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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王眷顧之說並非空穴來風,雨施縣百年來確實風調雨順。


    農耕時代,不旱不澇意味著年年豐熟。小縣城倚仗天緣,連年大收,百姓豐足,安居樂業,多少有了些繁榮的氣象。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衣食無憂下,縣裏百姓的道德水準自然水漲船高。


    此時正有人就這一點發表重要講話:“我說周言,我看我們再巡上一百年街,估計也不會遇上半件事兒。”


    說話的男子一身捕快服,腰佩長刀,看樣子應該也是巡街捕快。


    周言這會兒正微笑著跟街邊的商販打招唿。


    沒辦法,小縣城裏幾乎所有人都沾親帶故,隨便碰到個人大概率認識。


    此時聽同伴抱怨,他轉頭打趣道:“誰叫你張某人長得實在辟邪呢,您往街上一杵,那還不諸邪避易?”


    真不怪他開玩笑,張重說不上醜,隻是長得有些兇惡。至於兇惡程度嘛,大概是能止小兒夜啼那一檔的。


    當初王頭招他入縣衙時,還有三個競爭對手,最後一道考核是武試,四人混戰,擢其優勝。這貨當時將刀一抽,大喝一聲“誰來受死”後,剩下三個就都棄權了。


    據王頭事後迴憶,其實他本來就看中了張重,畢竟帶出去實在有安全感。


    隻是這份安全感並沒能普及眾生,職場得意的張重,情場卻連連失意。


    他早到了適婚年齡,媒人陸陸續續介紹了好幾個姑娘,可見過一次麵後全都沒了下文。


    姑娘家都扭扭捏捏的,問原因怎麽都不肯說。最後還是媒人軟磨硬泡,從一個稍大膽點的那裏得到答案:看起來實在沒什麽安全感。


    由此可見,安全感的最終解釋權,好像因人而異。


    不過周言倒一點都不在意,甚至主動要和他分在一塊巡街。


    他這樣不以貌取人的高古品格,教張重感動不已,兩人分到一組後,沒多久就熟絡起來。


    其實他當初想的是張重武力值在縣衙捕快中最高,比較有安全感,這再一次論證了安全感是因人而異的。


    隻是沒想到無心插柳,在對方的襯托下,他本就清秀俊俏的臉龐又好看了幾分。


    兩人相伴巡街,總有懷春少女向他暗送秋波。


    “我希望你能對前輩尊重點。”又被周言戳了次軟肋,張重鄭重強調道。


    但他並沒半點惱意,兩人平日裏沒少互相奚落,他也常將對方稱作“小白臉”。


    “好的,長得很有安全感的大哥哥。”周言一本正經地迴應。


    張重無言以對,對方三個月前撞到頭後,像是變了個人,嘴皮子都利索了許多。


    從那以後,言語上的交鋒他就再沒贏過。


    他甚至懷疑過對方是否被山精鬼怪奪了舍,可幾次旁敲側擊,隻有兩人知道的事被複述得分毫不差,隻好打消了這一念頭。


    難道撞到頭開了竅?這是他長久以來困惑所在。


    既沒討得好,張重話鋒一轉道:“我看今天也沒啥事,王頭剛好不在,我們早點收工聽曲去吧。”


    他情場雖失意,可到底是個成年男子,當然有生理需求,萬般無奈下隻好流連秦樓楚館,拿錢買歡。


    一來二去,甚至養成了習慣,每月領到月錢,都要去當地唯一的青樓綺夢樓醉生夢死幾天。


    周言當然不會跟他一樣荒唐,比起喝花酒,他更關心另一件事,“王頭去哪了?”


    雨施縣的治安向來穩定,王頭作為縣裏總捕頭,沒道理還要外出公幹的。


    “說是東麵的細柳村有個小孩失蹤了,孩子老爹連夜來報案,事態緊急,王頭當時就跟他去了。”張重的消息還算靈通。


    “說起來這在我們這算大事了,也不怪他緊張。”他接著道。


    周言點頭,又想起了一件事:“說起細柳村,馬上就到祭龍王的日子了吧?”


    雨施縣百年來風調雨順,上下感念龍王恩德,每年五月十五都會為之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活動,地點正在細柳村。


    “是啊,所以王頭唯恐那邊出了什麽大事。”張重嘴上說得嚴重,表現得卻不以為然,“不說這個了,一起去喝兩杯怎麽樣?”


    “上班摸魚?”周言做出正派樣,搖頭晃腦道,“我不齒也。”


    張重並沒被他光輝的品格感染,反倒伸出手攤到他麵前:“那你借我點錢,我自己去。”


    捕快的月錢算不上豐厚,他又實在愛喝酒聽曲兒,日子過得當然拮據,沒少跟周言借錢。


    不過他的信譽相當有保障,本月借的,下月基本都能還上。算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我快成了你的花唄了。”周言嘴上抱怨著,卻還是掏出了些碎銀遞了過去。


    “花唄是什麽?”張重好奇道,這三個月來,對方嘴裏新奇的詞層出不窮,真有點莫名其妙了。


    “一種用來收割窮人的萬惡發明。”周言隨口解釋道,抓著銀子的手懸停在對方攤開的掌心上,卻不張開。


    “借你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盡管說,別說一個,十個八個我都答應。”對方手中抓著的,是張重今晚的春宵一刻,他哪敢說一個不字,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


    “張哥你在這守到收工,小弟我先撤了。”周言微笑著將碎銀放到對方手中,而後轉頭便走。


    “不是,剛剛你不是說不齒嗎?”張重被這一手搞到傻眼,追上來問道。


    “我有說過嗎?”周言皺起眉做思索狀,“還是說這些銀子張哥你不想要了?”


    他說著伸手要去拿迴碎銀,張重忙手捂在胸前,“沒說,沒說,你盡管去,這裏哥哥看著。”


    沒辦法,有求於人的總是要卑微些。


    事既已談妥,周言就算下班了,不過他並沒有立即返迴家中,而是找了家麵館要了碗麵。


    自從認識阿綺後,他的業餘時間就被對方占滿了,家裏已很少開火,隻能趁夜裏聊完出來吃夜宵。


    難得早收工,便打算按時吃頓晚飯。


    等麵的空檔,他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敲著桌麵,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街上。


    出神間一道人影遮住了他的視線,下意識抬頭一看,竟是他的頂頭上司,王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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