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低頭不語,好一會兒歎了口氣:“娘,您跟爹立個字據吧,否則兒子迴去跟她娘也不好交代,當初不是我們把丫頭送來的,是您讓爹硬抱來的,十年我們花了二十兩銀子,我一個月工錢才二百文,她娘半兩銀子呢,持家也全靠她了”。


    景婆子臉一沉:“她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別人不要的破鞋,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就是你要她”。


    “寫,爹給你寫”,景老漢擺擺手:“少說兩句,丫頭還在這呢,好不好的那是她娘,人家也生個大孫子呢,如今小芝一死周家把那兩個丫頭也給送迴去了,老大也難,他還是個奴”。


    工夫不大一份字據寫好,景婆子沒再多說,叫過景林兩口子四人都簽字畫押,日後兩不相幹再半文不要。


    收好字據,景林在一旁打了個哀聲:“大哥,別怪二弟,我也四個孩子呢,你弟妹要帶丫頭走,可這一走怕是這輩子不迴來了,跟著你丫頭餓不著,跟著我前路未卜,咱們三戶都走,正好結個伴,實在是誰也活不下去了”。


    景泰歎了口氣,也實在是都難。


    景林媳婦抹了把淚,丫頭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從小乖巧懂事,可惜婆婆容不得她。


    小野村到縣城的路馬車也要走上兩個時辰,景泰帶著景怡離開的時候什麽東西也沒拿,抱著女兒踉蹌著上了馬車,景泰熟練的甩了下鞭哨,馬車吱呀著向前行走。


    第一次坐在帶轎蓬的馬車裏,景怡挑了簾子看向外麵,一座座空蕩蕩的院落半點聲息也沒有。


    景泰迴頭看了一眼女兒:“小五,別怕,爹娘哥姐是奴,你跟你兩個姐都是平民,迴縣城爹就給你立戶,日後你也是一家之主,你娘在家給你縫裙子呢,可好看”。


    “謝謝爹娘”,景怡默默的放下轎簾。


    女兒認生,不願和自己多說話,哎。


    一路上景泰停停走走,用路邊的野花給女兒編了個花環,可惜她的女兒芯子裏是個老光棍兒,對花花草草的提不起半點兒興趣。


    景怡蜷縮在轎子裏,又餓又渴,三天守孝,隻喝了碗清粥,生存都成了問題,誰又有心在乎花草好不好看。


    李府馬匹的速度極快,沒用上兩個時辰已經到了縣城外,景泰挑了轎簾笑道:“丫頭,馬上就進縣城了,一會兒爹領你吃口飯,早上吃飯了沒?”


    “謝謝爹,三天隻喝了碗清粥”,總算是餓不死了:“祖母說讓我迴家吃,她的糧也不多,還得留下逃荒吃”。


    “……”,心頭一疼,娘實在是過了,好一會兒笑道:“日後咱們與他們沒關係了,爹立戶連字據一起讓縣衙記錄,縱然日後她再跟你討要也要不出”。


    “嗯……祖母不喜歡我,從不讓我進她的屋子,嫌我紮眼”,立吧,自己也解脫了。


    古代的縣城異常的熱鬧繁華,古代的肉包子異常的香,包子鋪裏人不少,隻有她一個人吃的香。


    景泰仔細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吃的很快,不狼吞虎咽,倒有幾分斯文,白白淨淨眉眼如畫,跟她娘十成十的像,難怪娘不喜歡她。一身上了補丁的粗布裙擋不住出挑的容貌,一雙眼睛會說話,安安靜靜,又顯得幾分漫不經心。


    四個肉包子一碗餛飩是穿越十年吃的最好的一頓飯,可惜不敢再吃,撐壞了胃也是個麻煩。


    把女兒抱上馬車,景泰趕車去了衙門。


    景氏逢完最後一針鬆了口氣,麻利的打了結頭咬斷白線,拿起湖藍色的細布裙抖了抖。


    景雲倒了杯水遞過來:“娘的手藝真好,小妹這裙子好看”。


    景蘇和景寧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好看”。


    景氏撲哧笑道:“你們兩個周家小姐什麽沒見過,哪好看,也就是件新裙罷了”。


    “娘,祖母他們真去北地?”,景雲一臉好奇:“兩個弟弟怎麽辦?”


    景氏搖搖頭“到那邊念書吧……許也不念了,再留下去就都得死,小野村就在毒蛇嶺下,毒蛇嶺一年四季霧障籠罩很是瘮人”


    “娘,姑母說那嶺上有兩條蛇精,她小時候見過,那些霧障就是蛇精的氣霧,它們在修練呢,可以吞雲吐霧”,景蘇眼神一亮:“姑父說府裏以前有人捉過毒蛇,一條縣太爺給了十五兩銀子”。


    景氏看了一眼女兒:“莫聽她瞎叨叨,她看見精妖還能活?那些霧氣都是毒障,你爹那條腿就是毀在毒蛇嶺的”。


    一提起爹的跛腳,三個女兒沉默下來。


    景氏也沒再說話,取出塊花布將存的半新衣裙一件件歸置。周府講究,把兩個女兒的東西都一並送迴來了,穿穿戴戴都是極好的,什麽也不缺,小五怕是什麽也沒有,不準備齊全怎麽辦,孩子也十歲了,別讓女兒記恨才好。


    從縣衙出來,父女二人一身輕鬆,景泰將戶籍和爹娘簽字的文契一並交給女兒:“想不到你還會寫字,比爹強,他們的文契縣衙也記錄下來了,丟了也不怕,戶籍也能補,自己收著吧,爹給你十文錢,留著自己買糖吃,咱們趕緊迴家,你娘該等急了”。


    小心翼翼的接過幾樣東西收好,景怡笑著點了點頭:“迴家”。


    又抱起女兒上了馬車,父女多了分親近之情。


    景泰一路趕車一路指點給女兒講解各處好玩好看的地方,一個講的認真一個聽的仔細,不知不覺馬車拐進一條小巷子裏。


    巷子不寬,隻夠一輛馬車通行,景泰笑道:“這條巷子被李府買下了,是李家的產業,府裏下人多,有家的奴才都住在府外,白天一條巷子也沒個人,都去府裏上工了。日後天王老子問你,你也是你三叔三嬸留下的孤女,借居在大伯家。關上門叫爹娘,什麽也不怕,你們三個當年爹都報備的夭折,另外你自己有戶籍更不怕”。


    “是,爹,我記下了”,景怡點頭應下。


    “咱們住在三號院,三號院裏一共四家,我們家還有你張叔、顧叔、常叔家,當年我們四個都是一起被賣進府裏的,都是小野村的。不用瞞他們,他們三家也都有兒女送在外麵如今也是平民,大家當年發誓了,都死不說,就算真漏你自己咬死你是你三叔的孩子誰也沒轍,你是戶主什麽也不怕”,一邊寬女兒的心一邊笑道:“這幾條巷子都是府裏的產業,你娘不上工,她當年受傷李家允許她一輩子不上工,每月給半兩銀子。咱們吃住府裏管,五號院子是下人的飯堂,你娘一日三餐去五號院子領,家裏不開夥,吃的雖不好但管飽,你張嬸子在飯堂,她照顧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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