道:“怎麽迴事?”


    耳聽到伍安傳出了暗號,亞人們當即抬起刀刃,將走到眼前的士兵斬殺。沒有走到跟前的,這幫亞人仗著人多勢眾,衝上去將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士兵剁了個七零八落。亞人們聞到了粥的味道,全部都圍了上去,這幾天沒怎麽吃東西,可餓壞了他們。甲也不披了刀也不拿了,全都抄起勺子來舀粥喝,將伍安先前吩咐過的悄悄進城以作內應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耳邊是車輪的滾滾之聲,身子所藏的大箱子,隨著顛簸不平的路而前後左右的晃蕩。伍安躺在上麵,倒是格外放鬆,好像他是進城上任一樣。梅琳娜看他這樣懈怠,總不放心,所以現出了身,坐在車裏頭瞅著來時的路,以免有突發情況。


    伍安一時閑暇,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把法杖的事情告訴瑟濂。他當即把剩了隻有半尺長的法杖端在手裏,頭上開始出汗,思考怎麽跟瑟濂做解釋,並且思考要不要把這法杖扔了。但見法杖上的輝石還在發著光,說明法杖雖然長度短了,但是依然能發揮功效。伍安猶豫片刻,還是將其放在了兜裏,說不定什麽時候能發揮大作用。況且他也不喜歡說謊,尤其是對自己師父說謊。他想著,等到把葛瑞克宰了,馬到功成,再向瑟濂說明情況。說不定瑟濂看他有了這等成就,大為高興,不僅對法杖的事情既往不咎,還會再賜他一個新的法杖。想到這裏,伍安的臉上浮出笑意。還沒等他笑多久,梅琳娜忽的一下鑽進他身體裏。伍安立刻警覺,發現車已經停下,一個尖曆的聲音由遠及近,先是一笑,後是一連串的自言自語,所說的皆是對葛瑞克的罵句,言語之間頗有痛恨之意,可見這人私底下與葛瑞克並不對付。伍安默不作聲,隻一動不動躲在箱子裏。


    “娘的,這麽大一個車,就裝著這麽一個箱子。”那人上了車,又是一句痛罵。歎了口氣,又搓了搓手:“不過,說不定就是這箱子裏頭的東西好,所以才特地用一個箱子裝著。嘿嘿,讓我先來看看。”


    那人在箱子麵前停下,伸出手正準備把箱子打開。突然,箱子的蓋子竟然嘭的一聲飛起,正中那人門麵,將他推了出去。伍安立刻從箱子裏一躍而出,正壓在那人身上,隔著板子問道:“你是什麽人?”伍安問完,才來得及打量。眼前的人身形又高又瘦,簡直是皮包骨。身上穿的衣服又髒又破又舊,顯然不是什麽顯赫人物。看到他一時說不出話,伍安把身子鬆開,落到地上,把蓋子蓋迴了箱子上。那人躺在地上喘了好一會,才迴過了神,眼看自己眼前的是個毛頭小子,當時怒道:“你這臭小子,差點把老子壓死!”


    伍安不跟他廢話,直接拔劍插在他的腦袋旁邊,這才叫他老實。眼看他不再對自己出言不遜,伍安這才和顏悅色道:“你是什麽人啊?”


    他看伍安笑裏藏刀,是個典型的笑麵虎,與其做對必定吃虧,不如先順從,再找機會脫身,便開口道:“我叫葛托克,就是個看大門的,請少俠饒命啊!”


    “饒命好說,不過在那之前,還請先幫我個忙。”


    “什麽忙?隻要是小的能幫上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辭!”葛托克言辭懇切,就差跪下磕頭了。


    伍安擺擺手:“那倒不必,我隻是希望,您能給我指一條在城裏暢通無阻的明路。”


    “指路?我對城裏頭很熟,我可以帶你走!”


    “那太好了。”伍安扶起葛托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塵。


    “不過小的還有一事不明。”葛托克低頭,“您要我指路,這是為何?”


    “這你就別管了,少問問題。”伍安聽他名字,猜他和葛瑞克脫不開幹係,索性對這問題不予理睬。葛托克看他對自己防備不足,計上心來,連忙說道:“我知道一條側路,方便進城,又不會被發現。”


    “既然如此,就麻煩帶路了。”伍安單手擒住他雙手,將他脅迫在前,葛托克吃痛,立刻咧嘴,心裏頭恨不得把這小子碎屍萬段,嘴上卻叫道:“誒喲喲,您可輕著點,我這身子骨可經不起折騰啊。”


    伍安怕他叫來侍衛,趕忙鬆了力。葛托克道:“少俠,你這麽推著我進去,讓別人看見了,肯定得把咱們倆都圍起來,到時候咱倆誰都跑不了。您看這樣成不成,我假裝把您給綁了,把您帶到沒人又安全的地方,如何?”


    伍安雖然掌握了寧姆格福的地圖,但是其中所繪隻有地形差別、地勢差別和地點的大致樣貌,史東薇爾城內究竟如何,地圖上是沒有的,伍安也一點不知。有個向導,總比倆眼一抹黑東轉西轉半天找不到路要強,隨即答應下來。葛托克得了伍安應允,立馬歡喜,扯了腰間軟繩,將伍安雙手縛上,推著伍安往前走。伍安為了不叫人看出來,故作頹勢,叫人覺得他沒力氣再逃走。


    葛托克推著伍安,沿著側路進了城牆,路上遇到幾個侍衛,都認為是葛托克又抓了新的拿來接肢的,因此沒有多在意,問了一句就放行了。二人兜兜轉轉,來到無人所在的一層當中。伍安這才挺直身板,觀察四周。


    葛托克自從來到了這一層之後,雙眼就一直盯著那個門開著的黑屋子,想辦法把伍安引進去,然後再把門給牢牢鎖上。這葛托克雖然沒有半點的拳腳功夫,但是眼神和手腳可是極快。此時伍安還在被葛托克推著走,葛托克看距離差不多了,向後退了一步,然後一腳踹在了伍安後背上,將其踢進了黑屋子裏。在伍安向前的同時,葛托克也跟了上去,在他落地的時候飛速鎖上了門,然後嘿嘿笑了起來,不管伍安如何叫罵威脅,葛托克都充耳不聞,吹著口哨離開了。


    伍安隻道自己是暫時被關在了屋子裏,算不上窘迫,隻要自己找東西解開繩索,一切都好說。可是任憑他如何用力,這繩子就是不斷。剛才他隻把心思放在了佯裝上,現在才注意到這繩子竟然如此柔韌,難以掙脫。正當伍安想找個利器隔斷繩子時,鎧甲接錯的聲音迴蕩開,一片漆黑裏,伍安隻感覺到猶如烈刀一般的狂風。他憑著本能,依靠自己的輕功逍遙步躲閃,但這屋子小,而敵人的招式奇,範圍又大。任憑伍安再怎麽靈活,也飛不出這密閉的屋子。沒多久,伍安就閃到了敵人跟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持戟騎士,白袍銀甲,極具威懾力。眼看自己到了敵人麵前,伍安不由分說,準備拉開距離。那騎士足下一踏,地上竟然生出了石頭尖刺,傷了伍安的腳底板。伍安吃痛,隻是猶豫一下,腦袋就受了重重一擊,當時昏了過去。


    等到伍安悠悠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四肢無力腦袋充血。他用力晃了晃,發現自己正在被倒吊在一個裹屍袋裏,全身上下隻有腦袋露在外麵。他往下一瞧,發現有許多被砍去手腳的被做成人彘的屍體堆積在自己下麵,屍臭味充滿在整間屋子裏,以蒼蠅為首的各類蟲子在這裏頭可謂是興風作浪般的來迴來去,縱使一個人再怎麽不愛幹淨,看了這一幕,也難免要起雞皮疙瘩。


    伍安咽了口唾沫,收迴了視線,想著怎麽才能逃離這裏。他喊了兩聲梅琳娜,梅琳娜迴應道:“你終於醒了。”


    “你在就好。”伍安鬆了口氣,轉而關心道:“他們沒發現你吧?”


    “要是發現了我,那我就得吊在你旁邊了。”梅琳娜迴答道,“那騎士十分勇猛,抓了你之後就叫人給你綁了起來吊在這裏。他說你武功不錯,不能像對待旁人那樣對待你。”


    伍安冷哼一聲:“所以就把我吊起來,完了好好研究研究怎麽把我大卸八塊是吧。”


    “總之當務之急是要救你出去。”說完梅琳娜現出真身,雙手抓住縛住伍安的繩索,一隻腳踏在伍安的下巴上,另一隻腳蕩著。她兩條腿發力夾住伍安身體,不敢有半點的鬆懈。伍安知道她是要救自己,也不吭聲,隻是挺住了腦袋,讓梅琳娜踩的更穩當更結實。梅琳娜夾穩了伍安身子,空出一隻手掏出短刀,向下看了一眼伍安。伍安此時下巴被梅琳娜踩著,說不出話,隻能微微動頭。梅琳娜點頭迴應,用刀割破了繩子。她眼疾手快,將手中短刀一拋,一手抓住上麵繩索,一手提住縛在伍安腳上的繩套。梅琳娜張嘴揚頭,咬住了短刀刀柄。梅琳娜的動作極快,要是讓伍安瞧見,非得開口誇她不可。


    梅琳娜盯著底下,晃悠著伍安身體。伍安大聲道:“阿梅,就這麽熱扔下去吧!”


    梅琳娜聽到伍安這麽喊,挑了個相對高的位置,把伍安扔了過去。伍安撞在屍堆上,一路滾到平地上。梅琳娜順著屍堆滑到伍安跟前,給他割開裹屍袋,放他出來。梅琳娜剛給伍安鬆了綁,幾個侍衛就聞訊衝了進來,個個身披紅色披肩身穿鐵製鎧甲,臉上不光戴著鐵麵,還用披肩遮住了口鼻,看起來他們也很嫌棄這裏的味道。


    “咦?原本隻是一個人,怎麽又多了一個?”一個侍衛奇怪道。


    “管他那麽多呢,多一個更好,全都綁了拿去接肢!”另一個侍衛說完,舉刀劈砍。梅琳娜不慌不忙,轉身撩動披風,將這極具勁力的一刀輕鬆拂去,緊接著一招袍裏拳,將那侍衛打飛出去數米之遠。其他侍衛看梅琳娜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功夫,都不禁吃驚,撚著步子準備進攻。梅琳娜也不做任何架勢,隻是站在那。眼看眾人將她團團圍住,刀槍劍戟一同向她襲來。梅琳娜頓時運動身形,身上袍子不住翻動,掀起一陣又一陣的強風。袍子掩蓋住侍衛們的視線,叫他們看不真切,梅琳娜則趁機攻擊。袍裏拳,裙裏腿,招招致命。梅琳娜的招式個個有勁,每人挨上一下就已經倒地不起。頃刻之間,她一個人就撂倒了七八個侍衛,自己依然站在原地,毫發無損。


    “我靠,袈裟伏魔功!”伍安高聲道,這袈裟伏魔功是少林七十二路絕招之一,伍安隻有在玉龍山莊接待高僧時候才見過,沒想到如今竟然在梅琳娜身上看到了這功夫。


    “什麽?”梅琳娜又從伍安口中聽到了一個陌生的武功,當即一呆。恰在此時,又有十幾個侍衛進來。他們沒有捂住口鼻,因此剛一進屋就被臭味熏到。手拿弓弩的侍衛將手中箭矢盡數射出,伍安看那密密麻麻的箭陣齊刷刷的向梅琳娜飛去,心裏一急,手上又無什麽兵器,竟然把露滴扔了出去。梅琳娜本來準備隱去身軀躲開圍攻,伍安這一招倒是讓她沒有料到。露滴旋轉著飛出去,抵擋住了幾枚箭矢,然後失力往下墜去。梅琳娜看他們還想續上箭矢,當即飛身去拿露滴,並叫伍安接住。伍安聽梅琳娜的喊叫,不敢怠慢,逍遙步追上。他踮腳接住了露滴,當即飲了一大口。眼看兩個人向他圍攻過來,伍安單腳撐地,仰麵朝天,雙手捧著露滴對準自己前麵虛晃一招,攔住其中一人,抬起那腳踢在另一人身上。此時他身體已經放平,立刻翻身,背部朝上。


    “阿梅!落!”梅琳娜看伍安背對自己,輕輕點在其上,繼續用類似於袈裟伏魔功的功夫,在伍安背上對敵。侍衛們從未見過這功夫,都覺得詭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愣在那裏。可梅琳娜不會讓著他們。她怕伍安頂不住她,又覺得不能再拖下去,索性不再用拳腳,用隨身的短刀,將周圍的侍衛一一斃命。梅琳娜下來,伍安也撒開手腳,和梅琳娜互相配合,將進來的人殺了個幹幹淨淨。


    “打完收工!”伍安說完,單手拿起露滴,喝了一口紅色露滴,大唿痛快。梅琳娜收了短刀,鬥篷落下,頭發一絲不亂,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嘿嘿,咱倆還真是最佳搭檔啊。”伍安走到梅琳娜跟前,想要拍她肩膀,一想到自己渾身屍臭味道,手裏肯定又髒又臭,索性作罷。


    “你剛才的招式,腳步虛晃身形不定,真是奇怪。”梅琳娜道。


    “那個啊,那個叫醉拳,我臨時起意,隨便打的。”伍安說著,搖頭晃腦起來,“所謂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是為醉拳了。”


    梅琳娜隻是點頭,沒有多言,伍安又道:“我還不知道你會袈裟伏魔功呢。”


    “我不知道什麽袈裟伏魔功。”梅琳娜否定道。


    “誒呀,你剛才對敵的那一套就是袈裟伏魔功。嗯……交界地有類似的武功倒是不足以為奇,沒有這個叫法,也很合理。”


    梅琳娜看他自言自語,不予理睬,徑直走到一個侍衛跟前,卸了他身上的披肩甲胄,叫伍安穿上,然後混進城去。伍安不對梅琳娜有一點怠慢,立刻小跑著過去,卻不想腳下一滑,摔了一跤。伍安低頭一瞧,發現一塊用天鵝絨織的紅色衣料。梅琳娜看見了,連忙上去,接過衣料,半晌說道:“這大概是被接肢的人殘留下的東西,上麵還附著著靈魂,重複著一個名字……”


    “是誰?”


    “……羅德莉卡。”梅琳娜緩緩說出這個名字,伍安沉默片刻,將衣料收起,準備出城之後將其帶給羅德莉卡。現在,二人則需要變了裝,混進城裏,找到葛瑞克並殺之。在那之前,伍安需要先拿迴自己的武器。他打昏抓了之後,身上兵刃都被奪去,就連那根食之無用棄之可惜的法杖都讓人拿了去。眼下伍安隻能穿上侍衛甲胄,拿上侍衛劍盾,先找到自己的武器,然後才能去殺葛瑞克。伍安出了屋子,四下走動、左顧右盼一番,發現自己現在正身處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隻有幾個掛在牆上的火把照明,才能叫人把這裏看得清楚。這裏磚牆粗糙,並沒有做細致的加工,想來是葛瑞克叫人在不久之前挖的,而且考慮到這裏並不示人,因此也不做任何的粉飾。這一層是史東薇爾城的最低一層,是專門拿來存放屍體的。伍安想那葛瑞克既然熱衷於接肢,又專門挖了這麽一層來把屍體丟在這裏,肯定有機關來讓他的人上下通行,因此四處搜尋了一陣。雖然他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但是卻找到了一個巨大的升降梯。伍安上了升降梯,一踩中間的方塊機關,升降梯便向上升去。在這過程中伍安便想著要不要毀了機關,好將梅琳娜沒有殺死的那些侍衛活活餓死在底下。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這城他拿下來以後,地下的部分肯定不會用作存放屍體了。如果機關毀了下不去,不是白白浪費了那麽一大片地方。雖然說那裏起初是葛瑞克為了接肢而挖的,但是一樣東西是好是壞,全憑人怎麽使用它,這地下遲早可以變廢為寶。伍安這麽一想,心意迴轉,暫時不再考慮那麽幾個人的性命攸關,跟著電梯到了上麵。


    電梯停下,伍安仍然在一間屋子內,但看沿著牆邊螺旋上去的木質階梯,伍安猜測自己身處一處了望塔中,然而升降梯已經不能再動了。伍安踏前一步,定睛一瞧,一個身著銀袍銀甲的高大騎士正手握戰戟,立在自己麵前。伍安看到他,想起在小黑屋裏的失手,伸出的腳步又拿了迴來。他不知道眼前的騎士是不是之前碰到的那個將自己生擒的,一時間不敢亂動。


    “下麵什麽情況?”那騎士開口一問,倒提醒了伍安,他現在穿著侍衛的鎧甲,臉上戴著臉麵又圍著披肩,這騎士哪裏看得出來是自己。於是立馬立正迴答:“那兩個抓起來的人醒了就開始鬧騰,直接立斬無赦了。”


    那騎士微微點頭:“我聽人說那個新抓的人身手了得,哼,果然是再厲害的老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


    聽到這騎士這麽比喻自己,伍安倒是高興了那麽一瞬。然而那騎士話鋒一轉,問道:“抓進去的是一個人,你怎麽說是兩個?”


    伍安一驚,因為梅琳娜跟自己一起對敵,所以他也就下意識的把梅琳娜算在了其中,哪知這下意識的一迴答,竟然讓自己露了餡。伍安躊躇了兩聲,不做迴答。那騎士看他沉默,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剛才自己說的那個身手了得的,頓時提高了警惕,架開戰姿。伍安沒有怠慢,做好了躲閃準備。他雖然有輕功,但是現在身上著甲,叫他很不適應。如果要是運用輕功,怕是要事倍功半。他手裏頭拿的武器也很難擊破鎧甲,傷到騎士,因此伍安並不打算跟他纏鬥,準備智取。伍安搶先一步,踏前直攻。騎士不閃不避,站立在那裏,好像有自信伍安刺不破他的鎧甲一樣。果不其然,伍安的劍尖碰到鎧甲,一點聲音也沒出。騎士知道他沒出全力,抬起胳膊用力一揮,將伍安的劍砸了下去,然後掄動胳膊向伍安。在這之前,伍安就已經擺好了四平八穩的馬步,一招野馬分鬃,既化解了攻擊,又將騎士打退出去。伍安並不去拿劍,而是打算以柔克剛,不斷擊退騎士。騎士被他這一招打退幾步,眼看距離拉開,並不跟伍安廢話,直接掄動手中長戟,耍的又快又強,虎虎生風。伍安順著攻勢躲開攻擊,不斷尋找間隙攻擊騎士,但都是點到為止,隻為了把騎士擊退。眼看距離差不多了,伍安一個後跳躲過了上撩,站在最開始發招的位置。


    騎士看自己和伍安距離拉開,自己已經使出了一半功力,而眼前這個假侍衛身形綽約,眼下正調整唿吸,不知他深淺。騎士不再打算拖延,當即轉動手中長戟,以自己為圓心,喚起風暴。伍安看他使出這招,嘴角一動,他知道這風暴再大,不過是障眼法,風暴之後的全力一擊,那才是真功夫。


    果然如伍安料想的一樣,騎士猛的躍起,舉起長戟向伍安砍去。這一招不管往哪裏躲,都難逃一死,唯有身下有空缺可以躲開。伍安壓低身段,躲過了這一擊。騎士淩空出招已然是大忌,他用出這一招,已然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可是他看自己揮空,心已經涼了半截。又瞧見自己身子底下的升降梯已經落了下去,自己以這個高度落下,不死也摔成殘廢了。


    他的力氣已經散了,直直的落了下去。臨死之前,他還不忘拚死一搏,將戰戟扔出去,企圖勾住邊緣。但奈何他身子重戰戟鋒利,沒能勾住,飲恨當場。


    伍安走到邊上,看他落下,得意道:“再見,大哥,別忘了寫信!”話音剛落,鎧甲墜落的聲音從底下迴蕩開,想來是摔了個粉身碎骨了。


    伍安拾起劍,收迴到鞘裏,依舊裝模作樣的遊走在史東薇爾城裏。他先是到了望台上簡單眺望了四周,其中有一個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一條巨龍的半個前身橫亙在一棵樹上,顯然是沒了氣息。伍安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隻覺得那棵樹和那條龍與這城內的氛圍格格不入,打算去那裏看看。至於葛瑞克,他並沒有發現其蹤跡,於是又下了了望台,然後出了了望塔,順著梯子跳入一個小朝拜所,順著出路又遇到了一個侍衛和一個銀甲騎士。不同的是,這騎士拿著的是劍盾。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自己的東西,伍安才能夠暢通無阻。伍安不打算殺人滅口,裝作是個去換班的侍衛,畢恭畢敬的跟騎士與另一個侍衛打了招唿,然後直走到了一間大堂裏。伍安看四下無人,鬆了口氣,耳聽到樓底下傳來刀劍劃地的聲音,走到欄杆旁邊一瞧,讓他大吃一驚。在樓底下肆意走動的,正是在自己初次來到交界地時候,將自己拋下山崖的接肢貴族。伍安猜測這個接肢貴族不是候王禮拜堂的那個,以接肢貴族這如同螃蟹一樣的身形,打起架是一把好手,行動起來就不怎麽方便了。伍安不打算理他,順著大堂梁上的通道出了大堂,前麵是一個好像餐室的屋子。這裏燈火通明,陳設奢貴,看來是用來給王公貴族們宴會進餐用的地方。如今這裏空無一人,倒顯得落寞了。伍安悄悄進去,又看到了一個銀甲騎士。他有些不耐煩了,但是又不能發作出來,在報告完了自己的行蹤,說要來把裝備拿走後,騎士不再理他,依然站在原地。伍安打開箱子,自己外穿的鎖子甲,佩劍海角落日劍,匕首逆刺,還有那個法杖,全部都在這裏。伍安把裝備帶上,那侍衛劍一丟,沒等騎士反應,伍安就已經出手。因為心裏對這類打扮的騎士已經頗不耐煩,伍安出手毫不猶豫,也毫不留情,直接朝著要害而去。這銀甲騎士的鎧甲堅固,可是胯部並無防護。伍安當機立斷,劍指襠部,給騎士狠狠的放了血。伍安看倒下的騎士斷子絕孫沒了氣息,算是消了氣,甩了劍上血,出了餐室順著樓梯下去,發現自己來到了大堂底下。這裏又有爐灶又有掛滿了餐具的架子,木頭桌椅鱗次櫛比,顯然這裏是個大食堂。大食堂的一麵牆上還掛著一副巨大的油畫。一個高大威猛、手持巨斧的英雄側身矗立在懸崖邊上,眺望著遠方。一頭金色的若隱若現的雄獅趴附在他的背後,好不威風。伍安剛走到大堂裏,守在這裏的侍衛看到他,立馬提起警惕,拔劍衝他問道:“你是什麽人?!”


    伍安愣了一下:“我我我……喔哦喔哦耶耶~~愛你在心口難開~我不知應該說些,哦哦,愛你在心口難開~~”


    突如其來的表白叫侍衛無所適從,看他發呆,伍安立刻拔劍,與在場的侍衛們打將起來。拿了佩劍的伍安所向披靡,沒兩下就將在場的一一血灑當場。伍安來到了大堂中央,直麵接肢貴族。接肢貴族見了他,本來清秀的臉立刻變得張牙舞爪,似要將伍安生吞活剝。


    “畜牲。”伍安隻是簡單的罵了一句,提劍上前。截肢貴族身上拿著刀劍的手四處亂揮,大堂的桌椅本就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經過他這一手更是無從修複,木頭碎塊四處紛落,如同下雨。伍安朝他走去,絲毫不受影響。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酣戰一場,突然一聲怒吼從樓上傳來,緊接著,一個身影躍了下來。


    那人跳下去,揮動手中雙斧,直落在接肢貴族的背上。伍安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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