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林愣在原地。


    他之所以中斷了昨天晚上的直播,不是為了明哲保身,而是擔心節目組從中作梗,提前中斷節目,讓他無法執行計劃。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審判。


    他想保護的隻有一個人。


    為了她,就算墮入地獄,他也心甘情願。


    可是就在剛剛,他的信念轟然崩塌。


    秦晚吟說應該讓他死在萬箭齊發的山隘中。


    ……她怎麽會知道這些的?


    季聽林的頭皮一寸寸發麻,冷峻的麵容因為扭曲顯出了痛苦。


    他盯著秦晚吟,“怎麽可能是你,不會是你……”


    看似和她說話,可更多的是自言自語。


    仿佛要把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剖出來,問個清楚。


    冷冽的秋風唿嘯地吹著,豔日的暖陽也融化不了刺骨的寒冷。


    秋風卷起了秦晚吟的長發,發尾微亂,杏紅色的裙擺上不知道沾了誰的血,在風中獵獵作響。


    乍一聽到季聽林的話,秦晚吟還覺得奇怪。


    她以為季聽林是沒有前世記憶的。


    不然他就算是再討厭自己,也不會要她的命。


    可如今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不知道的樣子。


    “不應該是你……”季聽林抬起頭,眼圈紅了一片。


    他急切地抓住她,似乎急於證明他沒有認錯人,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信念。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是禾子告訴你的?”


    聲音幾乎是從喉嚨中嘶啞掙脫出來的,尖銳又沉悶。


    秦晚吟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季聽林認錯了人,把季禾子當成了那個死在萬箭齊發之下的自己。


    她嘲笑得毫不留情。


    “季聽林,你真可憐。”


    七個字就仿佛隕石砸落在地麵,砸得季聽林天旋地轉,執著的目光麻木而空洞。


    他的腦海裏迴響著大師的聲音。


    ——“你要尋找之人,姓名有一禾字。”


    他從小過目不忘,看過的書隻掃一眼就能記下上麵的文字,麵前浮現出了古書上的一行字。


    “伯益之後所封國,地宜禾,故稱為秦。”


    秦字,有禾。


    瞬間,他猶如雷擊。


    文字密密麻麻填滿了他的大腦,如列車轟鳴,腦袋裏嗡嗡作響。


    他早該想到的,從秦晚吟第一次看到他時的怔忡,從第一次看到秦晚吟賽馬時的動作……


    明明是來得及的。


    明明他有機會的。


    可是機會卻被他親手斷送了,甚至還行差踏錯,把二人一步步逼到了懸崖的絕境。


    迴不去了,再也迴不去了。


    -


    現實世界。


    互聯網上亂作一團。


    猩紅發紫的“爆”字頻繁出現在熱搜詞條的後麵,服務器幾近癱瘓。


    #陸見夜死了#爆!


    #戀愛打工人直播事故#爆!


    #虛擬遊戲殺人事件#


    #季聽林的殺人遊戲#


    #虛擬遊戲真的安全嗎#熱!


    《戀愛打工人》節目組後台。


    此起彼伏全都是刺耳尖銳的鈴聲,電話不停打進來,員工們不停和導演匯報著。


    “王導,新x報主編的電話!”


    “王導,新x社總部的電話!”


    “王導,海市電視台台長親自來了!”


    全都是媒體打來詢問內部消息的!


    王導急得焦頭爛額!


    當初為了方便觀察嘉賓們的身體健康情況,每個人除了連接遊戲設備之外,還連接著心電監護儀。


    此時,陸見夜的心電圖十分微弱。


    其他嘉賓還在遊戲中,心電圖也顯示異常。


    尤其是秦晚吟和季聽林兩個人,數值已經瀕臨警戒了。


    王導急得滿頭是汗。


    “救護車到哪裏了?小韓,去問問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這時,遊戲負責人趕了過來。


    王導上前,一把拎著對方的領子,急吼吼質問:“到底是怎麽迴事!現在立刻中斷遊戲!”


    負責人都要哭了,“王導,不能立刻強製退出啊!緊急中斷玩家和遊戲的鏈接會給大腦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王導一拳砸在了牆上,“不能退出?難不成你要讓嘉賓死在你的遊戲裏!”


    “不是,不是退出……是在按動製動退出後,至少得一個小時後才能安全退出!我們技術人員已經啟動了製動裝置。”負責人蒼白解釋。


    “一個小時。”


    王導看了一眼手表,拳頭緊攥。


    真要等一個小時,他恐怕就要給季聽林收屍了。


    “還有沒有多餘的設備,我可以進去阻止秦晚吟。”


    “沒有了,而且就算現在進入,也不可能和他們在一個時空。”


    導演頹然癱在了地上。


    現在隻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


    遊戲還在繼續。


    秦晚吟的劍指著季聽林,不願再廢話。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她今天就要季聽林償命。


    季聽林像是想到了什麽,“你不能殺了我。”


    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不能讓秦晚吟成為殺人兇手。


    “所有人都知道你知道了遊戲的漏洞,你殺了我,你也逃脫不開法律的製裁。”


    秦晚吟冷淡,“那又怎麽樣?”


    “那又怎麽樣?”季聽林重複著她的話,情緒變得激動。


    他顫抖著指著地上的陸見夜,“難道你要為了他,葬送你的未來嗎?”


    秦晚吟沒說話,可是刺向季聽林的劍卻迴答了他的問題。


    季聽林鼻子發酸,第一次生出了嫉妒。


    陸見夜竟然能讓她衝昏了頭。


    季聽林握住了即將紮進胸口的劍刃,擋住了她的劍。


    鮮血順著手腕滑落下來,而他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絕望的看向了秦晚吟,“我也是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找你,我對你的愛不遜色於任何人!”


    他想過無數次和她重逢的畫麵,卻唯獨沒有想到刀劍相向的一幕。


    他苦笑,原來老天從來不站在他這邊。


    季聽林揚起唇角,聲音溫柔,“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


    他用沒有受傷的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個藥瓶。


    這裏麵是劇毒,原本他是要塗抹在箭上的。


    這個毒會滲透到人的五髒六腑,讓人從內部開始腐爛,表麵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讓人在極致的疼痛中受盡折磨。


    本是他報複的工具。


    如今成了留給自己的墳墓。


    秦晚吟不信他,抽出了劍,再一次瞄準了他的心口。


    殊不知,背後一支箭對準了她。


    握弓的人是柳如鈺。


    不,現在應該叫她柳依依。


    在工作人員按下了安全退出的按鈕後,所有玩家都覺醒了。


    包括並不在嘉賓名單裏的柳依依。


    她趁著宮變,逃出了監牢。


    她要做的隻有一件事——殺了秦晚吟。


    她離著太遠了,聽不到秦晚吟和季聽林的對話。她隻知道,如果不殺了秦晚吟,季聽林是不會放過她的。


    他會把她重新送迴到人間煉獄。


    柳依依穩住顫抖著手,目光匯聚在鋒利的羽箭之上。


    她會射箭,而且射得還不錯。


    她參加過愛豆運動會,報名的項目就是射箭。


    為了拿到第一名,她專門請了奧運冠軍的教練來教導自己射箭,沒日沒夜的練習。後來她如願得到了冠軍,還登上了當天的熱搜第一名。


    網友都誇她是在逃花木蘭。


    想到這些,柳依依有些恍惚。


    明明是發生在不久之前的事情,卻恍如隔世。


    她本該燦爛過一生的。


    直到,她遇到了秦晚吟。


    柳依依的目光變得堅定,她深吸一口氣,離弦的箭對著秦晚吟的心口射去。


    就在柳依依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季聽林眼瞳驟然一縮,猛地推開了秦晚吟。


    “噗——”


    那支箭正中他的心口!


    季聽林也用最後的力氣,用袖弩瞄準了柳依依的方向。


    他的弓箭是秦晚吟親手教出來的,百步穿楊,百發百中。


    這支袖弩射出去,柳依依必死無疑。


    季聽林重重地倒在地上,天地旋轉。


    他顫抖著唇,想問如今他也替她擋了一箭,她會不會也像是心疼陸見夜一樣,對他有半點心疼。


    可他講不出話來,隻能湧出黑色的血。


    太難看了。


    他後悔了。


    他不該選擇這麽難看的方式死去。


    萬一嚇到她了怎麽辦……


    他艱難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想要最後看她一眼。


    而秦晚吟留給他的是一個朝著陸見夜奔去的背影……


    他在劇烈的疼痛中,閉上了眼睛。


    浪蕩死於忠貞,涼薄死於情愛。


    對於他來說,這是他最好的結局。


    秦晚吟來到了陸見夜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婚書。


    握住了那已經冷冰的手指,印在了婚書上。


    刹那間,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幻。


    地上的鮮血一點點消失。


    精致的亭台樓閣一點點湮滅。


    秋風的涼意,血腥的味道,都在這一刻化為虛無


    世界千瘡百孔,粒子不停消失、褪色……


    「恭喜完成任務~」


    「倒計時三秒鍾,玩家秦晚吟即將脫離遊戲。」


    「誠摯歡迎您的下次體驗,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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