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不管尹文和還是張德幾人的心思到底如何,都不影響這次文書的下達,折騰到天邊的太陽沒入山林,漫天的晚霞給無趣的天空塗抹上一朵耀眼的亮色。


    就在尹文和、劉越幾日忙活著尋人寫文書時,離淮南不過百裏的淮河北岸。


    一棟豪華的宅邸內。


    一個瘦削的漢子,身著錦衣的男子翻身從床榻上爬了起來,一臉怒意瞪著旁邊的縮著身子的彭武。


    “幹成了沒?”


    彭武抓著淩亂的衣裳,額頭冒著冷汗,咬著牙關輕輕晃了晃腦袋。


    “沒有,小的……”彭武欲哭無淚:“小的連話都沒說上兩句,就被趕了出來。”


    雲中侯嫌惡地瞧了一眼彭武,隨手抄起案幾上的燭台砸在彭武的頭上,哐當一下,鮮血迸濺。


    彭武卻無心遮擋住傷口,任由鮮血模糊他的雙眼,哆嗦著嘴皮,忐忑道。


    “侯爺,秦鈺送了一份文書,說是要送給您的。”


    雲中侯坐了起來,麵色難堪,滿含怒意質問道:“在哪?”


    摸索了半天,彭武好不容易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副文書,雲中侯瞧著皺巴巴的玩意,怒氣蹭得一下竄到了頭頂,站起身來三步做兩步,一腳將彭武踢到在地。


    “沒用的東西!拿點野東西糊弄本侯,真當本侯是傻子不成?”


    彭武跌倒在地,要害裸露在雲中侯麵前,一腳腳下來,他的腹部猶如刀絞般疼痛,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嘴裏喊道。


    “冤呐!侯爺!這就是秦鈺的親筆信。”彭武嗓子都快喊破了:“千真萬確,文書上有印章。”


    他緊緊抓著文書,急忙掀開粘合在一起的文書。


    雲中侯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最下方有一個大紅的印章,他麵色稍緩,卻在瞧見文書內容的那一瞬間,身體的血液瘋狂往上湧。


    他控製不住地轉身,抽出放在廂房內的刀,冰冷的刀刃在月色下閃發青光,彭武拖著疼痛的身體往後挪。


    “侯爺饒命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秦鈺寫的文書一放到衣服裏就皺得不成樣子,好端端的宣紙變成了一團廢紙,就連圖紙上的花紋都不見了。


    彭武轉過身,踢著後腳跟,雙手掙紮著要爬出房間,叫嚷得整個侯府都聽到了。


    急匆匆趕來還未換下一身鎧甲的鍾允,眼瞅著彭武差點就要成了雲中侯的刀下鬼了,他方才出言道。


    “侯爺,稍安勿躁。”


    被憤怒充斥著腦海的雲中侯方才清醒了些許,他擲下刀刃,扯下彭武手中的文書,扔到鍾允懷裏。


    鍾允麻利地接過,隻是一眼,腦海中“轟”得一下炸開了。


    隻見文書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


    “你不配!”


    兩軍交戰前所寫的文書,竟然這般草率。


    這是打心底瞧不上他們啊,連多費一些筆墨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想雲中侯也是一番豪傑,上過戰場,從羽箭、刀槍下活下來的狠人,今天一朝被一個小鬼當麵嘲諷。


    這要是傳了出去,堂堂雲中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鍾允胸脯上下起伏,沉默了半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出言道。


    “侯爺,江南軍那一方麵,是末將最得意的心腹,定然會給侯爺一個答案。”


    雲中侯拳頭握得嘎吱響,聞得此言,想起鍾允的手下,他麵色稍緩。


    見到此狀,鍾允方才繼續道。


    “文書上還有小字,侯爺大可聽上幾分,看看秦鈺到底要幹什麽。”


    雲中侯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攀著床沿,一臉鐵青。


    “念!”


    鍾允將文書扔在地上,僥幸從憤怒無比的雲中侯手底下活下來的彭武拾起文書,戰戰兢兢地展開文書。


    “是。”


    彭武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方才扯著嗓子念了起來。


    “本世子……”


    雲中侯臉色鐵青,鍾允眼疾手快地踢了一腳彭武,嗬斥道。


    “我們又不是異族,就說什麽意思,別嘰嘰歪歪個不停,說重點。”


    “是……是!”彭武捧著文書結巴道,可等他弄清楚大概內容後,他臉色慘白,耷拉著眼皮悄悄瞄了一眼雲中侯,現在死和待會死,似乎都一樣,他吞了吞口水。


    “雲中侯福德淺薄,不忠不孝,愧為侯爺。”


    在旁邊認真傾聽的鍾允眉心跳了跳,話難聽,卻還是普通的罵人方式,不足為慮。


    掃到另一行,彭武的手顫抖著。


    “攀附在百姓頭上的碩鼠、吃人血肉的蟑螂。”


    “靖北王世子為民做主,清掃雲中侯這等醃臢之物。”


    碩鼠、蟑螂、醃臢之物!


    每一條都是直接攻擊侯爺,鍾允眼皮跳得厲害,不由自主地看向侯爺。


    果然,侯爺滿麵通紅,咬著牙關嘎吱作響。


    彭武隻是看了一眼,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


    鍾允很是不耐。“繼續念。”


    “世子還說,要以南陽為大本營,招納各地人才和精英。”


    這次輪到鍾允磨牙了,十二萬大軍屯兵在此,這小子倉促建成的軍隊,連淮河北岸的邊都沒靠著,就敢大言不慚說自己要攻下南陽,還要以南陽為大本營了?


    這是對於他這個守將極大的侮辱。


    可氣惱過後,鍾允忽然撚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這小子怕了。”


    雲中侯懵了,望向鍾允的眼裏充斥著困惑:“鍾將軍怎麽看?”


    鍾允親自給雲中侯倒了杯茶,徐徐道來。


    “侯爺,秦鈺分明是在虛張聲勢,故意激怒咱們,逼得俺們主動出擊,進了他的圈套,這技巧太拙劣了,小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牙沒有長齊的小屁孩,末將之前肯定估摸得對了,他手底下三五萬兵,對上咱們這十二萬,無異於螳臂當車,就是十二萬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隻要咱們守好城池,不過一月,秦鈺必將退去,屆時咱們乘勝追擊,咬下他一塊肉來。”


    “若是末將的心腹再去攛掇江南,這小子怕是連三萬兵都湊不出來,咱們關門打狗便可。”


    聞得此言,雲中侯麵色恢複了些紅潤。


    就在這一刻,外麵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報!侯爺、將軍,派出的使者腦袋迴來了。”


    “哐當!”茶杯破碎,雲中侯坐在床邊,透過雕花的窗戶前瞧見了天邊晚霞,心底不由得掠過一抹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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