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怡在自己的房間裏沐浴,四個火盆子烘的屋子裏暖意融融,浴桶裏的花瓣花香四溢,十一歲的小姑娘也終於有了點女子的標誌。紅唇秀靨,一點嫣紅,顰笑之間美麗動人。寐目小棲,臉如凝脂,眉眼如畫。修長的頸部之下隱在花間,墨發披散入水中,像極了美麗的海妖。


    小半個時辰後,水已經變涼,這才起身絞幹頭發。


    換了身月牙白的素袍,梳了個垂雲髻,低頭打量了一下歎了口氣。素袍短了些,如今這身高至少也有一米五多了,自己的個頭又長了。


    景氏拎著個包裹走了進來,一見女兒的素袍笑道:“小五的個子長的快,你爹心細給你買了兩身,趕緊換上吧,在家穿白的進宮裏穿杏花紅的”。


    “爹給我買的?”,景怡嘿嘿笑道:“娘,我突然有點兒不敢打開包裹了”。


    景氏拍了拍女兒:“個子快趕上娘了,莫小看你爹,你大姐都眼紅了”。


    “真的假的啊”,邊說話邊打開包裹。


    一聲驚唿:“我的天……娘,爹有眼光啊”。


    “那是,趕緊的,別凍到,娘幫你換”,忙幫著女兒換上一件白狐毛交領的長裙。


    腰間束了條腰帶,長裙底邊到腳踝處也嵌了一圈兒白狐毛,幾分素雅幾分高潔。


    重給女兒梳了個荷包頭,笑道:“咱們小五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銅鏡裏的自己還不賴。


    “收拾好咱們開飯,都餓了”,景氏歎了口氣:“住的是舒服了,銀子也花了不少,你這八百兩隻剩二十銀了”。


    “挺好的,連買宅再安宅一共才這麽多”,知足。


    母女兩個一前一後出了屋子,景穀和常三走過來笑道:“小妹這身好看,爹還真會買”。


    “小五也是大姑娘了,把浴桶抬走吧,馬上開飯”,景氏看了一眼幾人:“今天都早點兒睡,明天咱們也開開眼去”。


    二人抬出浴桶提醒道:“娘,人可多,要去別穿好衣服,七拐八彎的全是土”。


    四人一進廳堂,景蘇嗖的一下跑了過來:“爹,小妹這裙子多少銀子,我也要”。


    常嬸子在一旁憋不住的笑:“小五象個小仙女一樣,忒好看了”。


    景泰充耳不聞招招手:“穀兒把兩位先生請來一起吃,人多熱鬧,咱們分四桌”。


    景老夫人拉過景怡:“小驢子,明天帶祖母去看看那口枯井”。


    “行,二叔和兩個哥背著您去,機會難得,您想去哪去哪”,看吧,萬一看見也挺好的。


    兩桌酒席擺上,眾人都到齊,連五個婆子都叫上了桌,滿滿當當四大桌菜吃的歡實。


    吃過晚飯,廳堂裏比過年還熱鬧,眾人嘰嘰喳喳談論著突然現世的古寺,程鐵口又趁機問了小野村的那個怪人。


    景老漢歎了口氣:“都叫他徐瘋子,我小時候他就那樣,這麽多年我都老了他還那樣,村裏的人都怕他。也就小五膽子大,沒事還敢跑他家去玩,當年徐家富的流油,衣櫃裏都是錦緞,金戒子那年頭誰有?人家用罐裝,不過他從不殺生,看著瘋瘋癲癲的也沒打過人”。


    景林一旁說道:“他整日胡言亂語的可也挺邪乎,老大一出生他第一個跑去了,說狀元出世必須賞他兩個雞蛋,我爹也是高興,給了他一籃子,他也隻拿了兩個,多了也不要。景元景文這兩個名字還是他給起的呢,他說不白吃雞蛋,這倆孩子文曲星下凡,老大就叫景元,下一個馬上到叫景文。誰也不知道肚子裏還有一個,以為他又犯瘋病了也沒當真,結果過了兩個時辰又生一個,我爹趕緊讓我給他買了壇酒,兩匣子糕心,二斤肉又給買了個豬頭給了二兩銀子”。


    林氏笑著點頭:“老大老二是長的最不像雙胞兄弟的兄弟,就因為他那句文曲星下凡,一家人才勒緊褲腰帶供兩個孩子讀書的”。


    往事曆曆,一家人想起了這個徐瘋子。


    閑話夜半這才各自散去休息,隻留下一地的月華如許。


    一覺睡到自然醒,又換上一身粗布衣袍景怡出了自己的房間。


    一出房間院子裏靜悄悄的,景老漢笑著走出來:“丫頭,你起晚了,他們走了大半個時辰,除了我看院子又都跑去了”。


    景怡看了一眼景老漢:“祖父……您也看見了吧”。


    景老漢一怔,眼底一抹不易察覺的哀慟:“沒看見”,說完轉身往屋子裏走:“五個婆子也去了,灶上給你溫著飯菜,我們都吃過了,快去吃吧”。


    “不吃了,我也去看看大房怎麽讓人家一勺燴的”,心頭一沉再沉。


    景老漢憑空打了個哆嗦,忙轉身大步走到近前:“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您告訴我的”,看了一眼景老漢:“您放心吧,事在人為,爹娘大哥他們必無事”。


    景老漢點了點頭:“小五子是個機靈鬼,所以你無事,莫去寺院了,何必空悲切,隨它去吧”。


    “沒事,我順便去鎖龍洞看看”,邊說話邊戴上冬帽往外走。


    目送孫女出了院子,景老漢迴了屋子裏,片刻後傳出低沉的抽泣聲。


    出巷子口攔了輛馬車,趕車的是個三十出頭的漢子:“小姐也去南城看古寺吧,十文不議價”。


    遞過來十個銅板:“去的人可多?”


    車夫接過銅板取下轎凳笑道:“何止是多,整個長吉縣的人都去了”。


    上了轎子,馬車隨後離開。


    一路上挑簾看向外麵,大街小巷全是馬車和行人。


    車夫甩了兩聲鞭哨,時不時吆喝幾句歎了口氣:“看到了吧,推不開搡不開的”。


    “您怎麽不去看?”,竟還有人不好奇自己的前世今生。


    車夫無所謂的笑笑:“我不去,前世與我有何關係?萬一是條狗我偷著樂,萬一當了皇上我豈不是得哭死?我今年三十二歲,已經活了半輩子,看什麽,有什麽可看的?什麽也不知道日子且滋潤,掙幾兩碎銀吃幾碗清粥小菜日子就知足,誰不死?既然已經知道都得死又糾結怎麽死的幹什麽?該來的都在路上,別的隨他去”。


    “……您大智慧,我也聽人勸吃飽飯,不去了,您帶我去市集買點兒吃的吧”,是啊,該來的都在路上。


    車夫撲哧笑道:“您豁達,我也輕鬆了”,忙調轉車頭向市集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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