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吃蘋果”


    茜茜軟軟糯糯的聲音把文慧拉迴現實,她在病房裏已經躺了三天。庇護所的各類設施完善,尤其是醫療設備。和現場軍醫的粗略診斷相差不大,自己有二級腦震蕩,鼓膜震裂和軟組織挫傷。


    文慧覺得自己正在發黴,也許都長出綠毛了,就和茜茜遞過來的那個蘋果一樣。但比起現場的傷亡,自己算是幸運的了。車隊在遇襲的第一時間就唿叫了增援,庇護所的快反部隊也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了現場,但還是來晚了。車隊有三十輛卡車近400名幸存者,在活屍的突襲下,當場被殺的就接近半數,剩下的幾乎人人帶傷。


    得益於庇護所先進完善的醫療設施,大部分傷員在注射了大劑量的三型解毒劑後都能活下來,但死掉的人就是死了。這次運輸任務有大量的紕漏,沒有足夠的護衛人員,對沿途路線實際情況的疏忽懈怠,沒有派出無人機進行偵查,沒有給合格的幸存者提供武器,等等等等。


    唯一的亮點就是李佳雯,她憑借一套民用外骨骼獨力擊殺了四隻活屍,其中包括一隻二型活屍。擊殺的過程也是險之又險,被病毒強化過的活屍指甲長過一尺,如利劍般隻一擊就在民用外骨骼的胸架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劃痕,隻差一點就能把她開腸破肚。


    她的戰績被她掛在胸口的民用運動相機完整的記錄下來,憑此得到了旅部的口頭表揚,還有傳聞打算把她納入正規部隊,畢竟這麽能打的女孩子太少見了。


    但後來據說被旅參的參謀長給否定了,原因也很簡單。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幫助身邊受困的司機,反而衝出去和活屍纏鬥。因為她,一名優秀的卡車司機連遭險境。這樣的人,不適合進入正規軍。


    作為當事人,文慧感覺這個評價太過苛刻。對李佳雯的所作所為,文慧本人是沒什麽怨念的,甚至能夠理解她。李佳雯不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她不是警察,不是醫生,從國籍上來說,她甚至不是華夏人。她隻是個普通人,她隻是個萬裏尋父的小女孩,憧憬著見到隻在照片上看過的父親,想象著父親拍著她的頭,坐在公園裏喝著咖啡慢慢交換這些年彼此的生活,期待著遲來的父愛,讚許和禮物。


    這一切現在都不存在了,沒有溫馨的下午茶,沒有來自父親的慈愛目光,自己積攢謀劃了十九年的心裏話再也無人傾聽。她那素未謀麵的父親,可能就在距離自己幾個街區甚至下一個拐角被活屍撕成了碎片。


    雖然日常裏,她所有的表現都符合自己的年齡。但,文慧還是能看得出來。她有戾氣,她想毀掉點什麽,她想殺掉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人類的道德底線束縛著她,從小到大受過的教育告訴她,殺人是不對的。所以她一直在忍耐,拚命的忍耐。


    車隊遇襲,她忍夠了,她要發泄,既然無法找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撕碎眼前這些感染者就算提前收些利息,於是她的腦子中隻剩下了殺戮。


    你能期待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什麽呢?


    所以文慧並不恨她,也在盡力表現得大度。這幾天李佳雯照顧著臥床的文慧,喂飯,翻身,洗漱,她都盡心盡力,盡管笨手笨腳。


    女兒的幼兒園放學,被李佳雯接來病房,說明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蘋果是茜茜從幼兒園帶出來的,還是從地表不知道那個犄角旮旯搜刮迴來的。無土栽培工廠的產能還在提升,做不到給每個普通幸存者提供新鮮水果。接過蘋果,文慧啃下來一點細細咀嚼。茜茜不理解母親的心不在焉,在她的小腦袋裏,認為媽媽吃的這麽慢,要麽這個蘋果很酸,要麽很甜。


    於是她選擇躺在媽媽身邊,佳雯阿姨說過,不能碰到那根連著針頭的軟管。媽媽在輸液,碰到了媽媽會疼的。等輸完液,媽媽就好了,就能迴去宿舍抱著茜茜睡覺。


    文慧察覺到女兒在自己身邊來迴折騰,好奇的問道:閨女,你幹嘛呢。


    茜茜用小手拍了拍枕頭,她記得爸爸躺下前每次都會用手拍拍枕頭,爸爸說這樣枕頭更蓬鬆枕上去更舒服。不過這個枕頭似乎沒什麽變化,茜茜明明已經很用力在拍了啊。


    不管了,還是躺下去吧,反正等會就吃晚飯了。


    母女四目相對,茜茜的手指放在嘴裏,盯著媽媽手裏的蘋果。


    文慧看到閨女的嘴角明顯有口水流下,她笑了:想吃蘋果嗎?


    茜茜狂點頭,口水更多了。


    文慧親了親女兒的額頭,香香的,軟軟的:隻能吃一口哦,馬上就要送晚飯過來了,吃過晚飯在吃水果可以嗎?


    病號飯不算豐盛,但分量十足。一葷一素兩菜一湯,味道還不錯。茜茜吃的很香,為了這頓飯,自己可是沒吃幼兒園的晚餐。倒不是病號飯的質量更好,而是媽媽在這裏。


    吃到一半,李佳雯風風火火的趕來了。文慧示意她一起吃,她擺了擺手。


    看她渾身髒兮兮的,一頭大汗好像很累的樣子,文慧好奇道:你這幹嘛去了?


    文慧翻了個白眼:還能幹嘛,我在第一層正學著修卡車呢,又被旅部叫了過去,他們想要我去當搏擊教練。


    文慧點點頭,這是好事兒,這意味著能夠得到額外的補給品:然後呢,你答應了?


    李佳雯抬手擦了擦汗,把額頭上的汙跡擦的更均勻了:應下了,不過我也要求隻在空閑時間教授搏擊。我還是想和姐一起待在汽車連,出去一趟能弄到不少好東西呢。


    說完,她一拍腦門,側身翻找著她的連體工作服,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包,對著茜茜晃了晃:小茜茜,看看這是什麽?


    那是一袋巧克力豆。


    茜茜放下飯勺,兩眼冒光的伸出小手,努力讓自己笑得更可愛些,佳雯阿姨可是誇過自己笑得好看。


    文慧白了李佳雯一眼:又給茜茜巧克力吃。


    然後用勺子敲了敲飯碗,警告閨女:先吃飯。


    靠近燕京的承德一直有精銳駐軍,附近的戰備倉庫內儲備的也多是新式裝備。因為承德多山的地形,倉庫內重型裝備不多,多以單兵武器輕型火炮和被服口糧為主。燕京的撤離讓旅部損失慘重,大量的幸存者滯留在旅部等待轉運。沒有空軍的幫助,旅部隻剩下個位數的無人運輸機,現在每一點兒的運力都很寶貴,汽車連的軍用重型卡車更是重中之重。


    鑒於此處運輸任務的慘重傷亡,庇護所撤了汽車連連長的職,更換了新的主官。新主官姓李,上任後,對每名卡車駕駛員和副駕駛的護衛員進行了強化訓練,對每輛卡車進行了改裝。車頭裝上了破障鏟,駕駛室和車身加裝了裝甲,幾輛卡車甚至加裝了重機槍武器站,由經驗最豐富的駕駛員駕駛,文慧就是其中之一。


    文慧看著架在駕駛室上麵的重機槍撇了撇嘴,看到在武器站上操作重機槍做掃射狀的李佳雯和戴著軍用頭盔大唿小叫的茜茜歎了口氣。加裝了武器,就意味著自己的卡車要麽打頭陣要麽斷後,這兩個位置都不是那麽好擔當的。


    承德市區和周邊地區超過六百萬的屍群蠢蠢欲動,燕京市區三千萬活屍的活動方向完全沒有規律。在得到秦嶺指揮部的同意後,47旅出動大型無人機和精銳小隊炸毀了幾座關鍵橋梁,阻斷了燕京市區向承德移動的可能。


    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活屍可不是人類,不會隻沿著修建好的公路抵達目的地,廣闊的農村耕地對於活屍來說都是通途。旅部要在原駐地和周圍一共七處戰備倉庫周邊建立以圍牆為主體的防禦工事,這才是當務之急。


    盡管這些工事大多以雙塔山山體為依托而建,但工程量依然巨大,需要巨量的人力,也需要巨量的物資。不管怎麽樣,派下來的任務終究是要完成的。五六十萬的幸存者要轉運到各處,各處戰備倉庫儲備的武器彈藥被服糧食建築材料要運到需要的地方,接下來的行動依然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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