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阿福請了假沒去上晚自習,去舅舅家吃飯,今天舅舅生日。


    舅舅家住的是房產局的房子,正是作協主席麻九臣,三室一廳的房子住著一家五口。


    朱阿福隨著父母一家子都到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大家齊聚一堂,熱熱鬧鬧地聊了會天,就開飯了。


    席間,大人的事聊完了,麻九臣不經意地問朱阿福:“小肥,鍾誌遠是你們班的同學啊?”


    小肥是朱阿福的小名,因為小時候就很肥,當然,現在更肥,稱得上“大肥”,隻是不好叫了。


    “嗯,高二下學期轉學到我們班的。”朱阿福很不想提鍾誌遠,提到就氣。


    麻九臣看出外甥對鍾誌遠沒好感,問道:“你這個同學為人怎麽樣?”


    朱阿福想了想說:“他們家比較窮,還喜歡裝有錢,自己付不起,還要女人幫他付……”朱阿福想著那次三個人爭著替鍾誌遠結帳就來氣,“愛出風頭,仗著自己長相好,亂搞男女關係……”


    朱阿福一通編排,聽得麻九臣都有點不相信了。但想到這個學生自大到敢拒絕作協的邀請,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說:“這個鍾誌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好心好意要吸納他成作協會員,他竟然膽敢拒絕!”氣哼哼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朱阿福聽舅舅說要吸納鍾誌遠為會員,急道:“舅舅,他怎麽配進作協?!”


    麻九臣苦笑著,咬牙道:“人家是有資格進作協的,不過,人家自己拒絕了,也好,自作自受,想進我也不會讓他進了,哼!”


    翌日,學校加強了安保工作,校門口有戴紅袖章的老師在執勤。


    鍾誌遠沒有受到任何騷擾就進了校門,經過報刊欄時,一個小女生偷偷地塞了一張照片給他,嬌羞地跑開,又迴望了眼,那張臉清秀明媚,黑發在風中飄散。


    鍾誌遠看她跑遠,拿起照片來看,很稚氣漂亮的丫頭,照片背後還有一行字,字跡很秀氣,“等我長大”。再看沒其他的字,搖搖頭,剛想隨手扔掉,轉念一想,太不禮貌,讓人看見也不好,就收了起來,到教室將照片夾在筆記本的塑料封套裏。


    鍾誌遠一個上午都在勤懇地做文抄公,埋頭書寫,周鬆怎麽捅他,都不理。


    “鍾誌遠,請你來迴答。”


    鍾誌遠抬頭,英語老師李宗國在向他提問。


    李老師是印尼華僑,又矮又胖,站在講台才露出顆頭,很滑稽。但人和氣,教書極為耐心。


    據他說印尼死了不少華人,他是逃迴國的。鍾誌遠知道98年爆發的大規模屠殺,對李老師很是同情。


    “parden?”


    鍾誌遠愕然地用英語問道。


    這在課堂是第一次有學生與老師英語對話,還說的是口語,而且這個詞還是課外單詞,沒人聽得懂。


    李老師都愣了下,馬上反應過來。


    他看同學們一臉懵,解釋道:“parden,念升調,意思是‘請重複一遍’,念降調,和sorry一個意思。”


    他將剛才的提問說了一遍,鍾誌遠完美迴答,坐了下來,繼續做他的文抄公。


    英語最好的張亞男眉頭緊鎖,期末輸了,這次輸得更徹底,感覺壓力非常大。


    這天午飯,食堂也有戴紅袖章的老師在執勤。


    生活又恢複了正常,他在教室裏給同學們講笑話,然後,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林子靜奚落道:“人怕出名,豬怕壯,你現在就是豬!”


    她說完,吃吃地笑。


    “沒想到,林大小姐還是個毒舌!”鍾誌遠搖搖頭歎道。


    “你說誰毒蛇?!”林子靜像要發飆的樣子,狠狠地盯著鍾誌遠。


    這時候還沒有“毒舌”一詞。


    鍾誌遠發現桌上有青棗,急智道,“我是說你一個人吃獨食,你看,”他指著青棗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鍾誌遠不請自取,拿起粒,丟進嘴裏,自在地嚼了起來,“嗯,好甜!”


    林子靜哼了一聲,將桌上的青棗往鍾誌遠跟前推了推。


    下午上課鈴響起,謝老師一進教室,李民峰就驚叫起來:“我的錢不見了!”


    全班都靜了,看向邱俊龍。李民峰著急地說:“錢放書包裏,中午沒帶迴家,現在不見了。”


    謝老師問少了多少錢,說少了20塊。


    20塊可不少,大人一個月工資才30好幾。同學們在掃視著自己的懷疑對象。


    李民峰邏輯清晰地說:“就中午這會兒少的,應該是中午在班上的人。”


    謝老師一聽有道理,就問中午都有誰在教室。


    鍾誌遠、肖愛萍、朱春燕幾個在食堂吃午飯的都舉起了手。


    肖愛萍說:“我們在一起吃飯,聽鍾誌遠講笑話,然後,各自忙去了。”


    數來數去,一直在教室的,就朱春燕、鍾秋虹還有鍾誌遠。


    朱春燕、鍾秋虹相互對望著,又迴頭看向鍾誌遠,兩個女生急得臉都有些紅了。


    鍾誌遠心想肯定有鬼,他站起來說:“肯定不是朱春燕和鍾秋虹,她們不會做這種事。”


    朱春燕和鍾秋虹滿臉感激,又有擔心。


    “查我吧,估計在我這兒。”鍾誌遠將兩個女生撇開,猜測道。


    謝老師跟同學一樣,都聽不明白,什麽是“估計在我這兒”,她不知道怎麽辦好。


    鍾誌遠自己彎腰查看桌洞,發現書包打開了,一本書裏夾著鈔票。


    他嚇了一跳,心想,幸好手機沒帶,不然,鬧大了。


    謝老師和同學們見鍾誌遠吃驚的樣子,也嚇一跳,難道錢真在他那?那可就麻煩了。


    鍾誌遠心下瞬間明白了是怎麽迴事,他沒有用手去接觸桌洞裏的東西,這是在保護現場。


    小伎倆,好辦。


    “真在我這兒!”他笑道,很輕鬆的樣子。


    “偷我的錢,還給我!”李民峰氣憤地說。


    “錢在我這,但不說明是我偷的,也不能證明就是你的!”鍾誌遠嘴角掛著笑,嘲諷地看著他。


    “你偷了錢還強詞奪理,你怎麽是這樣的人?”朱阿福一臉正氣,義憤填膺地說。


    有平時嫉妒鍾誌遠的男生,跟著附和。


    “不可能,肯定不是鍾誌遠!”“女娃子”大聲道。


    “就是,不可能!”朱春燕堅定地說。


    “謝老師,這件事其實很簡單,請派出所的人來一查就清楚。”鍾誌遠很鎮定地說。


    聽到請派出所的人來,李民峰麵露懼色地看了朱阿福一眼,朱阿福瞪了他一眼。


    謝老師看看沒法上課了,讓大家別走開,自己去打電話。


    等了許久,謝老師帶著民警進了教室。


    民警了解了情況,嚴厲地對鍾誌遠說:“現在承認,看在老師對你的評價上,我們就算了。拒不承認,一旦查實,後果就很嚴重。”


    詐我?別來這一套。


    鍾誌遠一點也不慌張,坦然道:“這件事一查就明白,”譏笑地看了看李民峰說,“是偷的,還是主動給的,這還不一定呢。”


    民警聽鍾誌遠話裏有話,看向李民峰,李民峰下意識迴避了一下,民警有所明白。


    他開始取出工具箱,拿出刷子,指紋卡等來采集指紋。


    朱阿福和李民峰此時有些慌了。朱阿福的額頭滲出點點細汗。


    指紋很快就提取到,比對了鍾誌遠的指紋,除了書本上的指紋,錢上的指紋都不是。


    民警又比對了李民峰的指紋,結果這一比對就發現問題了,錢上的指紋,鍾誌遠書上的指紋也有一枚是他的。


    這個結果,讓相信鍾誌遠的同學鬆了口氣,謝老師更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若真是鍾誌遠,對她的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女娃子”憤怒地指著李民峰,大罵:“冤枉鍾誌遠,不要臉!”


    朱春燕向李民峰投去鄙夷的目光。


    朱阿福的臉色非常難看,慌張又怨恨。


    民警問李民峰怎麽解釋書的指紋。


    李民峰啞口無言,好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麽來,說:“我借過他的書。”


    考,小子還挺聰明的。鍾誌遠暗道,但難不倒60老頭。


    “你借過我哪本書?”鍾誌遠一臉戲謔地問李民峰。


    李民峰被問得說不出話來了,又不敢瞎猜是哪本書。


    民警一看,全清楚了,他嚴厲地對李民峰說:“很明顯是你陷害人家,為什麽?”


    李民峰臉憋得發紫,忽然恨聲道:“是我陷害的。我就是看不慣他。”


    同學們一陣議論,教室都炸了鍋。女生多指責他無恥。


    “錢哪來的?”民警覺得20塊錢不是小數目。


    “我爸給的。”


    “恐怕不是吧?”鍾誌遠一臉壞笑看向朱阿福。


    同學中有人提議,“叫他爸來一問不就知道了”。


    民警覺得是個辦法,跟謝老師商議起來。


    “不用那麽麻煩,錢上的指紋不還有沒比對上的嗎?離李民峰近的人一個個來比對就該對出來了。”鍾誌遠說。


    李民峰身邊幾個同學都無所謂,唯有朱阿福汗滴下來了。


    民警一瞧,了然。就一個個的比對起來。結果,錢上有朱阿福的指紋。


    李民峰與朱阿福望了一眼,再也抬不起頭來。


    民警將謝老師和鍾誌遠叫到教室外。


    “同學間鬧著玩,不必認真。”


    鍾誌遠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謝老師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到鍾誌遠的話,滿心感激,一句話化解了事態的嚴重性。她對民警說:“就是,都是學生,沒輕沒重的鬧這一出。”


    李民峰、朱阿福畢竟是學生,如果是社會青年,民警可能問都不問就帶迴派出所了。


    有時候,身份是一把保護傘。


    民警見老師和當事學生都這麽說,也就銷案處理。


    “迴去我就收拾他們。”


    送走民警後,謝老師對鍾誌遠說,像要幫他出氣。


    “謝老師,算了,他們也要麵子的,就當鬧著玩。”鍾誌遠幫兩個同學開脫說好話。


    謝老師看了看鍾誌遠,感歎這孩子心眼真好。鍾誌遠不計較,不隻是放了朱阿福他們一馬,也給她留了麵子,否則班級出了這樣的醜事她難脫幹係。


    她高興地拍著鍾誌遠的肩膀,連聲說:“好,好,好!”


    鍾誌遠見縫插針,問道:“那謝老師,我不上晚自習,你看可以嗎?”


    “可以!”謝老師正是高興的時候,脫口而出。


    “謝謝老師!”


    鍾誌遠兔子似的閃離。等謝老師迴過神來,已不見他的身影。


    朱阿福之所以搞出這一鬧劇,還得歸咎於舅舅麻九臣。


    麻九臣知悉外甥也恨鍾誌遠,他就有個想法:如果鍾誌遠品性有缺,他就可以有正當的理由宣稱作協不接納鍾誌遠。而不是鍾誌遠拒絕作協。


    那晚朱阿福喝了點酒,在舅舅的提點下,二人密謀出了這出鬧劇,本想看鍾誌遠的笑話,誰知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名聲。


    後來幾日,朱阿福和李民峰都沒來上學,再之後聽說轉到水東那邊的九中了。


    鍾誌遠知悉後,連連歎息:亂了,全亂了,曆史的走向他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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