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說什麽才是視覺上最震撼的毀滅,那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波,沒錯,看上去非常平常的一個字,在這也是宇宙中最原始也最簡單粗暴的一種能量傳播形勢,也許高人會有其他見解,但對於胡裏昂來說,就是這個意思,毀滅,隻需要一個波。


    15分鍾之前,當胡裏昂做完了災難前最後一次磐石計劃管理人員會議之後,狼穴避難所的小辦公室裏,此刻就剩下三個人,胡裏昂、凱特還有cj。此刻,牆壁頂端的小型換氣扇還在嗡嗡作響,在這也是辦公室內唯一的聲音,如果不是這個電器開著,想必此刻辦公室的空氣已經充滿了包含焦油以及尼古丁的煙霧。


    做為辦公室唯二還在運行的電器,兩個裏聯排顯示器正顯示著兩幅完全不同的畫麵,一副是火星本地權威新聞所播報的畫麵,另外一個則是火星軌道上的一顆磐石計劃幽靈衛星所轉播的觀測畫麵。


    可能是坐的太久,胡裏昂想要換個姿勢,但當他往右側靠的時候,把手卻不出意外的碰到了他右側的肋骨,其實本來不用吧哈肯放到絕緣箱裏,但胡裏昂還是擔心哈肯的小命,他可不希望因為嫌麻煩而把自己的最大助力打成一堆廢碼。


    “你們說,這個風暴是真的隻有一年,還是說一天就結束了?”cj一旦卸下自己的職責和職位,就立馬變迴了一個普通的年輕人,此刻他正在翹著二郎腿,吸著煙,迷茫的神色就刻在他臉上,這可能是來自於對宇宙的未知又或者對於自己計劃能否順利事實的迷茫。


    “來一年有一年的玩法,來一天有一天的打法,計劃終究是要執行的,我們已經為這一刻付出了太多,當然,如果真的是一天,我要是有命迴去,我會把那些負責觀測的科學家全都吊在風車上。”凱特慢慢的吸了一口煙,然後噴出來了大量的煙霧。


    “你如果是在中世紀,那你肯定不愁找不到工作。”cj打趣道,不過這倒是讓凱特有些好奇。


    “讓我當劊子手嗎?我覺得有點低,我怎麽也得是護民官或者總督那個級別的。”凱特說著,又給自己換了一個更放鬆的姿勢。


    “我認為應該去掃煙囪。”cj說完,笑的更加肆無忌憚,一旁默不作聲的胡裏昂也噗嗤一下笑出聲,不過這倒是氣的凱特差點要拿煙頭彈cj。


    “哥,我錯了哥,不過我想問一下,如果我們的最後贏了,新的秩序建立了,而且我們都活著的情況下,你們想去做什麽?”在三個人當中,cj的年齡最小,而且聽說連個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也沒有,整個就是一光棍,但他卻最先問出了其他兩個人都想問的問題。


    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的樣子,所有人陷入了沉默,不過很快,凱特最先說出了自己腦海中未來的樣子:“好吧,我先說,我呢,從小就在一個貧民窟長大,就那種城市邊緣的貧民窟,我見過生化異獸入侵,隔著一公裏我都能見到爬在那罩子上的獸群,黑壓壓的,我當時被嚇尿了,真的尿了,那時候我六歲,後來,呃,胡用你們中國話怎麽說來著?啊!對!祖墳冒黑煙!”


    “青煙,黑煙是燒起來了。”胡裏昂本不想打斷,但胡裏昂覺得還是有必要把原句告訴他。


    “啊,青煙。”凱特爽朗的大笑,然後用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撓了撓頭皮,畢竟他此時的手指之間還夾著煙:“我想迴去,迴到我原來的城市,繼續守在城牆上,然後對付生化異獸,當然,如果到時候有能力帶兵出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那些雜碎死一頭,人類的生活就安全一分。”


    “那你這一來一迴也沒什麽變化啊?不還是守城牆?”對於凱特的迴答,cj表示了自己的不解,其實胡裏昂知道凱特想說什麽,他想要的,其實是出征,他想帶著士兵衝出人類的堡壘,殺入變異獸的地盤,為人類開疆拓土。


    “哎,你不懂。”凱特也許是不知道怎麽解釋,又或者說不想解釋,便草草的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胡,成功了以後,你的理想是什麽啊?”cj見凱特也說不出來個一二三,便轉頭問向胡裏昂。


    “我?我啊,我想讓藍壤拯救地球,然後讓所有人都能在陽光下,在清新的空氣中生活。”這是胡裏昂的宏願,雖然他還是在家人和人類兩個選擇當中左右踟躕,但胡裏昂還是希望救人類。


    “那你自己呢?還有你的家人?”這次沒等cj問話,凱特倒是先問了起來。


    “嗨,我這哪還有什麽大願望,一家人健健康康的活著,想吃什麽就吃,想去哪玩就··”沒等胡裏昂說完,他的眼睛就瞥見了計時器倒數時間的結束。


    “夥計們,要開始了。”胡裏昂看著幽靈衛星傳遞的畫麵,這正常來說太陽風暴到達地球的時間大概在8分鍾左右,火星也會在幾分鍾之後步其後塵,其實胡裏昂的心裏很慌,因為自己在火星,而非地球,如果說是地球,兩極的磁場尚能有效的保護地球免遭絕大多數高能粒子的轟擊,但火星不一樣,火星的磁場本就脆弱不堪,如果火星級城市防護罩不能提供有效的防護,自己,家人以及上千萬的火星殖民者都將麵臨滅頂之災。


    胡裏昂在說話的時候,其他兩人也都把注意力紛紛放在了顯示器上,雖然他們不是專業的天文學家,但也知道,這種太陽風暴在真空當中是看不見的,三個人都盯著屏幕,他們仿佛想要通過自己的視覺觀測來確認倒計時顯示的太陽風暴爆發時間是否正確。


    三個人此刻不再惦記著自己是食指以及無名指之間夾的香煙,他們更關心這個所謂的太陽風暴是什麽樣子的,聽說會引發極光,如果能看到,也是一次難忘的迴憶。


    兩分鍾,所有的的檢測都顯示正常,三分鍾,還是絲毫沒有動靜,整個辦公室就在這種難以名狀的緊張氛圍當中直到十分鍾之後,cj驚恐的指著太陽和火星之間的黑色地帶,胡裏昂順著cj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還是一片漆黑的深空,但接著,他發現太空這塊黑色的天鵝絨桌布,就好像被一個頑童扯住一角後的上下浮動,一道道黑色的波浪又或者說在黑色背景下的透明波浪正在快速的接近它前方的一切。


    其實,胡裏昂忽視了一個細節,幾乎所有人都忽視了這個細節,而這個細節在胡裏昂的知識庫記錄儀當中卻顯得異常清楚,就坐在太陽風暴倒計時開始的2分鍾後,太陽,他那火紅的獨眼,對星係內所有的生物、行星,調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雖然這個細節胡裏昂並沒有注意到,但抖動且持續向前推移的黑色波浪正在毫無阻攔的向前推進:“這,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麽?”


    這是胡裏昂認識凱特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從他的表情上見到驚懼,而胡裏昂見到這幅靜謐但震撼的場景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斷的變輕,直至其總重量完全掙脫了火星引力的約束,他慢慢的從火星地下的掩體中不斷上升,在穿過了密實的穹頂以及頂端的防護罩之後,他的位置緩緩地來到了火星之上,那一道道如同疊浪一般的滔天衝擊波,如同北歐神話當中的北海巨妖,每一道波紋就是一條長而有力的觸須,若要形容這些觸須,那就是無邊無際。


    在這片無聲且連顏色都所剩無幾的時刻,胡裏昂孤身一人,他無所適從,無可奈何。他仿佛看見了地球,此刻,他的家鄉,那顆被五顏六色光芒所包裹的小球當中,有那麽一瞬,他仿佛透過大氣層看到了地表,那裏的火光衝天,所有正對著衝擊麵的城市都在燃燒著,哀嚎著,就算隔著兩億公裏的遙遠距離,就算隔著絕對寒冷的漆黑太空,他還是能夠聽到那一聲聲來自地球的無助哀嚎。


    時間又或者那漆黑浪潮,並未給胡裏昂繼續觀測地球的時間,他的腳下,火星,這個所謂的第二故鄉,曾經最有可能存在生命的飄渺搖籃,又一個悲劇正在上演,所有麵朝太陽的殖民地,那些零散篝火所形成的微型光斑,此刻正在深紫色的極光當中逐漸熄滅,有一些仿佛最後掙紮般的綻出一朵火焰曇花。


    總要人說,火是人類進步的象征,但火也是毀滅人類的絕望根源,胡裏昂此刻不敢想象有多少人毀滅在了自己創世者的噴嚏裏,如果這件事放在幾千年前,苟活下來的人類,會聽到來自太陽祭祀對這種災難神學解讀:太陽,人類的光明與希望之主,賜予能夠看見世間一切事物的能力,讓我們能夠在光明之下狩獵和種植,原本太陽無時無刻都在將光明撒向人間,但他察覺了有人對他不敬,所以太陽發怒,將世界的一般焚做焦土,為了告誡人類對其心懷敬畏,所以將提供給人類的光明減半,並斥責人類,如果繼續肆意妄為,將不再會有一束光降臨人世,今天我們為偉大的太陽神先上9顆嬰兒的頭顱以及99顆心髒,讓太陽神繼續祝福我們吧!


    胡裏昂想到這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但世界的毀滅依舊在進行,在這一刻,就在他見到了無數生命毀滅的時刻,胡裏昂覺得他完了,他的命運到此為止,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遠遠的,也就是太陽的位置,一個氣泡慢慢的以驚人的速度從那裏極速膨脹,胡裏昂不知道這是太陽產生的能量,還是這就是太陽本身,但這個由清冷的藍白色調所組成的球狀泡泡在吞噬了地球之後,繼續朝著火星擴張開來。


    “這不是氣泡。”胡裏昂喃喃道:“這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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