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重新碰頭,又仔細地迴想了一下,還相互提醒著,確認並沒有什麽遺漏,才徹底放鬆了下來。


    王頭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順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悶掉了杯子裏的冷茶。


    冰冷的茶水順著喉管流進胃裏,就像是在肚子裏塞進了一坨冰,似乎肚臍眼也在往外冒著寒氣,激得他打了一個冷顫。


    王頭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重新支棱了起來。


    “娘的,差一點,差一點就栽了啊,好險。好在有老方那個憨子,將有問題的地方都給指了出來,要不,咱倆都來不及彌補,嗬嗬......”


    “老方的技術水平確實沒得說,不過他這個人麽,嘖,一根筋兒,還以為把出現的技術問題給解決了就行,嗬,這麽大把年紀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所以啊,這些都想不到,看不透,活該他倒黴,這麽大的工坊,也不差他這一個沒眼力見兒的老黃牛。這事兒,既然被他發現了,那他不背鍋誰背鍋呢,嘿嘿...嘿嘿嘿......”


    何師傅看著一臉得意的王頭,嘴角翹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隻是,這抹嘲諷很快便消失不見。


    王頭說著說著,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一直笑,一直笑,笑個不停。


    何師傅見此,自然不會敗了他的興致,跟在一旁小心地奉承著。


    小小的值房內,一時之間,竟充滿了歡聲笑語。


    笑聲衝破了滿室的陰謀,擠出了門縫,飄到了林墨的耳中。


    林墨動了動耳朵,將這如同公鴨子叫聲一般難聽的聲音給甩了出去。


    吃瓜的同時,她的手下也一直沒停,速度飛快地往大大小小的圓形陶罐內放置尺寸合適的各種陶器。


    重複的機械工作總是很快就能上手,又很快變得索然無味。


    時間就在不停地重複中,一分一秒的溜走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的申時,開窯的時辰。


    王管事,王頭,何師傅,方師傅,方原,還有一幹工匠都站在了窯爐前。


    王管事看向王頭,王頭和何師傅又看向了方師傅,最後,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匯聚到了方師傅的身上。


    方師傅也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他走上前,繞著窯爐轉了起來,又通過不同位置的窯孔觀察了幾次,不時地摸一把窯爐的牆體,最後轉了迴來,摸了摸封閉的窯門。


    然後,他對著王管事點了點頭。


    “開~~~!窯~~~!”


    這時,王管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大鵝,一瞬間就穿透了眾人的耳膜,掀翻了眾人的天靈蓋。


    林墨正放開神識準備吃瓜,就被這一嗓子給震得腦瓜子嗡嗡地響,好半天才恢複過來。


    她翻開藏在腦海深處的黑皮筆記本,給王管事重重地記了一筆。


    王管事的話音落下後,自他的身後走出了兩名工匠,拿著工具,衝著封閉的窯門而去。


    很快,窯內的情況便展現在眾人麵前。


    方師傅看著煆燒過後陶匣的樣子,心頭閃過了一絲不安。


    他快步走進了還有些悶熱的窯爐內,不顧陶匣還有些燙手,抱起最外麵的一個陶匣就奔出了窯爐。


    方師傅內心焦急,也顧不得什麽,直接將陶匣放到了窯爐前麵的空地上。


    他蹲在地上,緊緊地盯著陶匣,想開又不敢開,手伸出去又縮了迴來。


    來來迴迴幾次之後,方師傅又在衣擺上擦了擦汗濕的手心,才顫巍巍地伸向了陶蓋。


    王管事幾人看到方師傅有些激動又有些無措的反應,不明所以,也一起湊到了陶匣的麵前,探頭看去。


    陶蓋一打開,裏麵的情形嚇了眾人一跳。


    陶匣裏的陶器,已經看不出原本應該有的模樣。


    有些部分還能依稀看到原本的模樣,隻是布滿了裂口,釉麵也糊成了一團。


    有些部分已經完全坍塌融化,又被高溫灼燒凝固成奇怪的形狀,就像一坨被高溫融化又低溫冷凍的巧克力。


    方師傅看到陶匣裏的狀況,不由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跌坐在地上。


    看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窯是真的炸了!


    他臉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隻能顫顫巍巍地舉起右手,直直地指著窯爐內的那一摞摞陶匣。


    王頭和何師傅看到陶匣內的情形,倆人也被嚇得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王頭神色倉惶,腳下淩亂,一不小心便結結實實地踩了何師傅一腳,差點將自己絆倒。


    何師傅一隻腳被牢牢地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大力衝撞,身子一傾,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


    他緊緊地拽住了王頭的胳膊,借力一拉,再一甩,卻沒想到,王頭也緊緊地拽著他,不撒手。


    慣性之下,倆人抱作一團,又左腳踩右腳的,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才在周圍人的攙扶之下站穩了。


    兩人在人群的外麵對視一眼,心有餘悸,又暗自慶幸。


    還好,他們昨夜已經堵好了所有的漏洞,也做好了補救措施。


    王管事看著一臉慌亂的幾個人,不由得臉色一黑。


    燒窯嘛,五分靠運氣,五分天注定,經常會遇到這種陶器徹底被燒壞的情況。


    這幾個人也都是工坊裏的老人了,尤其是方師傅,都多少年的老師傅了,就這麽點事兒,還這樣大驚小怪的。


    真是的,這麽穩不住,一點成算都沒有!


    怪不得這麽多年,還隻是個沒有存在感的普通師傅。


    王管事正打算嗬斥幾句,卻沒有想到,王頭在他身後突然大嚎了一聲,不但將他給嚇了一跳,也讓他忘記了正準備要說的話。


    王頭拍著大腿,一臉急切,“快,快,你們幾個,趕緊地進去,把貨都給搬出來,快去,快!”


    何師傅在一旁看著王頭跳腳,非常想捂臉,這演技也太浮誇,太尷尬了吧!


    尷尬得他都要用腳趾頭摳出一套有五間正房的青磚大宅了。


    隻是,他還不得不做出附和的表情,硬著頭皮陪著王頭將這場戲給演下去。


    難,他真的是太難了!


    隊友沒腦子,實在是帶不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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