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春日比起荒蕪一片,風吹常年吹拂的玉橫關,要顯得更加熱鬧許多。


    夜色婉轉,風含香氣。


    以至於讓人常常忘記,那待了許久的玉橫關,是何模樣。


    肖從章如今迴來上京,雖說是高官厚祿,人人敬仰,在忙的比從前更甚。


    他雖出身於上京大族肖氏,卻又並非肖氏人,乃是當年肖老將軍自戰場撿來的遺孤,收養的義子。


    明明本該是無牽無掛之人,但總能被諸多俗世所牽繞,擺脫不了又製衡著他的肖家,聽命順從的皇權,還有諸多壓倒在他身上的責任和期待……


    這世間,能讀懂肖從章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算是已故肖老將軍的忌日,肖家人不待見肖從章,是以迴到上京後,肖從章並沒有到肖家去探望,兩方好似默契的,互不幹涉。


    肖老將軍乃是名將,他故去後,肖家為他在長華寺中立了功德碑,受百姓香火。


    肖從章今夜帶人來此,便是為了悼念肖老將軍,他的義父。


    上京中危機蟄伏,人人都可以為了自身的利益互相傷害,在這裏,便是連最底層的耗子,都要夾著尾巴走路。


    明明繁華無比,宛若天上京,極樂界,卻比不得在軍中快意,瀟灑自由。


    總有人不喜歡這樣的地方,但因為身負責任,很多時候,誰都沒有選擇。


    夜晚郊外的風聲更加微涼,露水深重,半輪懸月孤冷的掛在山巒一角,


    魏嶺站在馬車旁,雙手抱胸,麵上一臉困倦,神色懶怠的似乎在等著誰。


    一雙眼尾微挑,眉目含情的眼眸時不時冒出一點酸澀困倦的淚水。


    直到再一次的抬頭,才看到山門外的小徑口,出現影約一行人。


    肖從章同林修正在同身邊一個老態龍鍾的和尚行禮告辭。


    老和尚麵容含笑,在花白的胡子和眉毛遮掩下也能看清麵上的慈善之意。


    魏嶺站直身,看到肖從章抬眸看過來,猜到他的意思,便抬腳走了過去。


    老和尚的目光望著魏嶺,上下打量了一番,低頭說了句佛家話。


    “魏公子來晚了一步。”


    老和尚話音帶著幾分沙啞,意味頗深的說了這麽一句。


    魏嶺笑意頓了頓,手中折扇搖了幾下,唇角笑意淡淡。


    “哦?……主持何出此言。”


    老和尚聞言嗬嗬的輕笑幾聲,他對上魏嶺探視的目光,又掃了眼旁邊肖從章平靜審視的神色,想了想,還是說道。


    “半月前魏亭簷魏郎君在我寺禪禮,偌魏公子早來幾步,許能趕上見上一麵,他曾有話留下讓老衲交代給你。”


    老和尚說的有幾分婉約,目光望著魏嶺,神色很是如常,絲毫不覺得口中說的那人,乃是世人所厭棄,當世所苛責的離經叛道之人。


    佛家待眾生,眾生平等,皆是如此。


    魏嶺唇角那抹笑徹底消失,眼眸浸了幾分寒意。


    “五叔?他能有什麽話同我說?”


    魏嶺說完,又好似能猜到是什麽話,發出一聲極輕的笑音,頗為複雜


    “怎麽,莫不是這俗家和尚當膩了,要迴魏家去?”


    他盯著老和尚,語氣依舊帶了點玩世不恭。


    肖從章掃了眼過來,他才輕嘖了聲。


    老和尚不太在意這些,隻是受人所托,盡力傳達。


    “非也,魏郎君交代說,他近來會在儋州待上一段時間,盼能同魏公子見上一麵。”


    “見我?五叔什麽時候……知道了,多謝主持相告。”


    魏嶺語氣本是隨意,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間微微皺了一瞬,他轉眸同肖從章對視一眼後,改了口。


    老和尚將此事告知後,便不再多說什麽,頷首行了個禮,轉身離去時最後說了句


    “肖將軍,今夜您到此的事情,老納定當按照你我約定,不會告知任何人的。”


    肖從章朝他微微頷首,目光尊敬。


    老和尚提燈離開後,魏嶺在對著肖從章說出方才的疑惑。


    “奇了怪了,我那五叔與魏家早就恩斷義絕多年,怎麽這個時候突然聯係要見我?還是在儋州見……此事,將軍怎麽看?”


    魏嶺口中對魏亭簷的印象無非來自於年幼時。


    他剛及五歲,他的五叔便同魏家斷了親,具體什麽緣由,魏嶺也是在長大之後才得知。


    魏亭簷實在是個冷漠孤僻之人,但當年,卻是魏家最是天資聰穎者。


    五歲能作策論,九歲編書,十二歲便名震五大氏門,天下皆知。


    這樣的人,本該是前途無量,獨開宗門的人物。


    可偏偏,因為喜歡一個籍籍無名,平庸無比的書生,變得離經叛道。


    那時的民風不及現在,兩個男子之間相愛,天下奇聞也。


    後來不知他這位五叔同他那位“五叔嬸”出了什麽事,隻知魏亭簷剃發出家,四處行走……


    想到這些,魏嶺心中起了幾分難言道明的心思,他垂眸定了定心神,才同肖從章說道。


    “這些年從未聽說過他主動聯係過魏家人,他怎麽知道此刻我定會在上京?”


    肖從章方才也是想到這個,他漆黑如墨的眼中閃過幾分戾氣,隨後微微思忖道


    “既然他知曉我們的行蹤,定然會關注我們的動向,你即可去信一封儋州,看看所謂何事”


    魏嶺點了點頭,應下肖從章的話。


    心中又無端起了絲絲心煩,想的不明,他有些不耐的歎了聲,轉身往馬車走去。


    邊上的林修見兩個人聊完了,一頭霧水的問了句。


    “不是,將軍你跟軍師聊的誰啊,我怎麽沒聽說過……是武官嗎?”


    肖從章負手而立,側眸掃了他一眼,目光冷淡。


    林修被這一看愣了愣,張了張嘴不明所以。


    “讓你派人監視好盛寧一事,事情如何了?”


    等同於突然被上級問話,林修結巴了一下,緩過身來才小心的點了點頭。


    “盯著呢,眼下沒什麽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人正經的盛家公子……


    林修說這話也是心虛的,近來他都忙著找團團,雖說將軍說它眼下很安全,但一日沒見著,


    他不是著急嗎,這盯人的事情,便一下顧不得那麽多……林修心中也是泛著嘀咕,不懂肖從章到底在疑心什麽……


    垂頭喪氣了一秒,忽的腦中想起什麽


    “啊不過”林修艱難的笑了下,頂著小心翼翼的神色,朝肖從章壓低了聲音道


    “前兩日暗探來信,那夥人中有個線人近來頻繁遊走在各世家當中,身份不知,


    明日會出現在上京的福來酒館,請示將軍是否要動手將人抓了?”


    肖從章靜靜聽完,沉默片刻,眼眸微微斂了起來,馬車裏傳出魏嶺似笑非笑的嗓音。


    “怕不是請君入甕,故意為之?”


    那夥人自從在玉橫關露了一次馬腳被肖從章察覺到後,近來一直沒有消息,突然來了消息,隻怕不是什麽好事。


    “此人有何特征?”


    “好像是帶了個藍銅麵具。”


    肖從章深思片刻,落下一句。


    “明日,我們去酒樓看看。”


    夜色漸深,三人不好再說太多,便啟程往都城趕迴,一路靜寂,無端滲人。


    ……


    次日晴。


    清晨濃霧未散,一輛馬車便停在了盛府門前,不過半個時辰,盛府院內,便驚起了一片鳥叫聲。


    後院內,傅重巒的院中眼下一片的寂靜。


    傅重巒一身雪白裏衣,兩眼好似帶著凜凜冷光,朝院中縮在柱子後麵的人望過去。


    白義在一旁宛若自閉的鵪鶉,不敢說話。


    眼下不過卯時五刻,天尚未亮全,宣詞儀便宛若抓鬼一般早早過來尋他,無端在院中將傅重巒吵醒後,便有了先前這個場景。


    剛睡醒的傅重巒眼下一片烏青,明顯睡的不好的神色,加上常年雪白的麵色,更添幾分病態,


    發絲散亂在腦後,偌忽略此刻想要殺人的神色,倒仍舊是位俊秀公子。


    盯了宣詞儀一會,傅重巒氣笑了,他走迴屋裏在窗邊榻上坐下,倒了杯冷茶醒神。


    沒一會宣詞儀便溜了進來,麵上帶笑,唇邊是若隱若現的犬牙。


    “大清早過來找我?怎麽,想我死的不夠快?”


    傅重巒放下杯子,望著宣詞儀的目光中帶著克製。


    默念數遍這是盛寧的朋友後,才勉強冷靜。


    宣詞儀在目光的注視下虛假的笑了兩聲,隨後神采飛揚的同傅重巒說道


    “今日福來酒樓請了春喜戲班子唱戲,便想邀你出門去看看,這不是怕來晚了你不願同我去嘛……”


    傅重巒壓抑在喉結的怒氣化作一聲氣音,被他第二次氣笑了。


    餘光瞟了眼天色,太陽都沒起來,原本身體虛弱習慣晚起的傅重巒這會隻覺得額角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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