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迴到辦公室。


    坐在椅子上,把“先進個人”證書往桌子上一放,盯著那個小保險櫃,隻覺頭疼得厲害。


    陽光透過窗戶,淺淺的沒有暖意。發財樹的影子印在地板上,稀稀落落的。


    李季思量了一會,抓起電話。


    “葉行長,”電話一通,李季站了起來,“您看那十萬塊錢怎麽處理?”


    “哦,你要是不說,我還把這事給忘了。”葉欣說,“你沒交到監察室嗎?”


    “我剛才上去,孫主任又出差了。”


    “哦,”葉欣頓了頓,“那先放你那裏,等孫主任迴來。”


    “葉行長,”李季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您看,我是不是先交到您那裏去?”


    “我這裏?”葉欣一愣,隨即笑了,“沒事,還是放你那裏好了。”


    “葉行長,……”


    李季囁嚅著,沒再說下去。


    “小李,你放心,這錢早交晚交都一樣,出不了事的。”


    “那,好吧。”李季無奈地放下電話。


    他走過去,打開保險櫃,拿出禮盒,又看了看裏麵的錢,隨後放了迴去。


    站起身,盯著窗外看了看,拿出手機,撥孫主任的電話。


    “哎呀,不好意思,走得太急,來不及跟你說,”電話一通,孫主任的大嗓門就傳了過來,“我在路上,你說吧,什麽事?”


    “孫主任,是這樣,”李季說,“不知是哪裏的客戶,寄了一個禮盒過來,裏麵除了芒果,還裝著十萬塊錢……”


    “啊?十萬塊!”孫主任吃了一驚。


    “對,是十萬快,”李季說,“我想把它交到監察室。”


    “你不知道是誰寄來的?”


    “嗯,”李季猶豫一下,“沒有寄件人地址……”


    “是這樣啊,”孫主任思忖著,“現在錢在哪?”


    “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櫃裏。”


    “噢,……”孫主任沉默片刻,“那先放在你那裏,等我從省行迴來再說。”


    “那你什麽時候迴來?”


    “這個說不準,要看那邊的情況……”


    “那好吧。”


    李季無奈地結束了通話。


    年關將近,工作比平時少了很多。


    廖瑩的學校開始放寒假。


    這天,李季請了假,送廖瑩去火車站。


    雪後初晴,日暖風和。車站外的廣場上,到處都是人,大包小包的,熙熙攘攘。


    李季腿上的石膏已經拆了,走路還是有些別扭。


    在車站入口,李季把行李箱遞給廖瑩:“迴去替我向爺爺奶奶問好啊。”


    廖瑩接過行李箱,看了看李季:“你讓我迴去怎麽跟他們說?”


    “說什麽?”李季一愣。


    “還有什麽啊?結婚的事呀。”


    廖瑩白了李季一眼,沒好氣地說。


    “哦,這事啊,明年!”李季一拍腦袋,討好地笑笑,“你跟爺爺奶奶說,明年一定結!”


    “哼,又是明年。”廖瑩哼了一聲,不覺歎口氣,拖起行李箱,“那我走了,你迴去吧。”


    “好,路上當心,到了給我打電話。”


    李季擺擺手,看著廖瑩的身影隨著人流,慢慢通過安檢口,一閃消失不見。


    他站在原地,又翹起腳看了看。隻見入口處像開閘的堤壩,很快又被散亂的人群填滿了。


    李季轉迴身,穿過廣場,來在街邊,正要招唿出租車,手機響了。


    他趕忙掏出來一看,是韓梅。


    “韓梅,有事啊?”


    李季跺著腳,伸手捏了捏凍得發紅的鼻子。


    “沒事就不能找你啊,笨豬。”韓梅笑著,“我在你們行對麵的‘星巴克’,快下來請我喝咖啡!”


    “啊?我現在不在行裏,在火車站呢。”


    “在火車站?”韓梅一愣,“在火車站幹嘛?要出差啊。”


    “不是,送人呢。”李季說,“剛送走,我正要迴去。”


    “那正好,抓緊點,我在這等著你啊。”


    “好吧。”


    李季說著,伸手攔住慢慢駛過來的一輛出租車。


    十幾分鍾之後,他在“星巴克”門前下了車。


    走上台階,推開門,便看見韓梅坐在最裏麵的角落裏,正朝門口這邊張望著。


    “這邊,這邊。”


    韓梅一眼看見李季,抬抬身子,輕聲招手。


    李季快步走過去,在韓梅對麵坐下。


    “怎麽,還沒叫咖啡?”


    李季看看空空的桌麵,眉毛挑了挑。


    “豬啊,這不是等著你來請客的嘛。”


    韓梅翹翹鼻子,嫣然一笑


    說話間,服務員已走了過來。


    韓梅要了一杯“卡布奇諾”,李季要了一杯“拿鐵”。


    不多時,服務員就把兩杯咖啡送了上來。


    “韓梅,找我什麽事啊?”


    李季喝了一口咖啡,問道。


    “我去稅務局開會,就在附近,”韓梅說,“開完會不想馬上迴去,就過來找你了。”


    “噢,你是‘開小差’啊。”李季一笑。


    “不過,我還真有個事,要和你說說。”韓梅臉色一正。


    “哦,你說吧。”李季有些好奇。


    “我們新招來的那個信貸部總經理,可能要辭職了……”


    “啊?要辭職?”李季吃了一驚,“為什麽?來了還沒幾個月吧。”


    “是沒幾個月啊,”韓梅說,“我聽人事部的人講,他最近老說不想幹了。”


    “不想幹了?”李季不解,“他舍得啊?”


    “怎麽舍不得?”韓梅抬起下巴,“他說農信社是‘土包子’,做業務‘無法無天’,根本不像幹銀行的。”


    “哈哈!”


    李季笑起來。這說法,他讚成。


    “外資銀行來的,事就是多,”韓梅斜了李季一眼,“他總是拿外資銀行的那一套出來,業務部門哪受得了,整天跟信貸部吵架。”


    “外資銀行的?”


    “對啊,聽說還是個什麽資深信貸經理。”


    李季明白了,這是典型的水土不服。


    外企和民企不一樣,外資銀行和中資銀行大不相同,外資銀行和中資地方小銀行更是天差地別。


    外國人的思維,直線型,習慣條條框框。外資銀行做事,死抱條文製度,根本不懂得變通。


    從監管的角度,這種做法自然無可厚非。


    可是到了農信社這樣的地方性法人金融機構,鄉土運營,小門小戶,鄉裏鄉親的,外資銀行這一套幾乎寸步難行。


    說到底,中國人骨子裏還是講求人情世故。很多時候,製度和原則都是可以有條件變更的。


    這裏麵有曆史的傳統和文化的積澱,老外不懂這個。


    “他應該是中國人吧?”李季問。


    “當然是啊,”韓梅說,“不過,聽說是在國外讀的大學。”


    “難怪,”李季點頭,“人家是喝過‘洋墨水’的啊。”


    “是啊,”韓梅瞪起眼,“剛來時,還當菩薩一樣供著,以為是請來了高人;可沒過多長時間,就都受不了了。業務部門那幫人嚷嚷說,要是再讓他幹下去,農信社就不用做貸款業務了。”


    “你們領導不會是想換了他吧?”


    “誰說不是呢,”韓梅點頭,“隻是剛來就換人,領導覺得麵子上不好看,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想過幾個月再說。”


    “你們農信社就再沒別的人選了?”


    “原來的老總年紀到了,下麵的幾個,領導都不滿意,”韓梅說,“信貸部是個關鍵部門,因為農信社已計劃改製,所以領導想著,這個位置一定要找個最合適的人。”


    李季點點頭,沒接話。


    他慢慢喝著咖啡,低頭不語。


    陽光穿過兩扇玻璃門,灑得到處都是。暗影斑駁,在桌麵上來迴晃動著。


    “師兄,你真的不想來?”


    過了好一會,韓梅放下杯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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