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嬸子得意地從懷裏拿出庚帖和信物,直接扔到了方嬸子的懷裏。


    那急切的樣子,好像扔掉了一個燙手的山芋。


    “諾,給你。趕緊把我家柳芽的拿給我,咱們兩家以後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方嬸子看著手裏方原的庚帖和信物,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他們一家這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今天這一出接著一出,歸根結底就是為了退親的。


    罷了,強扭的瓜不甜,是他們老兩口拖累了孩子。


    很快,梁嬸子便拿著柳芽的庚帖和信物,像一隻鬥勝的公雞,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方家。


    隻餘下方家三口,在內室或坐或趴,大眼瞪小眼。


    屋內漸漸地開始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半晌,方師傅的口中溢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好了,都別瞎想了,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原兒啊,是爹娘拖累了你,你跟柳芽沒緣分,等日子過起來了,爹娘再給你尋摸個好的。”


    “爹,娘,我不怪你們,等我身體好了,我自己會努力賺錢的。”


    這時,鹹蛋黃般的太陽也撕裂了灰蒙蒙的天空,從縫隙裏灑下絲絲縷縷的陽光。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昏暗的屋裏,驅散了屋裏的黑暗和陰冷。


    同時也照進了方家人的心裏,驅散了他們心頭的恐懼和絕望。


    隻要人在,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隻是,新的磨難似乎來得比想象得更快。


    下午,方嬸子正在灶房熬藥,院門突然之間被敲得啪啪響。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今天這是怎麽迴事?


    怎麽這渾身的力氣都衝著他家的門去了。


    方嬸子快走兩步,打開院門,就看到一直交好的錢嬸子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前。


    錢嬸子一隻手挎著一個竹籃,另一隻手順著氣,額頭還有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是一路疾走過來的。


    錢嬸子看見方嬸子,趕忙拉著她進了院子,又探頭向外四處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這才把院門關上。


    她又將一臉莫名的方嬸子拽進了堂屋,人還未坐穩,劈頭蓋臉就來了一句,


    “桂花啊,梁家將柳芽許給了工坊何管事的小兒子,你還不知道吧?”


    這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將方嬸子給雷了個外焦裏嫩,定在了原地,好一會兒都沒有迴過神來。


    接著,錢嬸子又扔下了一個炸彈,


    “他家還說,你們兩家三個月前就已經退親了。


    隻是念著老方救了老梁一命,也是為了你家方原的名聲著想,他們才忍著心裏的委屈,壓下不提的。


    他家還說,如今柳芽終於找到了好人家,他們也不需要忍氣吞聲了,不再為你家方原遮掩了。”


    說到這裏,錢嬸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方家有權利知道真相。


    “他家說,說......嗐,他家說,你前一陣子得的其實是癆病。


    看著是好全了,但其實沒幾年好活了,卻還想瞞著他們家,讓他家的柳芽來衝喜。


    被他們看穿了之後,鬧了一通,你們不得已,才勉強退了親。”


    “桂花啊,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難道,你前兩年生的那場大病,真的是癆病不成?


    不對啊,我記得吳大夫明明說你得的是傷寒啊,隻是醫得晚了些,病勢才顯得格外沉重。”


    方嬸子的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


    方嬸子趕緊用手撐住桌子,將自己給挪到了椅子上。


    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桌角,指尖發白,手背爆起了一層青筋,她卻渾然不覺。


    錢嬸子看著方嬸子一臉茫然無措的表情,也意識到了不對。


    她的眼珠轉了轉,突然間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好家夥,梁家那個缺德的玩意兒,她這是看你們家出事了,就另攀了高枝。


    自己臭不要臉,還倒打一耙,給你家潑髒水,真是好毒的心啊。”


    錢嬸子把她得到的消息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她攥著方嬸子的雙手,語氣焦急,麵有憂慮。


    她真是沒想到,老梁的媳婦竟然是那樣的人。


    就為了那麽幾兩銀子,把親閨女給賣了不說,還把他們相交多年,兒女都談婚論嫁的方家的名聲給毀了個徹底。


    就是可憐了方家,整個鎮子都傳遍了,他們對此還一無所知。


    現在,家裏病的病,傷的傷,不但沒有了進項,還被詆毀得沒有了名聲。


    這一大家子以後可怎麽活哦!


    呸!


    老梁那個慫貨,就知道縮在那裏,看著媳婦作妖,從頭到尾吭都不敢吭一聲。


    不對!


    老梁的媳婦雖然平時潑辣刻薄不講理,逮誰咬誰,但是她在家裏還是很聽老梁的話的。


    閨女換了新郎這麽大的事情,梁家媳婦肯定是不敢瞞著老梁,私下做手腳的。


    那這事兒,老梁肯定是知道的。


    既然老梁知道,卻任由他媳婦在外麵胡說八道,胡攪蠻纏,還表現出一副唯唯諾諾,管不了媳婦的受氣包樣子......


    難道......嘶!


    想著想著,錢嬸子的脊背上突然竄起一股陰冷的寒意,她不由得抖了抖。


    錢嬸子臉上的表情不停地變幻。


    震驚,恍然,不屑,唾棄,驚疑,明悟等情緒不停地交織,最後還有一絲的慶幸。


    “桂花啊,還好你們沒有跟梁家結成親家。呸,這種沒皮沒臉的人家,遲早會遭報應的。


    隻是,桂花啊,你們得趕緊想想怎麽辦啊,你家的名聲,可全都讓他們給糟蹋了啊。”


    錢嬸子還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聽到內室裏傳來了“咣啷”一聲,似乎是碗盤落地發出的聲音。


    她快速瞟了內室的麻布門簾一眼,安撫地拍了拍方嬸子的手,舌頭在嘴裏迅速地拐了個彎兒,換了說辭。


    “你們一家趕緊商量商量,想個辦法吧,我還得迴去做飯,洗衣服呢,走了啊!”


    接著,錢嬸子拎起腳邊的籃子,像後麵有狗攆著似的,急匆匆地離開了。


    方嬸子癱在椅子上,木呆呆地望著門口,眼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好一會兒,她才捂住了臉,蜷縮成一團,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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