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夜半燈熄,獨肖府院落嘈雜不絕。


    堂院廊下,此刻站了不少人,一邊神色嚴肅不忍的看著正中央被摁在條凳上打的肖敘,一邊看著正前方端坐在四方椅上的肖從章低聲咒罵。


    窸窸窣窣發出的聲響在感受到前邊肖從章投來帶著寒氣的目光後,又都噤了聲。


    肖敘雙手雙腳被捆的嚴實,嘴裏因為方才在那裏破口大罵被林修塞了布條。


    眼看著肖從章命人勢必要將肖敘屁股打開花的架勢,肖二伯顧不得妻子和仆婦的拉扯,衝到了肖從章麵前大罵。


    “肖紊!我看你是瘋了!敘兒就算犯了錯,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趕緊命你的人停停下來!”


    肖二伯自己把自己氣的臉紅脖子粗,迴頭看著肖敘痛苦的嗚嗚著,更是折磨。


    肖從章正襟危坐的端坐不動,隻是側眸瞥了眼,聲音泛著冷,絲毫不為所動。


    “明知故犯者,有一次便會有第二次,偌此番不嚴懲,下迴鬧到陛下麵前,就不是杖責這麽輕了。”


    “你!肖紊!”肖二伯被氣的直捂胸口,被仆從跑過來忙的拉到一邊去。


    後麵無人再敢替肖敘說話,不過肖敘身體也不強壯,三十棍未打全,便撐不住暈死了過去。


    周圍都是女眷發出的低聲抽泣,肖從章麵無表情的沉默了一會。直到賀老夫人被周雲知攙扶著走了出來。


    周雲知心中緊張的不敢同肖從章對視,路過暈死的肖敘身邊時,看到他背後滿身的血紅,手都發著顫。


    肖從章站起身,看著走到麵前的賀老夫人,微微頷首算作行禮了。


    賀老夫人此刻麵上也沒有了往日端著的祥和,一臉的陰冷,掃了圈周圍,開口道。


    “我不來,隻怕這肖府掌家的就要換人了?”


    肖從章的視線又一瞬落在了周雲知身上,狹長淩厲的眼中幽暗如墨,帶著看透他人靈魂的審視,讓人不敢直視。


    賀老夫人長歎一聲,蒼老的眼泛著紅,指著肖從章罵道。


    “敘兒不過做錯一件小事,上京哪個權貴家中沒出過這樣的事情,你如今卻這般重罰,可是奔著要他的命來??!”


    這話說的,連邊上的林修都聽出了幾分不對。


    這老夫人明麵在護著肖敘,暗地裏又指責肖從章多管閑事,暗地傷人,真是歹毒。


    肖從章倒是對這些話聽慣了,同賀老夫人對視片刻,扯了抹冷笑,環顧周圍肖府眾人,高聲道。


    “諸位長輩可是認為不該罰?”


    四下無人應答,肖從章意料之中的嗤了聲。


    看向賀老夫人,沉聲道“今日不罰,他日再鬧出天大的禍事,便是殃及家族,毀了肖家治家嚴謹,家風清明的名聲……”


    “老夫人也不想受了半輩子敬仰,到後頭落下個治家不嚴,縱容子弟的名聲吧?”


    與其扯些無用的廢話,不如拿捏人的最痛處,一招製敵是肖從章慣來的風範。


    賀老夫人半生都活在虛名裏,絕不想活到後頭受人指責。


    肖從章此話一出,賀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長歎了聲。


    嘴裏念叨著家門不幸,卻沒在多言。


    連肖二伯衝過來要她為肖敘做主,她都隻是三兩句迴應。


    迴頭看了眼肖敘半死不活的模樣,催道


    “既是敘兒的錯,便是鬧到陛下麵前我們也不占理……還愣著做什麽,快去喊大夫來為敘兒診治!”


    說完,迴頭看了一眼肖從章,皺了皺眉歎了聲道。


    “從章,這打也打了,你深夜就這麽帶著人在府中鬧,也著實不妥啊……”


    聽出賀老夫人語氣中的妥協,肖從章配合著點點頭,順勢下階。


    “是從章行事魯莽了,這就帶人離開。”


    “還望老夫人這段時間對肖敘好生教導,莫讓他再犯大錯,當人屠刀。”


    肖從章平靜無波的說完,朝賀老夫人微微頷首行禮後,一聲喝令,便帶著人大步離開了肖府。


    人一走,整個肖府都嘈雜了起來。


    周雲知隱在人群處,迴想起方才肖從章看過來的目光,眸色冷了下來。


    他莫不是知道了什麽……


    想到這,周雲知壓抑住心中的怨恨,麵上未顯,心有餘悸……


    肖敘帶人鬧出的這件事封鎖迅速,知道內情的人不多。


    跟著犯錯那幫人也不會跳出來,是以後頭上京中流傳的多是猜測。


    大抵就是肖從章對肖家人不滿,故意責罰堂弟……


    各家對此都是口風嚴密,旁人很難再多打聽出別的。


    次日。


    半夜雨落,滿園不寧。


    雖然昨日打的那一架傅重巒並未受什麽傷,但沾了水氣,還是受了涼。


    昏睡一夜起,便沒什麽力氣爬起身去國學監,隻能告假。


    雨落不止,傅重巒病的懨懨的,也不想多走動,便到後山竹林裏找烏靈看看。


    烏靈替他診斷過後,嘖嘖兩聲說道:“不過些許風寒,不礙事。”


    說完便麻溜的去煮藥。


    傅重巒發覺,烏靈對替人治病和開藥煮藥這些事上格外熱衷,天生便是個當大夫的好苗子。


    隻是得忽略她時不時煮著藥便嘿嘿一笑,從布袋裏掏出黑乎乎的東西扔下去笑的詭異外。


    他懷疑她在投毒,但是沒有證據。


    等藥的期間,傅重巒望著落雨的竹林走神,忽的看到遠處層層竹林間的青牆頭上,一拱一拱的湊出一個黑白的腦袋。


    在雨洗過後綠的清透的竹林中格外顯眼。


    猜到了是什麽,傅重巒莫名好笑的撐著傘走了過去。


    一抬頭,便看見一個碩大的圓腦袋扒在牆頭,兩隻黑乎乎的大手死死扒著牆,以免自己掉下去。


    熊貓好似還記得傅重巒,看見他過來便嚶嚶直叫,幸好叫聲不大,不然讓烏靈聽見指不定要嚇到。


    “今日這雨不知要下多久,牆壁太滑了,你還是不要爬過來了。”


    傅重巒望著他那雙黑乎乎的眼睛,淺笑了起來。


    知道它會自己過來找吃的,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它爬過來的模樣。


    想著它那麽胖的身軀,竟能爬上這般高的牆,也是吃驚的。


    熊貓好似聽懂了,眼神中透出幾分委屈,依舊嚶嚶的叫著。


    傅重巒剛要繼續說話,身後石徑外忽的傳來幾聲唿喊,是母親身邊的雲冬。


    喉間發澀,他輕咳幾聲後,抬頭想讓熊貓先下去,卻發現早沒了這家夥的蹤影。


    傅重巒一頓,轉而好笑。


    跑的還挺快。


    不作他想,傅重巒轉身朝等候的雲冬走了過去。


    看她焦急,便讓她慢些講。


    雲冬說道“公子!宮裏來了人,說要找公子,夫人和主君催我過來尋你!”


    此話一出,傅重巒麵上的笑淡了下來。


    他微微皺眉,心中多了幾分猜測。


    直到跟著雲冬來到前廳,看見來的是誰後,才大致明白了什麽。


    傅重巒神色未變,隻是咳了幾聲,走上前同上位的盛太傅和盛夫人行禮。


    “父親,母親。”


    隨後轉頭看著笑的一臉褶的高明,輕輕頷首問安。


    “這位公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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