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玄影的聲音。


    謝硯卿坐起身,如墨長發垂落,麵露澀意。


    原來隻是一場夢。


    屋外雨聲潺潺,風急如猿嘯。


    “幾時了?”他揉著太陽穴問。


    玄影站在床沿迴答:“大人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戌時三刻了。”


    “京中可有來信?”


    “翊王殿下已寫了奏疏快馬加鞭送往京城,最快也要後日才有結果。”


    墨瞳微斂,謝硯卿下榻:“案子審的如何了?”


    玄影退到一旁,默了默稟道:“有大人威懾在前,參與交易的人都交代了罪行,隻是……”他微頓:“隻是那名烏月國人口中含了毒,昨夜在獄中想咬毒自盡,好在發現及時被我們的人救迴來了。”


    眼中覆上冰冷寒意,謝硯卿唇角牽起譏諷笑意:“想死無對證,看來榮王早留了後手,難怪半點不急。”他掀起淡漠眼瞼:“去查一下那夜去礦山的所有侍衛。”


    玄影神情一緊:“大人是懷疑我們的人中出了奸細?”


    “查一下總沒錯。”


    “屬下知道了。”


    玄影離開後,謝硯卿穿好衣袍去書房整理案供,梳理收集到的證據。


    翻到參與私販鐵礦官員的口供時,他神情驀的一變。


    當是時,房門被敲響,玄影聲音傳來:“大人不好了!”


    撐著傘走在雨幕中,謝硯卿步履匆急問:“怎會無端中毒,飯食可讓人檢查過了?”


    “那些官員都是重要人證,獄卒不敢掉以輕心,飯食都是嚴格把控。一直都好好的,今夜突然就個個口吐白沫暴斃了,隻有姚望仁還活著。”


    步子一頓,謝硯卿心頭隱有不好預感:“他可吃了飯食?”


    “吃了。也出現了中毒之象,搶救及時沒死。”


    “去請仵作。”


    “是。”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收住。


    從大牢出來,謝硯卿一臉凝重去了朝瀾苑。


    “殿下想必也知道了昨夜的事。”


    李塵霄拂袖,眉眼染上冷意:“咱們的人裏被榮王安插了眼線。”


    摩挲茶杯,謝硯卿清冷如玉五官透著絲絲涼意:“暴斃那些官員的供詞都被篡改了。”


    “什麽!”李塵霄表情立變。


    “原本指證的人是榮王,全部改成了姚望仁。恰好昨夜活下來的官員隻有他,殿下可明白了?”


    眼眸微眯,李塵霄冷笑:“好一招禍水東引,看來是本王小瞧這位大哥了。把眼線安排到了本王眼皮子底下,本王都沒察覺出來!”


    “殿下莫急,臣已經派人去查眼線的事了,隻要那名烏月國人不死,就還有扳倒榮王的機會。”


    正說著話,餘白進屋附在李塵霄耳畔耳語,聽完他神情驟然冷沉下來,袖下五指攥緊,對謝硯卿道:“晟淵,本王有點事急著處理,你先去忙。”


    謝硯卿起身行了一禮就出了朝瀾苑,緩步來到廊下水榭。


    玄影表情複雜上前迴稟:“大人,奸細已經查到了。”


    “人呢?”


    “被翊王殿下的人帶走了。”


    靜默須臾,玄影壓低聲音接著道:“那人是殿下身邊的貼身侍衛,赤冥。”


    謝硯卿身形頓住,顯然有些意外:“我記得他是皇後賜給殿下的?”


    “是。”


    赤冥是蕭家通過皇後賜給翊王的,卻為榮王做事,私販鐵礦一案怕是沒那麽簡單了。


    果不其然,晚間李塵霄就傳了他,讓他就此結案。


    “既然所有口供和證人都稱姚望仁是幕後主使,這案子便沒有必要再深查下去。本王明日便將此案上奏父皇,你那邊入檔歸案後我們便返京。”


    這話帶著不容人質疑的威凜和暗示,謝硯卿垂下眼簾拱手:“臣明白了。”


    私販鐵礦利益巨大,恐怕參與的不止榮王和青州一眾官員,李塵霄這麽做是為了隱瞞什麽不用想便知。


    “退下吧。”


    “是。”


    等人一走,李塵霄朝外喊:“來人。”


    餘白走了進來:“殿下。”


    “把那名烏月國人處理了。”


    “是。”


    —


    結案一結,封存案宗後便要歸京。


    行至兆陽縣在驛站落腳,謝硯卿帶了玄影連夜趕往臨水村與衛隨會合。


    直到親眼看到居住茅草屋成了一片廢墟,他都不願相信桑寧已死事實。


    衛隨頗為自責:“大人,都怪屬下,要是屬下再早一點趕到,夫人她也不會……”


    “住嘴,她沒死!”謝硯卿雙眸猩紅,額間青筋隱現:“她說好會等我來接她,她不會食言!”


    他發瘋般要去扒燒毀的廢墟,玄影和衛隨死死抱住他。


    “大人,夫人她真的已經死了,屍體已經下葬,墳墓就在村口旁邊的林子裏,你要不信就親眼去看看。”


    衛隨安葬桑寧後本打算迴青州城,謝硯卿飛鴿傳書不讓他迴去,他便一直守在這。


    他本以為大人看了現場就會接受現實。


    可事實完全相反,他一直克製的情緒在看到殘垣斷壁的茅草屋後徹底崩潰了,揮開他們就扒廢墟。


    直到叮鈴聲在黑夜中響起。


    他整個人愣住,緩緩撿起那被燒的麵目全非風鈴,靜靜坐在髒汙不堪廢墟上。


    一襲雪白衣袍染上汙泥,神情頹然,曾經處變不驚、清冷如月模樣全然不複存在。


    兩人知他性情,誰也沒敢再勸,就默默佇立在一旁陪他。


    一直到月落星沉,天空漸亮起白晝。


    “大人,我們該迴去了,翊王殿下還在驛站等著。”玄影出言相勸。


    天徹底放亮,兩人這才看清他手中抱的一盆被燒的煙熏火燎的風鈴。


    他表情木然握著風鈴起身,坐了一夜,他聲音已染上沙啞:“我想去看看她。”


    衛隨抿唇,點點頭:“屬下這就帶大人去。”


    看到墳塚,謝硯卿步子虛晃差點跌倒,衛隨兩人忙攙住他。


    “大人。”


    “阿寧,我來接你了。”他掙脫兩人攙扶,眼眶泛紅跪在了墳前。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他濕潤眼眶裏閃爍著淚花,喉嚨發緊,每個字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


    衛隨兩人互視一眼,心中都不好受。


    雖未謀麵,但在他們心中夫人應當是位很好的人,不然大人也不會這麽傷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渡春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皎皎並收藏月渡春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