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明知道自己很安全、但又真的感到恐懼的神色在楊阿姨眼中一閃而逝。


    她當即笑道:“當然、當然!”


    “橙橙、走,我們、我們迴家吃飯!”


    一邊被楊寧挽著向前走,楊阿姨迴頭向旁邊的街坊鄰居們說道:“大家可都聽到我兒子的話了啊!”


    “誰都不許過河!哎呦!”


    楊阿姨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把懷裏抱著的明明扔在地上。


    在她和楊寧身後,人群靜謐無聲,所有人低著頭,全身直打哆嗦。


    從黃泉橋邊向著山上走,沒多遠,眾人進了一個風格古樸的村落。


    到這裏,跟著楊寧娘兒倆的人群停下,各迴各家。


    楊寧和楊阿姨穿過村落,進入一片山林。


    出了山林,已經快到這座大山的山頂,在這裏有一個極為寬敞的夯土牆院落。


    這是老瘋子給楊寧留下的不動產。


    院子裏裏外外陳設都非常簡單,甚至連大門都沒有。


    楊大姐剛到院門口,就衝裏邊喊道:“天兒!橙橙迴來啦!”


    “哎!”


    清亮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一道身影衝到院門外,是一個手持鍋鏟、容貌雖然與楊阿姨一點都不像,但卻帶著同樣氣質的女孩。


    女孩容貌端莊秀麗,渾身上下散發著書卷氣,給人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


    一見這女孩,楊寧隨口問候道:“大姐也在啊?”


    女孩兒點點頭,看著楊寧手上纏的紗布疑惑道:“怎麽、怎麽還沒好啊?”


    楊寧抬起手看了看,笑道:“你含怒一擊,哪能那麽快就好?”


    楊阿姨放下明明,上前笑著說:“你們小兩口打打鬧鬧感情好,就怕你倆誰也不搭理誰!”


    “天兒,飯能吃了麽?”


    女孩一臉害羞地點頭道:“能了!我去端!”


    楊寧正要直奔堂屋,忽然一隻小手拉了拉他的褲腿,迴過頭,他看到明明一臉疑惑的樣子:“橙橙,那、那個,那個姐姐?”


    “嗯,沒錯,她就是大姐。”


    楊寧點頭道:“就是我時不時總會罵兩句的天道。”


    明明:“......”


    “孫、孫胖胖總是喊的、妹、妹妹?”


    楊寧:“對。”


    “好了,別糾結了,開飯了。”


    飯桌上。


    葷素擺了一桌,有天兒大姐做的,也有楊阿姨做的。


    明明雖然也在座,但是她一臉的迷茫,自己是個鬼啊,這怎麽吃啊?


    一小碗米飯被楊阿姨放在明明麵前,“小乖乖,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啊,這是黃泉另一岸,是我們的世界,鬼也是可以吃東西的。”


    名叫“天兒”的女孩給楊寧盛了一碗飯,又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夾一點到一個小碗裏,連同筷子一起放到明明跟前——


    明明太小,桌子上大多數的菜她都夾不到。


    這時,楊寧適時說了一句:“大姐,明明不會用筷子。”


    “哦?是我考慮不周了。”


    女孩笑了一下,對著明明眨了眨眼。


    下一秒,明明用自己的小手拿起筷子,動作相當嫻熟。


    女孩撩起發梢,對明明說:“就在這裏能用哦,出去了還是要自己學習使用筷子的哈。”


    明明點點頭,怯生生說道:“謝、謝謝阿姨?謝謝姐姐?”


    女孩拍了拍明明的小腦袋,“叫什麽都可以,沒關係的。”


    明明看了看楊寧裹著紗布的手,低頭默默扒飯。


    同樣默默扒飯的還有楊寧,明明是不敢說話,楊寧是不怎麽樂意搭理這倆。


    他吃著,旁邊的楊阿姨端著碗看著,甚至都忘了自己吃——


    以往這樣注視著楊寧的那個小女鬼,現在正努力扒飯,盡量的讓自己看上去乖一點。


    一邊的天兒女孩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是在表演吃飯。


    以至於這頓飯上,真正在吃飯的就隻有楊寧和明明。


    飯吃到後半場,楊阿姨開始說話了,“橙橙,這次迴來就多住幾天......”


    “你看,你和天兒什麽時候把酒席辦了啊?村子裏的街坊鄰居們都盼望著呢......”


    “明明乖,你這麽小一隻,多吃點!”


    在楊阿姨的碎碎念中,這一頓飯終於是吃完了。


    楊阿姨和天兒大姐收拾了碗筷,後者向楊寧問道:“去山頂看看?”


    楊寧點點頭,去了院子裏西側的房間,出來時,他手裏拿著火盆、黃紙之類的東西。


    明明點著小腳步要跟上,卻被楊阿姨一下抱起來,說:“人家小兩口去山上燒紙,你瞎湊什麽熱鬧!”


    “留下來陪奶奶好不好?”


    “燒紙?”


    明明疑惑道:“給誰燒紙?”


    楊阿姨咧嘴一笑,“還能給誰?當然是給我唄。”


    若不是明明自己就是個小女鬼,這話聽著還挺瘮人的。


    ......


    山頂上,樹林,墳包,石頭做的簡易墓碑。


    墓碑上扭扭曲曲地寫著“楊寧媽媽楊霞的墓”。


    字歪歪斜斜,用詞沒有一點講究,其中那個墓字還用的是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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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兒大姐一招手,從一旁的草叢裏滾過來一塊石頭,楊寧就地在那石頭上坐下,對著麵前的墓碑,兩眼湧出熱淚:“媽......”


    “我迴來了。”


    黃紙落在火盆裏自動燃燒起來,又被熄滅。


    楊寧拿著蠟燭,把一張一張黃紙重新點燃,再放到火盆裏。


    一邊燒紙,他一邊說:“媽,一晃眼,你走了好多年了啊......”


    “這些年裏,我做了許多事,有的做對了,有的做錯了,我最不該做的......”


    說這,楊寧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就是逆轉時光,複活了一個完全不是你的你。”


    “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不會變成那個樣子,那個自己在臨死前都囑咐我要善良的你,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向邪惡沉淪?”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的逆轉時光,複活了許多個你,可是......”


    “無論怎麽樣,被我複活的你最後都會變成那個樣子,我......”


    “所以,我隻能把那無數個不是你的你融合成一體,囚禁在這黃泉對岸。”


    “我不得不麵對一個現實,其實,早在你身死的那一刻,我就永遠的失去你了。”


    “那個養我長大、教我做人的母親,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


    一點一點把手裏的黃紙全部燒完,楊寧迴頭向天兒大姐說:“走吧。”


    大姐問:“還是去看看阿姨?”


    “嗯。”


    大姐隨手一揮,兩人身邊時空變換——


    叮當!


    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起,“楊霞!下班了?”


    “哎!接孩子去!你去嗎陳姐?”


    “走!一起!”


    兩個年齡相仿的女人臉上帶著近似的笑意,迎著夕陽下的微風,推著自行車往廠外走去。


    忽然,陳姐盯著站在自己前方的楊寧說道:“喲,這男孩長得真齊整!誰家的啊?”


    楊霞轉頭看過去,她和楊寧四目相對——


    楊寧來另一個時空,看楊阿姨了。


    這一刻,時光似乎靜止,兩人互相看著,誰都沒說話。


    最終,楊霞有些怪異地問道:“小夥子?有什麽事嗎?”


    楊寧如夢方醒,搖頭道:“沒事、沒事,有些走神......”


    楊霞和旁邊的陳姐發出一陣輕笑,兩人推著自行車從楊寧身邊經過。


    走過一段路,陳姐衝楊霞打趣道:“楊霞,你剛剛看著人家孩子發什麽呆啊?你可別犯糊塗啊,你有男人有孩子!”


    “嗨,就是看那孩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大概,是上輩子的孩子吧?”


    “喲,陳姐你可真會說話,哈哈哈!”


    “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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