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後,鹹蛋黃般的太陽高懸在當空,開始逐漸顯現出它的威力。


    魚兒沉入池底,鳥兒隱入稀疏的枝葉中,貓兒沒了蹤影,路邊的黃狗也吐著舌頭,懨懨地躺在陰涼裏,不再動彈。


    百味樓的後廚卻自有一番熱鬧景象。


    四個大灶火力全開,大廚的鍋鏟上下飛舞,恨不得要掄出火星子來。


    一筐筐新鮮的食材抬進來,又化成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如流水一般端出去。


    半個時辰之後,隨著最後一道三鮮魚丸湯的出鍋,後廚才漸漸恢複了安靜。


    此時,幾個大廚的後背已經濕透了,胳膊也有些微微發抖。


    他們各自的小徒弟殷勤地圍了上去。


    有的拿著毛巾,有的端著溫水,有的捏肩捶背,好不殷勤。


    幾個大廚相視一笑,心安理得的躺在內間的小塌上,閉目享受起來。


    外間的大廚房,隻剩下了幾個收拾雜物,洗刷鍋灶的小雜役。


    這時,一道小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


    幾個正在幹活的雜役,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


    這個略顯鬼鬼祟祟的人正是林墨。


    她一身雜役的服飾,手上拿著一塊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抹布,左擦擦,右抹抹,腳下輕移,很快就來到了一口還未熄火的大灶前麵。


    正在附近收拾,順便看火的一個雜役,這才轉頭詫異地盯了她一眼。


    他見林墨隻在灶台前停頓了幾息,就徑直離開了,便也沒有往心裏去。


    他上前掃了一眼,在灶膛裏添了根木柴,便轉頭繼續忙活自己手裏的活去了。


    作為酒樓裏最低等的雜役,他每天要幹的活兒又多又瑣碎又磨人。


    經常是腰酸背痛地忙活一整天下來,卻被管事嗬斥隻知道偷奸耍滑,啥也沒幹。


    他心裏委屈,下意識地就想辯駁,隻是在看向自己整理妥當的灶間時,辯解的話卻卡在了喉嚨口。


    是啊,就算是他今天已經擦了七八遍灶台,掃了四五遍地,整理了三次櫥櫃,刷了整整三大盆的碗碟,又有誰看見,能夠給他做證呢?


    現在,呈現在管事麵前的,就是還帶著油漬的灶台,亂七八糟浸泡在盆裏的髒碗,地麵的一角還堆著一撮枯黃的菜葉子。


    管事見雜役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更是氣憤,正要再開口訓斥,就聽到東家幽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張管事,你怎麽還在這裏?不是讓你趕緊把飯食送去城南麽?趕緊的,別在這裏磨磨蹭蹭的,要是耽誤了我賺錢的大事,我要你好看!”


    張管事聞言,後背一緊,下意識站直了些,因為發腮而異常飽滿的臉頰肉,也跟著微微顫動了幾下。


    很快,大灶上還在散發著濃香的熱湯,就被盛入了陶罐裏,帶好蓋子,放置在了早已停在門外的騾車上。


    為了保溫,每個陶罐的下麵還放置了一個小炭爐,端的是一個體貼周到。


    張管事跟車慢行,鼻間滿是這越發勾人的香氣。


    這香氣似乎與往常聞慣的有些不同,再仔細聞去,又沒有什麽不同。


    他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低低啐了一聲。


    陶罐一路非常順利地運進了城南賭坊中,又一路非常順利地到了錢窖巡邏小隊的餐桌上。


    隊正打開陶罐,濃香撲鼻而來,引得他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往裏看去,就見白的魚柳,青的菜絲,黃的菌菇,紅的蘿卜,在清亮的湯裏沉浮。


    “謔!今天竟然是百味樓的招牌——五彩魚蓉湯,香,真香,不愧是鎮店之寶,這香味真是絕了!”


    剛剛還或躺或坐,正在休息的小隊成員們,唿啦啦一下子圍了上來。


    很快,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就被這群人唏哩唿嚕地吃了個幹淨,這一道鮮美的五彩魚蓉湯自然是得到了最多的讚賞。


    此時,空間裏的林墨,看到這裏,嘴角翹起了一點微不可察的弧度。


    接下來,就是靜靜等待了。


    食物在人體內被逐步分解、消化、吸收,藥物也一樣,甚至更快。


    於是,巡邏隊在修整完畢,準備上值的時候,藥物的效果開始顯現出來。


    整個小隊隻覺得腸攪肚翻,就像是有一雙大手在裏麵緊緊捏攥翻攪,疼得他們一瞬間彎了腰,像極了一隻隻被抽掉蝦線的紅殼蝦。


    緊接著,他們隻覺得菊花一鬆,有什麽東西就要從身體裏噴射出去。


    他們彎著腰,白著臉,一手提著褲腰,一手捂著後丘,小碎步快速往茅房挪動。


    一時之間,雞飛狗跳,值房和茅房頓時亂作一團。


    林墨靠坐在竹樓外,輕輕撫摸著纏繞著竹樓,大片盛放的喇叭花,嘴角的笑意更明顯了。


    喇叭花種子,十分好用!


    緊接著,小樓裏也傳來一陣桌倒凳翻的騷動。


    這異常現象很快就被仆役上報給了王老六。


    於是,王老六將賭坊後巷裏的預備隊調了出來,來替換這些身體出了問題,不能正常上值的巡邏和值守人員。


    可惜的是,在王老六雷厲風行的決策之下,這場小小的騷亂隻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平息了。


    林墨歪了歪嘴角,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關節。


    該她上場了!


    她閃身出空間,在院子的陰影裏閃轉騰挪。


    “啪...嘭啪...啪...嘭...啪...”


    陶罐碎裂的輕響,在各處接連不斷地響起,伴隨著清脆的響聲,一股股細小的火焰開始燃起。


    火焰借著風勢,沿著柱腳、帷幕、窗欞等物迅速向上攀升,快速四散開來。


    隻是,這股風邪氣得很,隻在賭坊的院內形成了一股看不見的風卷,火勢竟沒有波及四鄰一絲一毫。


    賭坊很快就亂了起來。


    賭客們無心再爭長短,論輸贏,一個個如無頭蒼蠅一般,被驚得慌不擇路,四下亂竄。


    有看中自己身家性命的,自然也就有舍命不舍財的。


    幾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不顧越來越大的火光,越來越濃的煙霧,趁著大家都在四散逃命,將賭桌上散亂的銀錢拚命往自己懷裏摟,能摟多少摟多少。


    好在,賭坊的保鏢打手及時趕到,將他們手拎肩扛,一個一個地都扔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賭廳就剩下了幾隻被綁住腿腳,撲騰著翅膀,嘎嘎亂叫的大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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