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怎麽能如此確保,六年前那個性情大變的言兒,不是我嗎?”


    此言一出,皇帝猶如被一道驚雷劈中,身體猛地一顫,瞬間怔在了床上。


    其實,對於謝言自六年前某天起發生的巨大轉變,皇帝心裏一直都很清楚。


    那時的謝言仿佛一夜之間長大成人,變得成熟穩重、通情達理起來,皇帝原本還欣慰地認為這是孩子成長必經的階段,是他逐漸懂事的表現。


    然而此時此刻,所有的事情如同拚圖般在皇帝腦海中迅速拚湊完整,他恍然大悟。


    難怪當初紅邪即將被送上刑場之際,身為儲君的謝言會不惜以自己的地位相要挾,逼迫他這個父皇網開一麵,但又在關鍵時刻仿若突然釋然,對紅邪的生死不聞不問。


    當時的皇帝隻當是謝言經過深思熟慮後,最終選擇了接受現實。


    而紅邪被抓走,皇帝隻當是梁親王做的,便沒有多管。


    可如今看來,事實遠非如此!


    “你,你……”皇帝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瞳孔因為極度震驚而劇烈顫動著,甚至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起來,“北兒……難道說你此番歸來……是要……”


    “沒錯,我就是來複仇的,我的好父皇!”


    謝北死死地揪住皇帝的衣領,那兇狠的目光仿佛能噴出火來,其中飽含著無窮無盡的仇恨與怨怒,“你知道嗎?邪兒已經不在人世了!都是拜你所賜!”


    聽到這話,皇帝像是遭受了致命一擊,整個人搖搖欲墜。


    他那雙原本威嚴無比的手此刻也顫抖得厲害,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謝北的衣袖,似乎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隻是到了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乖巧聽話的兒子,而是一個滿心仇恨、前來索命的複仇者。


    他如今已然步入不惑之年,在往昔歲月裏,其體魄強健、無病無痛,然而自從三年前謝北歸來之後,他的身體狀況卻是每況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此刻靜下心來細細思量,一股寒意自脊梁升起,令他不禁毛骨悚然:“你居然……弑父……為了區區一個女子……”


    麵對指責,謝北怒極反笑,他高聲反駁:“她於我來說,又豈是普通女子那般簡單!”


    緊接著,謝北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聲音略微顫抖:“父皇可曾知曉,兒臣流落民間的那些年,一直都是她陪伴左右、相依為命。”


    “我們自幼一同成長,又曆經過一次生離死別,眼看著就能相互廝守、恩愛一生,可是你卻輕信那虛妄不實的預言,生生斷送了她的性命!”


    “叫我,如何不恨!”


    “你,你,你!”皇帝怒發衝冠,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雙目瞪得如同銅鈴一般,眼珠子似乎都要從眼眶中迸射出來。


    他那原本威嚴無比的麵容此刻因憤怒而扭曲變形,額頭上青筋暴起,如一條條猙獰的蚯蚓蜿蜒爬動著。


    隻見他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但話還未出口,突然一口氣沒喘上來,身體猛地向後傾倒,直直地栽倒在了床榻之上。


    下一秒,這位曾經不可一世、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皇帝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氣絕身亡了。


    謝北目睹此景,瞬間淚如雨下,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緊緊地抓住地麵,悲慟欲絕地大喊:“父皇!!!駕崩了!!!”


    這撕心裂肺的唿喊聲仿佛一道驚雷劃破長空,響徹整個宮殿。


    此時,一直跪在殿外等候消息的太醫和臣子們聽到這聲慘叫,頓時驚慌失措。他們麵麵相覷,臉上皆露出惶恐之色。


    緊接著,一片淒慘的哀嚎聲響徹雲霄,眾人伏地痛哭流涕,哭聲此起彼伏,宛如一曲悲涼的挽歌。


    隨著皇帝的離世,整個東原國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哀悼之中。


    大街小巷掛滿了白色的幔帳,家家戶戶門前擺放著香案燭火,以祭奠這位逝去的君主。


    宮廷內外更是忙碌不堪,宮女太監們穿梭往來,籌備著規模宏大的葬禮。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經過一番繁瑣的禮儀和程序之後,謝言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登上了皇位,成為了東原國的新一代帝王。


    然而就在新皇登基的當天,謝北卻向謝言提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請求——他要自請出宮離去。


    謝言望著謝北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充滿了無盡的不舍與眷戀,他快步追上前去,一把拉住謝北的衣袖,聲音略帶哽咽地問道:“兄長,你這是要去往何處?”


    謝北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平靜如水地凝視著謝言,輕聲開口:“我必須離開此地,你我乃是雙生子,我的存在對你的帝位始終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


    “盡管你心懷善意,但難免會有別有用心之人借此挑撥離間。唯有我遠離這宮廷紛爭,方能保你江山穩固,社稷安寧。”


    謝言聞言,連忙搖頭否認:“怎會如此呢,兄長。如今你的大仇已報,難道就不願意留在宮中多陪伴我一些時日嗎?我們兄弟二人自幼分別,曆經無數風雨坎坷才走到今日。若你就此離去,讓我往後如何獨自麵對這紛繁複雜的朝堂之事?”


    謝北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謝言的肩膀,輕聲安慰:“言兒,兄長已經為你鋪好了帝王之路,如今你也該獨當一麵了。”


    “我心中一直惦念著邪兒,她生前未能領略這世間的美好風光,如今我想代她走遍天涯海角,看盡山川河流,也算完成她未了的心願,隨後,我會再迴到江南,去她在的地方,陪著她度過餘生。”


    說完,謝北掙脫開謝言的手,頭也不迴地朝著宮門走去,隻留下謝言呆呆地佇立原地,目送著自己的兄長逐漸消失在視線之外......


    而梁親王,他迴到了他在暗蓮台的隱世居所,做了一個孤絕的隱世高人。


    有一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人。


    夢中屋內紅燭微晃,燭光下紅邪微微欠身,手持畫卷,溫雅纖纖,著一襲雪紡浣花裙,緩步走向窗邊,雲鬢花顏,一隻翠玉釵點綴其間,在光影映襯下顯得如壺中冰,水中月,嫋嫋而來。


    “紅邪,我很想你……”


    緊接著,夢中情景一轉,他又看見她坐在林間水閣之上,一塘的荷葉,一塘的風,塘邊有不知名的老樹,蒼翠中漫過暈黃,是熟透的顏彩,就像從畫中走出來。


    那是他們曾經在一起度過的最美好的一年,他們,沒有在一起過,但他們曾無限靠近過。


    他,會一直記得,直到他死去……


    煙雨畫江南,桃花映人麵,日暮涼風吹動著簷下古燈,渺遠在天青色的朦朧裏。


    又是一年的清明時節,霖雨紛紛,在江南平靜的河麵上,謝北撐一葉輕舟,身穿一襲白袍,向著地平線的盡頭渡去。


    入夜後,月影下,湖光瘦寒;微風中,粼粼爍爍。他的身邊,有幾縷輕煙,有幾許幽怨,淩亂了青絲朱顏。


    當他醒來,這廂夢,隻道是黃粱一夢罷了……


    ——凡塵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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