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我聽見母親說的這句話,幾乎感到不可置信。


    這也就意味著,我要在如此昏暗密閉的空間裏,待上好幾個小時。


    “啊啊啊啊啊!!媽媽不要!!我求你了媽媽!放我出去啊,我要出去啊!!”


    我更加猛烈的開始去踢衛生間的門,甚至不惜用頭去撞擊。


    “我這是為你好,你什麽時候才能懂我的良苦用心?”


    “你要是聽話,哪裏會有這麽多事?所以這一切不都還是你自己的問題?好好在裏麵反省一下吧。”


    母親的話充滿失望,我聽著她腳步漸漸遠去,最後在聽到大門閉合的聲音後,我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要,我不要,媽媽不要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害怕啊!!!”


    ……


    我漸漸沒有力氣了。


    意識到這種反抗是徒勞後,我無力的靠在牆壁邊蹲了下來,抱著雙膝,頭深埋在雙腿間。


    逐漸適應衛生間的黑暗後,我開始觀察四周。


    這才注意到,衛生間下方的門板,有一條十分輕微的裂縫。


    就是這個裂縫,給完全黑暗的衛生間帶來了一絲光明。


    我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樣,爬到那條縫隙前,眼睛緊緊貼在上麵,朝外麵張望。


    此刻,重慶已經過了最炎熱的夏季,秋冬來臨後,天黑得越來越早了。


    我看著縫隙外逐漸微弱的光,知道天馬上就要黑了。


    這也就意味著,等到天黑後,衛生間就徹底失去光亮了。


    我掰著手指,開始數數,祈禱母親快點迴來。


    “1,2,3,4,5,……”


    “21,22,23,24……”


    “37,39,39,……”


    數著數著,我忽然聽見一聲滴水聲。


    “滴答。”


    聲音十分輕微,但在如此安靜密閉的環境裏,迴音還是無比強烈的穿透進我的耳膜。


    我停止了數數,機械的朝聲音的源頭轉去,整個人是已經恐懼到麻木的狀態。


    “滴答。”


    又是一聲滴水聲,我仔細觀察才發現,是那根水管裏殘留的水漬滴到木盆裏的聲音。


    我咽了口口水,鬆了鬆緊繃的大腦。


    然而下一秒,一個聲音忽然開口。


    “很害怕嗎?”是一個十分清晰的男音。


    我嚇到渾身都在顫抖,再也繃不住了,將整個身體環抱住。


    “你在害怕。”男音這次用的是肯定句。


    “……你,你是誰?”我幹澀的張了張嘴,聲音透著萬分驚恐。


    隻聽得到聲音,卻看不見人,這不就是鬼嗎?


    我這是……撞鬼了……?


    “我可不是鬼,”這個聲音像是能猜透我的所思所想,用無奈的語氣開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吳言。”


    “吳……言。”


    我生硬的重複了一遍,頭緩緩抬了起來。


    我能敏銳覺察到,吳言的語氣並沒有任何攻擊性,這極大衝淡了我對它的恐懼。


    在這麽黑暗的空間,突然有個人跟你說話,態度還比較友好,好像不算什麽壞事。


    “你在哪兒說話?我為什麽看不見你?”我小聲問道。


    “我在你身體裏。”吳言說。


    “我的身體裏?”


    當時,隻有幾歲的我還不是很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吳言或許知道我不懂,也沒有做過多解釋,而是換了一個話題,“你想出去嗎?”


    “想。”我毫不猶豫開口。


    “我可以幫你。”


    “你能幫我?”我有些詫異,“你怎麽幫我?”


    吳言沉默了一下,說道:“讓我支配你的身體,我就可以幫你。”


    我躊躇了一會兒,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我在動畫片和故事書裏看過,願望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比如美人魚用聲音換了一雙腿,白雪公主用親吻換了王子。


    這個叫吳言的人,他說自己住在我的身體裏,然而我卻從沒感受到他的存在。


    嗯……從未?


    我忽然迴想起先前自己聽到的聲音。


    如今迴想起來,的確不是自己的幻聽,就是吳言在說話。


    “你支配我的身體,那我會怎樣?我會死嗎?”


    人對死亡有著天生的敏感與恐懼,哪怕我那個時候還不懂死亡,但依舊會蒙著一層緊張。


    吳言聽聞後,笑了笑,“你覺得,我會讓你死嗎?”


    “我們是一體的,我讓所有人死,也不會讓你死。”


    吳言的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麽聽上去竟然有些霸氣。


    “隻是……”頓了頓,吳言繼續道,“一旦我出來,就再也不會迴去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能接受嗎?”


    “接受什麽?”我聽得不是很明白。


    “接受一個身體,住兩個人。”吳言直言道。


    “如果你是對我好的話,我接受。”我輕聲應下。


    一個身體住兩個人或許有些擁擠,但下次再遇到這種被關小黑屋的情況,至少還有個人陪我說說話吧?


    也挺好的。


    見我答應得這麽幹脆,吳言也不再廢話,“閉眼吧,放空你的大腦。”


    我按照他的話深吸口氣,閉上了眼。


    下一秒。


    我猛地有種靈魂被抽出的感覺,接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我噌的一下坐起來,突然感到右臂一陣鈍痛。


    我抬起右手一看,赫然發現右手關節,竟然一片紅腫。


    不止關節,我撩開睡衣袖子,才發現稚嫩的手臂上,到處都是淤青和刮痕。


    “……這是怎麽迴事?”我小聲在心裏問道。


    沒有迴應。


    我猜,吳言可能睡了。


    我試圖在大腦裏搜刮昨晚我昏迷後的記憶,卻發現一片空白。


    我躡手躡腳的掀開被子,像往常一樣朝父母臥室走去。


    路過衛生間時,忽然停住了。


    因為我發現,衛生間的底板被砸出一個大洞,整塊木板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上,尖銳的木岔上還掛著一點幹涸的血漬。


    我呆愣的看著衛生間門口這滿地狼藉,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母親發現我醒了,從客廳幽幽走過來。


    我下意識又緊張起來,站在碎屑跟前,手足無措。


    “昨晚挺有能耐嘛?”母親說這話時,看向我的眼神失望中透著厭惡。


    “不過就是讓你反省一下,你搞這一出是給誰看?”


    “你知道換個門要多少錢嗎?你現在把門砸壞了,衛生間到處是水,還怎麽用?”


    母親將這一切問題的源頭全都歸咎到了我頭上。


    “昨天甚至還想打我,真是反了天了。”


    母親說著,拖著我的頭發來到客廳,“我一天辛辛苦苦上班,還不都是為了你!”


    她抽出一根藤條,一下下打在我的腿上。


    “結果你看你怎麽迴報我的?看我的臉!你看你給我抓的,我今天還要上課,你讓我怎麽給他們解釋!”


    我吃痛的滿地起跳,躲避母親向我揮來的藤條,一邊餘光看向母親。


    這才看到,母親脖子處有兩道淺淺的抓痕。


    那一瞬間,我很委屈。


    感覺母親今早這頓悶氣,要發泄的對象不該是自己,而應該是吳言才對。


    自己這頓打,算是替吳言挨的。


    我在心底暗暗發誓,等吳言醒了,自己一定要找他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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