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與官府之間的區別就在於對百姓的態度。


    官府需要民心,所以在乎百姓的生死,世家隻在乎自己的利益,對於一件事情好壞的判斷標準,也是取決於事情能否對自己有利,有利即是好事。


    是非觀的差異是兩者矛盾不可調節的的根本原因,利益衝突是客觀原因。


    當代表官府的胡縣令在千方百計尋找災禍源頭的時候,世家還在守著自家的利益,不斷的壓迫百姓。


    師爺從城南門出了城,身邊隻帶了一位捕快,一路走來,看見了許多,也聽到了許多,他很難相信,這裏還是當初那個金光城。


    看不見當初的繁華,有的隻是難言的淒慘。


    雖然說,街道兩旁的店鋪依然在開門營業,卻看不見一位顧客。


    在街邊的常青樹下,躺著或三或兩的人,半眯著眼睛,用毫無生氣的眼神注視著從身邊走過的人。


    師爺知道他們在找什麽,他們在找可以用來的裹腹的東西。


    師爺沒有想到旱災才剛剛露出一個苗頭而已,就已經出現了大量的饑民。


    這些饑民聚集在一起,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當饑餓突破忍耐的時候,當饑餓衝破道德法律的時候,便是他們暴起的時候。


    從縣衙到南門其實並算不上太遠,以師爺的腳力也就一個多時辰的路,但他卻走了足足走了大半個上午。


    越走越是心驚,此刻他終於知道自己的老師,胡縣令的擔憂並不是多餘的,也沒有絲毫的誇大,若不解決旱災,一場暴亂在所難免。


    世家的人還不知收斂,還在無奇不用的去謀躲散落在百姓手中的糧食,這無疑是加快了動亂的速度。


    師爺心中充滿了憤怒,可又無可奈何,世家實力強橫,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對付的,即使是自己的老師,金光城名義上的老大,麵對世家也要禮讓三分。


    “他們難道就不怕嗎?”


    師爺想起自己問老師的問題,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老師話裏的意思。


    “怕?他們一直在怕,不過他們怕的不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而是他們自己,他們害怕自己不夠強大,害怕自己的財富不夠多,害怕自己的地位不夠穩固,所以他們一直想盡辦法吸食百姓的幸苦勞作的成果……”


    是的,這些百姓在世家麵前如同螞蟻一樣存在,即是再怎樣反抗,也難以撼動這些龐大的世家,隻要自己強大,就能如同磐石一樣堅固,何懼風濤大浪。


    百姓就像韭菜,割了一波,還會長出更加旺盛的一波,繼續創造利益,讓世家吸食。


    師爺心裏一陣發寒,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居住的這座城市居然如此冷血。


    徹骨的寒意讓他加快了腳步,奔向了金山寺。


    金河的水位有史以來第一次下降,雖然不多,但是肉眼還是能夠清晰的看出水位之間的落差。


    金河的岸邊有些多的百姓正在把金河的水裝進自己的木桶裏,然後挑到莊稼地,澆在自己寄以希望的莊稼身上。


    但是都是白用功,莊稼枯死並不是因為缺水,而是因為火氣太大。


    莊稼漢心痛的拔除已經開始幹枯的莊稼,發現莊稼的根須早已經枯死,隻需一點火星,就能夠點燃。


    又有人拔了一棵枝葉還翻著綠意的禾苗,根須卻已經黃了,已經枯死了,枝葉雖然綠著,但已經死了。


    人們終於知道,莊稼的枯死並不是因為缺水,而是因為地裏的火氣太大,燒死了莊稼的根須。


    現在挑水的百姓,他們隻是不想放棄心中那麽一點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而已,莊稼有點綠色的痕跡,澆下金河的水,說不定明天就能活過來,那些綠著莊稼還能接著綠下去。


    師爺不忍心去看這些在絕望邊緣處掙紮的百姓,良心未滅的他,覺得現在百姓的苦難有一份他的責任,雖然他也說不出,自己應該負的責任在哪裏。


    法海感覺到自己的修為遇到瓶頸,已經不是苦修就能夠突破,需要機緣,好在他對自己的處境並不在意,所以也沒有像尋常修士遇到瓶頸那樣惶惶不安,焦躁心急。


    當年的法海會因為自己的實力不夠而產生心魔,現在的他卻不會因為自己修為的停滯而焦躁不安,這說明他長大了,是心理上的長大,而不光是身體上的長大。


    閑來無事,總喜歡用銅鏡去觀察金光平原,尋找一點樂子,銅鏡不光是一件非常珍貴的先天靈寶,而且還是法海一件非常有趣的玩具。


    銅鏡被法海放大到臉盆那麽大,鏡麵上正顯示著胡縣令的師爺長籲短歎的樣子。


    法海覺得師爺的樣子很好笑,忽然之間法海想到了一個詞,悲天憫人。


    法海不覺得有善心有什麽不對,也不覺得同情弱者有什麽不好,但是他很討厭那種光說不做的人。


    師爺光顧著站在高處同情下方那些受苦受難的百姓,卻不能放下身段,走到他們中間去了解實際情況,組織他們進行自救,而是站在高處,看著世家不停的壓榨他們,卻不站出來阻止。


    法海想到了世上的一種人,看別人做事就挑三揀四,自己卻不動手,這種人最是虛偽,法海覺得師爺就是這種虛偽的人,還沒有見麵,法海就不喜師爺這個人了。


    雖然心中不喜歡師爺這個人,但是師爺來的時候,法海還是滿臉笑容、做出很高興的樣子見了他。


    所以法海覺得自己也很虛偽,卻不討厭自己。


    “貴客上門,貧僧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師爺連忙迴禮道:“法海住持言重了,應該是在下賠禮才對,是在下不請自來,打擾了住持你的清修,恕罪,恕罪。”


    兩個人一番客道之後,法海便把師爺帶到了自己的住處,讓銅八奉上茶水。


    師爺喝了一口茶水,說:“這次在下前來,是受縣令大人之托,求教法海住持一件事情,還望法海住持不吝賜教。”


    法海說:“師爺客氣了,有什麽問題就直接問好了,貧僧若是知道,一定實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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