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官員如飛鳥般散去,王爺身後的侍衛看著陸姒與瀾穹低頭請示,“王爺欲如何處理?”


    “獸人以下犯上,剜心處死。這個女子,帶迴去。”


    他頭也不迴的正欲轉身離去,陸姒卻咬牙喚住了他。


    她懷中是四肢著地的狼崽,乖順的跪在石板上高唿,“前太子微服之時,曾讚邊關獸人勇猛戍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瀾穹此舉不過是應了前太子號令,還請……王爺輕責。”


    說到底,皇室秘聞隻能皇室知曉,她此舉已算是冒犯天威。


    四王爺轉身挑眉,此刻多了幾分意趣,“你對皇室倒是有多了解,那又怎敢拿一個廢人壓本王?”


    “看在你有幾分的膽識的份上,把那個獸人也帶上留用。”


    恭敬的送走了四王爺,那個侍衛看著陸姒滿是憐憫,“迴去好好養傷,好好收拾吧,以後,日子還長。”


    陸姒怎能看不懂他意味深長的未盡之語。


    當朝的四王爺便是被曝屍菜市的前太子,眼前的那個人分明就是半路叛亂,如今坐上皇位的熠王!


    可陸姒沒有辦法,她既然承了陸姒的這具軀殼,就要還了她領受的恩情。


    瀾穹是為了她才有飛來橫禍,拋開對獸人的偏見,她也多麽期許有一人能如此真心對她。


    人盡被官府的人嗬斥散去,陸姒拍了拍狼頭,披著衣服把變成小小一團的瀾穹抱起來。


    瀾穹一張灰溜溜的臉上看不出羞澀,隻是一昧倒是掙紮著想要從她懷中跳出去。


    卻被陸姒一隻手點了濕潤的鼻頭輕聲嗬斥,“腿抖成那樣早就撐不住了,睡吧,現下無人再招惹我們。”


    不知道為何,陸姒倒是看出他臉上的擔憂,他隻恐這個四王爺同曾少爺是一樣的人。


    陸姒勉強勾唇一笑,“傳聞四王爺為人雅正端方,待獸人如出一轍,想來不過是憐我二人孤苦罷了。”


    陸姒說的也不假,隻是那是前太子的性子,而非一朝上位的熠王。


    熠王帶著一張悲憫世人的麵具,可卻生性殘暴,最厭惡這種不人不牲口的獸人。


    獸人平常掙得不過圖個溫飽,主家不打罵已經是幸運至極,三瓜兩棗便是連日常嚼用都勉強。


    瀾穹更是有什麽都換做成陸姒的穿戴吃食,如今滿身是傷卻連藥都買不起。


    還是那個嬌小的狐狸獸人送來了從山間采來的草藥。


    “我自己來吧,你從來沒做過這些,可別髒了你的手。”


    瀾穹看著陸姒將草藥放在石碗裏搗碎,下意識往角落裏縮了縮,一身帶血的毛茸茸隨著唿吸抖動。


    陸姒是頭一次這麽仔細仔細端詳眼前的狼崽,自己養她的時候都是還沒有斷奶的小狼崽,以前最愛的便是裝作沒開靈智的小崽子,去跟山裏的母熊母狼討食。


    不過是因為人人都有父母家人,唯他沒有。


    那個時候的陸姒看見他那般模樣,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反而埋怨是自己拖累了瀾穹,偷偷出門采花蜜,尋蜂窩,為瀾穹足足攢了一罐蜜。


    瀾穹隻愛惜地嚐了一點,在陸姒身體虛弱之際,盡數加進了她的粥裏。


    他們原本是一對相依為命的異族親人,卻因為熠王的到來硬生生被拆散了,不得不說是命運多舛。


    遇見這樣真心赤忱的人也難料是她的幸運呢?


    陸姒低低嗤了一聲,手中力氣不減,把藥一把糊在他手上的皮毛上,“要髒迴來抱你的時候,我的衣裙早就弄髒了,你迴頭可要給我洗幹淨。”


    草藥的味道委實算不得好聞,陸姒不住地皺眉。


    瀾穹許是以為這是陸姒依舊厭惡自己的緣故,將自己縮成了更小的一團,悶悶地把腦袋埋入懷中,“實是我對不住你,等藥上好了我就去給你洗去。你……還沒吃吧,地裏摘了南瓜,我給你蒸上再加點蜂蜜糊糊。”


    陸姒把石杵一把扔到了碗中,抿著唇也不知是惱他的自覺還是自己,“誰要吃你做的菜,難吃死了!你今天沒我早就死了知道沒有?你欠了我一條命,就該好好養著還我一輩子。”


    陸姒看瀾穹還呆呆地發愣,沒好氣地上前揉唿了一把,看見他頭上炸成一團的絨毛,多了幾分茫然,“入王府之後莫再像今天這般衝動,也別為了我越了獸人和人的界限。”


    “瀾穹,說到底獸人就是畜生,我在外人麵前再怎麽維護你,我們之間也是天壤之別。”


    陸姒起身的瞬間,瀾穹卻突然咬住了她的裙擺,陸姒一個不穩直接跌倒在他柔軟的身體上。


    瀾穹一雙幽深的眼珠綠如森林,看著陸姒沒有一絲猶豫,“姒娘,我對你的情意不是身份地位可以阻攔的,我向大地發誓守護你,永不後悔。”


    若是尋常男人這般說陸姒肯定一點兒也不帶信的。


    可這是從一個小狼崽子嘴裏說出的話陸姒的心狠狠觸動了一下。


    下一刻他寬長的嘴巴親昵地蹭在陸姒的脖頸位置,尖銳的犬齒像利刃一樣全沒有傷到陸姒分毫。


    “姒娘,你別怕。”陸姒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唇角卻冷不丁拂過他濕潤的唇縫。


    麵麵相覷時,瀾穹卻突然發了瘋,蹦起身一個猛紮衝進井邊冰涼的水桶中。


    陸姒再也克製不住,衝著他壓低聲音生氣,隻怕被外人聽了笑話,“我剛給你抹的藥!瀾穹你今晚就擱屋外睡吧!”


    轟隆一聲關上了木門,陸姒毫無形象地躺在木床上,嘴角勾起的笑容卻掩不住惆悵。


    從前的陸羽思隻為家族興衰榮耀而活,如今的陸姒隻為自己和這個勝似親人的狼崽而活。


    可天子一怒,伏屍千裏。


    一個孤女和奴隸又能有什麽好下場,害,過一天算一天吧。


    一朝被親王看重,好吃好喝養在府中,尋常人隻怕磕頭燒香都求不來的福氣。


    與陸姒而言卻避之不及。


    前世拜訪熠王府中,陸姒曾親眼見過他揮刀親自殺人,滿院的屍體唯他獨自站立在正中央。


    滿臉粘稠的血液,他卻伸手掏出一堆眼珠,如玉石一般盤玩在手。


    如無事人,前太子深覺這個行為若是被百姓知曉,定說皇室殘暴無度,可他卻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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