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王笑意滿懷卻不達眼底,成年的男子一幅天真又無辜的神情。


    “這群廢物連好聽的話都不會說,非要氣我。再者,此間活人隻有我們兄弟與嫂嫂,皇兄最疼我,若有閑話也定是陸嫂嫂之禍,我隻找她便是。”


    那一眼,足足讓陸姒做了接連數天的噩夢。


    “陸姒?你可知兩年前與前太子一起被抄家滅族的便是陸姓之家?”


    陸姒的思緒被堂上脫下大氅正欲用膳的熠王打斷,他言笑晏晏看不出分毫曾經的暴虐模樣。


    陸姒心中有多明白眼前人的可怕,她跪倒在地不敢有絲毫不敬,斟酌著迴答,“民女身份低微又遠在邊關,怎知京城細聞。原本不過是賤命一條,偶然聽聞搏一搏罷了。”


    熠王涼薄的笑了一聲,朝陸姒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邊來,“若是出巡一趟能遇上你這樣滴水不漏的美人兒,那也是世間一大樂事,可識字?”


    “讀過幾本書,略微識得一些。”


    熠王嗯了一聲,仿佛早有預料,他的唇角輕輕掀起看向陸姒的眼神帶著探究,“看來那個獸人為你倒是盡心盡力,以後你就跟在本王身邊伺候筆墨吧。”


    在這府中孤立無援,陸姒不敢擅自詢問瀾穹的下落,隻是依稀從別人口中得知不過還是做了那拉車的座騎罷了。


    陸姒聽見那親衛心懷不忍的低語,“誰人不知陛下因著身負一半獸人血脈的前太子最厭惡獸人,偏偏身邊還多了個沒長大的狼崽子,性子宛若當年……真是造孽,如今那畜生還在暗室受著刑。”


    陸姒聽見這話心中慌了神,提著裙角跌跌撞撞避著人就往王爺落腳的院子跑去。


    人死燈滅,死去的太子和母族盡是身前事,如今唯一重要的不過是無辜被責的瀾穹。


    熠王那樣謹慎小心的人怕是早就查明了自己二人底細,可越幹淨他就會越心中存疑,身處高位的人不會允許一點跌落的可能。


    等到他心思轉圜的時候,就是陸姒與瀾穹死無葬身之時。


    她絕不能就這樣送命。


    陸姒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打開了熠王書房大門,空無一人隻有一條明晃晃敞開的隧道。


    血跡從外麵的簷廊淅淅瀝瀝一直滴到看不見的黑暗之處,陸姒的心似乎一直高高的懸在半空不得安寧。


    尖銳的指甲掐入手心劃出道道血痕,她抬腳邁入漆黑一片的隧道。


    牆壁上濕濕漉漉摸著很是黏膩,心中一個微弱的念頭閃過,依照熠王暴戾多疑的性子,嚴刑逼問無辜之人,一有不順心就血肉飛濺當場也未可知。


    隱隱地,深處似有聲音傳來。


    “本王最惡心的就是四皇兄那樣道貌岸然的君子,自己是個畜生最厭惡那副軀殼,還要裝模作樣在父皇麵前說著恢複獸人平民籍貫,人獸平等,為著自己的一點私心,死了都不知道觸及誰的利益。”


    “本王在你的眼裏看見了相同的欲望,可你隻是為了陸姒,情愛一詞真可讓畜生也通靈?本王倒是不信,也不想給你這個機會。”


    最後的話語隱沒在唇齒間。


    熠王一腳踩在奄奄一息的瀾穹頭顱之上,丟了一把象牙所製的利刺在瀾穹麵前,“我給你一個機會,陸姒和你隻能活一個,你若是選對了,普天之下的獸人都會敬仰你,感激你。”


    瀾穹或許聽不懂熠王的意思,可我卻明白,要麽他因為越過殺人的線淩遲而死,要麽他因為不堪匹配的野心被熠王親手掩埋在土裏。


    瀾穹沒有活路可選。


    瀾穹從口中咳出帶著細碎白肉的血沫,鐵製的枷鎖穿著琵琶骨使他動彈不得,也變不迴原型,可他還是一聲不吭。


    直到熠王不耐煩地對著他的右臉頰踢了一腳,語氣陰森,“給了你身為人的選擇權利,你可別惹本王不快啊。”


    熠王突然抬頭,視線尖銳的看向陸姒躲藏的位置,他略微一抬手。


    陸姒心中暗道不妙,她瑟縮地往後一退,下一秒卻被他的親衛抓著反手壓到他的麵前。


    熠王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奪目,“好啊好啊,看你裝的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原來是伉儷情深,本王是不是也該給你一個機會?”


    “生還是死,你們二人自斷吧。”


    熠王如今正對陸姒感興趣,親衛那毫不在意的憐憫還有戶門大開的隧道,都不過是引誘她前來的陷阱。


    “為什麽……我們不過是想本本分分的活著。”陸姒看著熠王,眼中滿是不解。


    “本王生平最厭獸人,最厭生死大義,最厭被人利用,你倒是條條框框都中了。本來瞧你有趣,可惜誰讓養你的是個畜生呢?”熠王輕笑了一聲,眼底黑沉沉的。


    他拉著陸姒跟瀾穹的手同時握住那把鋒利的利刺,像是地獄中惡鬼低語,“千萬不要鬆手,隻要紮進去,活著的人要什麽,本王都能給。”


    熠王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他自己殺父殺兄,還要別人都不得安寧。


    瀾穹在淩冽寒風的冬日裏,那宛若火爐的體溫在不斷失血的途中也漸漸冷卻下來,他與陸姒肌膚接觸的部分冷得可怕。


    他的眼珠灰蒙蒙的,不複從前在村鎮時的純粹和光亮,可瀾穹看著陸姒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濕潤,原本疼痛難忍,可目光一落到滿臉隱忍痛苦的陸姒,發間的飛機耳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


    陸姒痛苦萬分之時,瀾穹沒有一絲笑意,眷戀地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好似過了今天就再沒有明日,“王爺真的是一個善人,他說得再明白不過了,隻要我這樣的殘廢受盡折磨去死,再不能成為你的羈絆,他就給你一個正大光明的籍貫身份,不用躲躲藏藏,受到我們獸人才會受到的屈辱。”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了力,利刺狠狠插向他的心髒,他痛得渾身不住抽搐,可手穩穩握著陸姒的手,將匕首一點點深入,攪弄在血肉中,一絲一毫都不敢敷衍。


    鮮血自瀾穹口中噴了陸姒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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