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正在會雅客,都是大家夫人,吩咐了誰都不能打擾,六小娘子請迴。」


    薛清歡不做任何言語,婆子話音落下之後,她便兀自在大房院子外尋了個既顯眼又軟和的地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薛清歡這廂剛跪下,婆子就上前來拉她:


    「六小娘子這是作甚?快快起來,給人瞧見像什麽樣子。」


    薛清歡使了個下墜,婆子拉不動她,隻聽她朗聲說道:


    「嬤嬤莫勸!我知是我犯了大錯,大娘子不願見我,但我心中有悔,便是大娘子不罰我,我也知該如何去做!嬤嬤不必理會於我,任我在此恕罪,便是跪斷了雙腿,也要等大娘子氣消了我再起來。」


    柳氏在院中辦雅會,薛清歡在院門口大聲說的話,院子裏能聽得一清二楚。柳氏的臉色當時就不好了,但有客人在,總不能聽見了裝沒聽見,那她的賢良名聲還要不要了。


    這丫頭既然想自取其辱,柳氏也攔不住她,喚來貼身嬤嬤,叫她親自去院外把薛清歡請進來。


    薛清歡起身撣了撣灰,又端起了誰都挑不出錯兒的儀態,低著頭隨在嬤嬤身後走進院子。


    院子裏遍插柳枝,以應清明之景,文人墨客好優雅,不喜那豔麗之花,每逢清明時節這些夫人們都要聚上一聚,哪怕隻是聚在一起喝杯香茶,吃一盅湯水,閑談一二句,也算交際。


    柳氏將宴客之地安排在花園中,香茗美點,佳婦雲集,一派熱鬧景象。


    薛清歡的到來讓先前還歡聲笑語的花園安靜下來,各家夫人們有的執扇遮麵與身旁之人小聲交流,有的搖動美扇靜觀其變。


    大趙婦人好執團扇,郎君好執折扇,除了冬日裏,其他三個季節皆可執扇,因此各種花樣的扇子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嬤嬤將薛清歡帶到花園中心,環顧一圈宴會桌,掃過一眼柳氏身旁坐著的三娘子薛月華和四娘子薛月嬌,目光落在薛月嬌身旁一美嬌娥的身上,不是她後來的那個卷款私逃的繼母王氏又會是誰!


    柳氏心上不喜,麵上卻不露,搖扇欲開口,薛清歡忽然就撲通跪了下來,大唿:


    「大娘子息怒,六娘知道錯了,實不該不顧女子體麵下河,不僅失了自己的顏麵,還叫薛家蒙羞,六娘有愧,六娘辜負了大娘子的諄諄教誨,心有不安,特來請罪。」


    薛清歡聲朗身健,柳氏一沒攔住她下跪的動作,二沒攔住她口無遮攔的嘴。


    果然,薛清歡語畢後,園中的夫人們皆發出驚訝之聲,女子金貴,怎可與魯男子般下河,別說是書香門第的女子不可能,便是鄉間小有薄產的地主之女也不可能放任至此。先前她們在席上就討論過這件事,柳氏正是以此作為理由,要為她的小叔子找個填房夫人管教她這個無狀的侄女。


    這個蠢貨!柳氏暗罵:自己要死還想拖薛家下水。隻當女兒家下水是什麽光彩事,還敢當眾說出來,上趕著作死。


    「你先起來。」柳氏冷道。


    「大娘子若不肯原諒,六娘便長跪不起。」薛清歡說。


    柳氏氣結:是你自己要跪,怎麽就變成我不肯原諒了?


    借著搖扇的動作往席間王氏看去一眼,王氏立刻會意,放下團扇款款起身來到薛清歡身旁,將薛清歡輕柔的扶起,溫柔的彎腰替她撣去裙擺上並沒有的灰塵,溫和微笑道:


    「小娘子快快起來,女兒家身子骨弱,可經不起折騰。大娘子乃出了名的通情達理,最是良善之人,你莫怕。」


    此時有夫人開口問:「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好端端的姑娘家,下河去做什麽?」剛才聽柳氏說的時候,這些夫人就想這麽問了,現在正主來了,正好說個清楚。


    聞言,薛月華與薛月嬌交流了一記眼神,揚扇遮笑。


    柳氏長歎一聲:「唉,自我那四弟妹去了之後,這孩子便再也無人管教,我有心插手,可一大家子事兒都在我肩上,說來慚愧,便是分出心思來照料她都有心無力,這不才想著……」


    想著給小叔子找個填房。這情況大家都看見了,真不是她手伸得長,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柳氏沒說完的話,在場諸位夫人都明白,因為在薛清歡進園子之前,柳氏已經把王氏介紹給大家知道了,讓大家見識了王氏的才學與談吐,在場夫人都讚她為小叔子盡心盡力,這樣知書達理的女子便是給她小叔子做原配夫人也是使得的,遑論一填房。


    再加上薛清歡突然闖入自爆她不顧閨訓擅自下河,更加坐實了這小妮子迫在眉睫的需要一個管教她的人。


    「大娘子這麽說是不想再管教我了嗎?」薛清歡心酸可憐,豆大的眼淚說掉就掉,顫聲哀求道:


    「我知道是我不對,求大娘子莫要不管我,更不要將我與爹爹掃地出門。大娘子便如往常那般打我、罵我吧,便是再將那軟皮子打斷幾根,六娘也絕不吭聲,但求大娘子莫要趕我和爹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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