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法的先生姓杜,是兼任國子監那邊的先生,此時他正拿著薛清歡寫的字批閱,所謂批閱,就是把杜先生覺得寫的不好的字用朱砂圈出來,別人的紙上也就兩三個紅圈圈,最多四五個,再看薛清歡的寫字紙上——江山一片大紅,基本上也就幾個字沒有被圈紅圈圈。


    「這個不行,這個不行,這個不行!這個還不行!我與你說的寫字要領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一撇一捺都有規則,就你這筆字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尚賢院的學生?莫說尚賢院了,就是你一個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走出去,也不該寫這麽一手難看的字吧。」


    杜先生大概是頭一迴批紅圈圈批紅了眼,向來對學生以溫和著稱的他也對薛清歡發了火。


    知道自己字非常難看的薛清歡慚愧的低下頭,不敢辯駁,杜先生氣的直撫心口,薛清歡怕他氣出個好歹,趕緊識相認錯:


    「先生,我知道我寫的不好,您別生氣,為我這醜字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杜先生哭笑不得:「你也知道你寫的是醜字啊?」


    「知道知道。我隻是字寫的不好,但審美還是有的。」薛清歡對自己的認知頗為清晰。


    杜先生:……


    感覺再跟這學生說下去,杜先生的心病就要犯了,將薛清歡的字拋給她,說道:「迴去之後畫圈的每個字抄寫一百遍,明日拿來我瞧。」


    薛清歡一愣,低頭數了數紙上至少被畫了五十幾個圈圈的字,每個寫一百個的話,那她今天晚上還要睡覺嗎?


    「先生,這麽多字每個一百遍會不會……」太多了。薛清歡露出為難的表情。


    杜先生隻當看不懂:「太少了?那我再給你加點,兩百遍?」


    「先生說笑。」薛清歡向來識時務:「一百遍挺好的,我一定努力寫完。」


    「不僅要寫完,還要寫好!若寫一百遍還寫不好,下迴就罰你寫千遍,萬遍,直到寫好為止!」杜先生不遺餘力的威脅:「迴去吧。」


    薛清歡苦著臉把自己的字領了迴去,甄明桂轉頭過來看,薛清歡一時大意沒攔住,被甄明桂把她寫字的紙拿走了,她不僅自己拿去看,還招唿旁邊的同學一起看,然後薛清歡的周圍果斷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偷笑聲。


    自從薛清歡半路入學後,在禮樂算這些課上表現都挺出色,先生們都不吝誇她,以至於讓周圍學生們都感覺到了巨大壓力,如今發現薛清歡也不是每一門都好,至少有這門慘的不能再慘的書寫課在,其他學生心裏總算平衡了。


    薛清歡沒好氣的從甄明桂那裏把紙奪迴來,在眾人的抿唇安慰聲中,鬱悶的折疊好了放進書囊。


    「我五歲時寫的字都比你好,你那字真是不好看。」甄明桂哪壺不開提哪壺,表情很欠扁。


    就連林清雅也來湊熱鬧:「歡姐兒的字和她的人真是天壤之別,任誰見了那字,都不會相信是她寫的。」


    「哈哈哈,這字我就不信她抄一百遍就能練好,杜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會教學生寫字,如今可算在薛清歡這裏踢到鐵板了。薛清歡你厲害啊,你鐵定能破杜先生‘沒有學生教不好字’的神話。」


    薛清歡在這樣的調侃打趣聲中,抓起自己的書囊離開軒室,走到門口還能聽見她們在裏麵討論如何寫字,哪位大家的字帖比較好臨摹等等話題,那些人把高興建立在薛清歡的痛苦之上,一個個居然情緒高漲的連家都不迴了。


    坐在迴府的馬車上,薛清歡悄悄把書囊打開,取出那張字,紅圈圈刺眼的厲害,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製住沒把這紙給撕了的衝動。


    突然不想迴家去,薛清歡拍拍車壁,對趕車的長喜說道:


    「先不迴侯府,去甜水巷老宅。」


    長喜聽到之後,調轉車頭,改往甜水巷去。


    薛清歡讓長喜給她搬了張小桌子和小凳子到院子裏,把她的字拿出來,長喜不明所以,問道:


    「咦,小娘子的紙上怎麽全是圈圈?是寫的太好了嗎?」


    薛清歡白了他一眼,重新把紙收迴書囊,然後便要出院門,長喜問她:「小娘子去哪兒?」


    「我去找常夫人說說話,你在家裏歇歇等我會兒。」薛清歡說。


    自從他們搬到甜水巷來,薛清歡就頗得隔壁常夫人的喜歡,時常會去常府做客,長喜習以為常,不覺有他,應了聲後便迴院子裏了。


    片刻後,薛清歡坐在趙肇溫暖如春的暖室中,在趙肇柔聲詢問之下,百般不情願的把她寫的字遞給了趙肇,韓介在往爐子裏添加炭火,王嬤嬤來給薛清歡送冰鎮涼茶,兩人得知薛清歡的字被先生批了,也十分好奇的湊過去看。


    薛清歡表示這些人真是一點沒有同情心,沒看出來她已經很鬱悶了嗎?一個個的還上趕著去看。想到一會兒很可能又是一陣群嘲,薛清歡的心情就更加沉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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