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


    燕時衡動了動嘴唇,無聲地重複了這個詞語。


    他從前也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可如今,他確實是拿不起又放不下。


    不過,燕時衡給付喬的迴答卻是,“嗯。沒什麽放不下的。”


    看著自己好哥們露出的淡漠神色,付喬的眉心幾乎擰成了死結。


    握著酒瓶的手臂倏然垂下,付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燕時衡。


    “阿衡,你剛才那句話是認真的嗎?”


    燕時衡沒有看他,隻麵色如常地轉動著手腕,在文件上寫下了一串批注。


    “燕時衡,你對虞黎的真心就這麽淡薄嗎?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啊?!”


    付喬不知怎麽的忽然生氣了,他不顧形象地衝著燕時衡吼了一聲,清俊的麵龐上浮現出一層顯而易見的怒意。


    付喬以為燕時衡會解釋什麽。


    然而,對方隻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付喬。”


    “別在我這裏耍酒瘋。”


    毫無溫度的話語,配上涼薄的眼神,坐在冷光前的燕時衡,像是被鍍了一層寒霜似的,讓人感覺難以接近。


    付喬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撂下一句“阿衡,你不應該是這樣的”,便推開門離開了辦公室。


    付喬跑出辦公室後,偌大的房間又恢複了先前的冷清和死寂。


    燕時衡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了前兩天才搬來的景觀綠植前。


    他低下頭,盯著那盆綠植看了一會兒,而後忽然將手,伸進了帶刺的綠色枝葉之中。


    凸起的尖刺劃傷了他指尖的皮膚,細小的血珠爭先恐後一般,從傷口湧出,滴落在了被修長手指勾起的微小機器上。


    看著那台還在交替閃爍紅綠光芒的監視器,燕時衡的眼中,彌漫了一片冷徹心扉的寒霜。


    他將監視器扔在絨毯上,然後抬腳踩碎,又用腳跟輕碾。


    聽到機械碎塊互相摩擦發出的“嘎吱”聲響,燕時衡這才抬起了腳。


    他沒有再坐迴到辦公桌前。


    他隨手拿起了已開封的那聽酒,仰頭喝下了大半瓶。


    混著氣泡的辛辣酒水,像一把利刃劈開了燕時衡的咽喉。


    酒入喉腸,燕時衡忽然覺得有些放鬆。


    這是他這麽長時間以來,頭一次體會到“放鬆”的感覺。


    在喝完了一整罐啤酒後,燕時衡又不知道灌了幾瓶酒。


    他陷在柔軟的皮質沙發裏,雙腿懶散地交疊著。


    他覺得渾身輕飄飄的。


    此時此刻他不想考慮,他的事業和家族,他的心裏隻想著一個人。


    “虞黎……”


    燕時衡輕聲念出了她的名字,甚至在說出她的名字的時候,他的嘴角還帶著一層淺淺的笑意。


    他從茶幾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翻找出了虞黎的電話。


    指尖在屏幕上懸了許久,燕時衡始終沒有按下去。


    就在他決定放棄,繼續埋頭喝悶酒的時候,他的指關節不小心擦過了,屏幕上的“撥號”二字。


    電話鈴聲響起時,燕時衡的酒意忽然清醒了大半。


    他屏息凝神地盯著手機屏幕,胸腔裏的心髒怦怦跳動。


    “喂。”


    熟悉的嗓音在空寂的房間裏,被放大了數倍。


    燕時衡的瞳仁猛地收縮,或者手機的拇指不自覺地收緊。


    “虞黎。”


    害怕虞黎會很快掛斷電話,燕時衡打算說點什麽。


    哪怕是最普通的新年祝福也好。


    燕時衡是這麽想的。


    可是,在他叫了虞黎的名字之後,他忽然就語塞了。


    因為燕時衡察覺到,自己想要說一些虞黎並不想聽到的話語。


    但他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行。


    電話那頭的悠久沉默,讓虞黎開始懷疑,電話是不是已經被掛斷。


    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通話時間還在不斷閃爍變化。


    “是信號不好嗎?”


    虞黎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我能聽到你說話。”


    燕時衡給出了迴應,虞黎輕輕“嗯”了一聲。


    兩邊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虞黎打算說點套話式的祝福,結束這場尷尬的通話時,燕時衡卻搶了她的台詞。


    “虞黎,除夕快樂。”


    虞黎垂下了眼瞼,“除夕快樂,燕總。”


    之後,虞黎主動掛斷了電話。


    長達五分鍾的通話時間,兩人加起來說的話語,卻不超過五十個字。


    虞黎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接燕時衡的電話。


    “誰給你打電話了?燕時衡嗎?”


    秦思妍端著吊梨湯,走到虞黎身邊時,剛好看到對方放下手機,就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嘴。


    見虞黎不說話,秦思妍沒好氣的,將手裏的燉盅連著托盤一起,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


    “他怎麽還來騷擾你啊?真是,我還以為他是那種會因為別人的一次拒絕,就再也不打擾對方的呢,沒想到他這麽死皮賴臉。”


    聽到秦思妍又換了新的句式,吐槽燕時衡,虞黎有些無可奈何似的笑了笑。


    “思妍姐,他沒有騷擾我。他隻跟我說了一句‘除夕快樂’。”


    秦思妍挑高了半邊眉,“他就隻說了這一句?”


    虞黎點頭,“隻有這一句。”


    “行吧,要一起去放煙花嗎?”


    當一簇一簇的流光在黑暗中閃爍時,虞黎和秦思妍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忽然,虞黎在火光即將熄滅的時候,虞黎無意間向秦思妍的身後一瞥。


    這一瞥,虞黎猛地看到了一張人臉。


    她被嚇得不輕,一把抓住秦思妍的手,將後者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


    “怎麽了突然?”


    秦思妍滿臉疑惑地看向虞黎,卻發現對方的臉色很差。


    虞黎壓著聲說道:“思妍姐,你背後好像有人。”


    一縷寒風隨著虞黎的話語,吹進了秦思妍的後頸,她頓時覺得汗毛倒豎。


    秦思妍不自覺地握緊了虞黎的手,擠出了一個有幾分勉強的笑容。


    “你……開玩笑的吧?這裏不是隻有咱們兩個人嗎?”


    秦思妍一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是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一旦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就容易變得沒有那麽堅定。


    “不,還有我……”


    忽然,一個縹縹緲緲的聲音,在黑暗中突兀響起。


    虞黎和秦思妍同時爆發出了高分貝的尖叫。


    “冷靜!冷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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